“惠王爺早已經駕鶴西去,管夫人又是庶出,家中也沒什麼勢力,你現在還被她所制,不是因爲愛她,就是因爲你的俸祿太少,還需靠她的嫁妝撐着管府的門面。”
冷靜彷彿沒看見他憤怒的樣子,繼續說下去。
管寄奴已經渾身顫抖,提起了拳頭。
冷靜從袖裡摸出一沓銀票,擺到桌子上:“十萬兩宋記錢莊的銀票,即用即提,如果你願意,就是你的。”
管寄奴鬆開了拳頭,冷哼一聲。
“祝應駟的事情一出,你們這幫伺候皇室的內侍們暫時別想到外面弄錢去了,而你又剛剛捐出了全部家財,想重振旗鼓,並非易事。
你又不糊塗,這次你抓了祝應駟,就是捅了馬蜂窩,內侍們必會盯死你,你若敢伸手,必會跟祝應駟一樣的下場。”冷靜又道。
管寄奴一拳砸在柱子上,整個瑤水榭都跟着晃了晃。
冷靜又從袖裡摸出兩張銀票,放到桌子上:“二十萬兩,你先用着。”
管寄奴恨恨的盯着她的臉,沉聲道:“那你想讓我做什麼?”
“什麼也不想讓你做,大家交個朋友。”冷靜拍拍手,起身離開。
“你的錢,來路不正,別讓我查出來!”管寄奴在她身後喊。
冷靜停下腳步,回頭瞧着他,微笑:“只要你能查出來,隨你怎麼辦,不過大將軍要想清楚了,如果沒有本宮這樣會賺錢的頭腦,還是留着本宮這樣活的掙錢機器比較好。”
“你一定對本將軍有所求。”管寄奴下結論。
“當然,這年頭想從皇親宗室手中摳點銀子出來也不是容易的事,我沒那麼高尚,要白送你錢花。”冷靜道。
管寄奴又握緊了拳頭,睚眥俱裂,隨時要爆發的火山一樣。
“天涼啦,今年會是個嚴冬,冷啊。”冷靜幽幽嘆一句,慢吞吞的走遠。
管寄奴坐到欄杆上,掄着拳頭不斷的砸向身邊的柱子,亭子上方的灰塵因爲劇烈的震動,簌簌落下,迷了他的眼,讓他流了淚。
冷靜說的沒錯,他們絕不止會見這一次面。
桌子上的銀票還在,通紅通紅的宋記錢莊的印記錯不了。
他當年拋妻棄子,娶了惠王府的庶女,到現在也有十幾年,可他手上經過的錢財從來沒超過萬數。
他知道妻子帶了不下於四五百萬兩的嫁妝,可這些錢從來跟他沒有關係,都由妻子一手把持。
他在那個家裡就是個苦役,事由他做,享受卻永遠輪不到他。要不是他精明,跟了關太后,怕這輩子都沒有翻身的機會。
也就是新帝登基之後,他被封爲大將軍,纔開始在妻子面前得以翻身,可惜好景不長,這一對豬腦子的母女竟然鬧出這麼個大事故來。
待他從邊關趕回來,什麼都已經晚了。
這些他尚可以忍,畢竟他現在是內侍監的統領,弄錢的機會有的是,尚不至於一敗塗地。
最讓他不能忍的就是他的大計竟然被後宮一個小小的妃嬪知悉。
都怪自己太大意,太相信吳三季這個女人。
這個主意還是吳三季給他出的,說她蒙他從青樓將她救出,深受他的大恩,不想看着他一輩子就這麼被夫人壓制,所以要想辦法,讓他成爲天底下最有權勢的男人。
他猶豫過,可吳三季信誓旦旦一定會成功,還發下毒誓,若有半點差池,必會以命殉主,決不連累他。
管寄奴知道此事的利害,一旦暴露,可是誅滅九族的大罪,雖然心有餘,可怕的是力不足,弄巧成拙,把整個管家幾百條人命都栽進去。
可吳三季卻趁他外出公幹的時候,留下一封信,自己跑回了老家江蘇,打着他的名號疏通官府,選上了秀女。
待他知道了這件事,吳三季早已經通過了州衙的遴選,進了京。
木已成舟,他也只能是無可如何的接受,不得不幫她繼續下去。
“女人!女人!。。。。。。”管寄奴邊砸着柱子,邊咬牙切齒的低聲嘶吼着。
他這輩子,大約要成也女人,敗也女人了。
若知現在,又何必當初,憑自己一張臉,一身武藝去勾引惠王府的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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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回到妙音寺,宮婢早就備好了午飯,飯菜都涼了,南由正要拿去熱,見她進來,本來就皺在一起的小臉瞬皺成核桃,也不去熱菜,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骨碌着嘴,一言不發。
“怎麼了這是?採春院的人給你氣受了?告訴我,我替你想辦法出氣。”冷靜坐下來,伸手在菜裡挑香菜出來吃。
“沒人給我氣受,十幾兩銀子散出去,連個水花兒都沒打出來,人家壓根就沒施什麼壞,什麼都沒打聽出來。”南由泄氣的說道。
“那就是人家長的美,和了皇上的眼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慢慢來罷。”冷靜蠻不在乎的道。
南由眼中滾下豆大的淚珠子來,伸手狠狠的的擦一下,卻又有淚珠子滾出來。
冷靜嘴裡含着香菜,嘆口氣,搖頭:“你這熊孩子,這有什麼好哭的,一時東風大,一進西風勁,很平常的事。”
南由甩袖而去,怒道:“誰是熊孩子,論歲數你還沒我大!一口一個熊孩子,依奴婢看你纔是那個熊孩子,正經事不做,天天講經論道的,這是皇宮,不是外面寺廟,你還想當個主持是怎麼的?”
冷靜拿起筷子開始吃菜,今兒這素菜炒的特別好,特合她的脾胃,吃了一點不過癮,得多吃點。
“姐姐,你也彆着急上火,先告訴我,你都打聽到什麼消息了?”冷靜邊吃邊問。
“問了採辦處的小子,說她前些日買了些香料,不過是麝香冰片之類的貨色,沒什麼新奇,又問了打雜的小子,也說沒什麼特別的,只說那位娘娘宮中味道好聞,像是以前從來沒聞過的味道,又問了司膳司的丫頭,丫頭們說也沒要什麼特別的東西,皇上的夜宵,還是娘娘給的方子熬出來的粥。”
南由無精打彩的說道。
冷靜喝口水漱漱口,笑一聲:“合着你問了半天,就沒問問這莊妃娘娘孃家是做什麼營生的?”
南由翻白眼:“我管她孃家做什麼的,又沒有孃家人在她跟前。”
“小傻子,我可聽尚宮局的女史們說了,這莊妃孃家是專門制香的,你覺得她買的不過是普通的香片子,可這些普通的貨色到了人家手裡,那可就不一樣了,什麼樣的奇香大約都制的出來。”冷靜道。
南由聽傻了眼,一時怔住,噎的一句話也沒有。
“你自己都說了,打雜的那些小子聞着她屋裡的味兒好聞,這不得了?皇上是被她的奇香迷了。”冷靜胸有成竹的下結論。
南由看她的眼神變的無比崇敬,拍手道:“主子,等皇上來,揭發那小蹄子的詭計,讓她一邊涼快去。”
冷靜伸個懶腰,搖頭:“不用啦,橫豎後兒咱們就跟皇上出宮了,讓人家也沾點雨露之恩不好麼?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你知道太后娘娘的經歷不?她老人家當年在後宮那就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連皇后見了她,都要低頭的。
結果怎麼樣?這人呢,得到的越多,你承受的也要越多,尤其是這種一堆女人爭一個男人的事,低調點總比把自己架到架子上讓衆人在底下生火烤你的滋味好。”
南由癟癟嘴,不同意她的話,可一時又找不着話來堵她,只得無精打采的伺候她又喝了半碗稀飯,方命人將剩飯撤了下去。
冷靜吃過飯,便有些昏昏欲睡,便上了貴妃榻椅着錦被打盹,正要睡,只聽門“咣噹”一聲響,接着便是南由的大呼小叫聲。
“娘娘,涼了,這下子全涼了,剛纔採春院那邊傳來消息,皇上要帶莊妃去江南。”
“這消息是真的?”冷靜張開眼,慢悠悠的聲音問道,眸光卻分明凌厲。
“可不是真的,我剛纔去司膳司拿點心,聽採春院的宮婢親口說的,再錯不了。”南由跺腳道。
“爭那個男人我不管,但是奪我的機會,卻是該死。”冷靜慢聲道,趿鞋下牀,命南由換衣裳。
“娘娘,皇上現在內閣與衆臣議事,不見旁人。”南由輕聲道。
“見他幹嘛,本宮要去會會這個莊妃,瞧瞧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小妖精,敢公開跟本宮叫板。”冷靜道。
“你去見她?瘋了不成?臉要是不要了?你屈尊去見她?主子你等着,奴婢讓人把她喚來。”南由要往外去,冷靜揪住她的衣袖,嘆氣:
“你這孩子能不能不這麼莽撞,我若不親自去,知道她用的是什麼香迷惑了皇上?什麼臉不臉的,臉是自己給的,不是靠別人給你掙的,懂不懂?”
南由似懂非懂的點頭,拿了件最亮豔的衣裳給她換了。
冷靜去的時候,莊妃正坐在院子裡曬太陽,見了她,一臉恭敬的施禮問安,又親自去奉茶來給她。
冷靜在椅子上坐了,她也不坐,只在一旁垂手立着,態度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是個人物!
冷靜肚子裡喝一聲彩。
“娘娘有什麼事,只管叫臣妾過去吩咐就是,何勞親自走來。”莊妃笑着開口,聲音婉轉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