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宮步遙與黎影密謀兵一事。而另一邊,雲雪萱被佩梨摻扶着回了軒陽宮。
忽明忽暗的燭光映在雲雪萱臉上,將她的睫毛拉長。那淡淡的陰影掙扎着,或長或短,在她蒼白的臉上呈現出詭異的影像。記憶似又倒回了除夕的雪夜,她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動不動,可內心卻如烈火般嘶喊,痛哭。那時,分明不曾看到有人經過,何以宮步遙會知道?她不相信南司琰會主動將這事泄露出去,她甚至敢肯定南司琰會守口如瓶。
然而宮步遙卻知道了。那是不是意味着,用不了多久,南司玥也會知道?假若果真如此,他又將會如何看待她?雖然明知他憎恨着自己,卻仍是忍不住去猜他的心。或許他會認爲自己太輕浮,然後更加瘋狂地憎恨着自己;或者,以此爲理由,殺了自己也不一定。
雲雪萱越想越害怕,忍不住抱緊了雙肩,瑟瑟抖。事情,怎會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當年母親嫁給父親後,也從不曾生這般可怕的事。如今她隻身一人,要如何去面對這一切?
腦中一片混沌,看不清真實。她只覺前途渺茫,痛不欲生。佩梨走進來,看她模樣,輕喚了一聲,遞給她一杯茶。雲雪萱一怔。
是佩梨!是佩梨將那事告知了宮步遙!因爲當時只有佩梨一人在場!
“小姐,”佩梨將茶杯放在桌上,輕輕推了推她,“您這是怎麼了?還在想那宮步遙的事?依我看,她也就是個愛蠻橫的主兒,也未必真敢拿您怎麼樣。您今天也看到了,長皇子如此幫着您……”
“佩梨!”雲雪萱猛地抓過她的手,道,“你告訴我,宮步遙怎會知道我和二皇子的事?”
“什麼?她知道了?”佩梨明顯一愣,用手捂了嘴悄聲道,“她怎會知道的?”
“我在問你!”雲雪萱搖着她的手,激喊,“我分明只告訴了你一人!”
佩梨驚訝不已,瞪大眼睛道:“如此說來,小姐是在懷疑我了?”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雲雪萱自覺說錯話,收緊的手指鬆懈下來,“只是,此事,除你之外,再無第三人知道……”
“你怎麼肯定沒有第三人?”佩梨愈激動,面紅耳赤,“你當時在做什麼?你當時在被二皇子****!你怎麼可能看清身邊的動靜!小姐啊,我佩梨跟了你這麼多年,處處爲你着想,忠心一片,如今出了事,你不念我的好處也罷,竟這般懷疑我!”
“不是,佩梨……”雲雪萱無力地辯解,“我只是想不出,還有誰……”
“想不出就這般誣陷我嗎?”佩梨冷笑,“這世上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是不是都要懷疑到我頭上?你也不想想,我若不是爲着你着想,怎麼會冒死買通陳德福,對南司璃下盅……”
“什麼?”雲雪萱只覺一陣天昏地暗,險些跌倒。對南司璃下盅的人,竟是佩梨!想不到,這平素心地純良的丫頭也會如此狠毒,而且,一切皆是因爲她!頓時天翻地覆,所有的真實都不復存在,她成了罪魁禍,她讓自己都覺得噁心!
本就覺得前路渺茫,如此一來,更覺連生存的勇氣都沒有了。周遭的人,全是因她而受到傷害,而她竟還全不知情,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期待得到他人的諒解。可是,她有什麼資格被諒解?她破壞了南司玥和南司璃的愛情,也破壞了宮步遙的幸福,同時還葬送了自己的人生。既然人生全無,不如此時一死了之!
雲雪萱耳畔響着佩梨激烈的怒喊,這聲音讓她更加絕望。於是一閉眼,取下頭頂簪就要往胸口刺。
“小姐!小姐你這是做什麼!”佩梨這才大駭,自覺言行過頭,忙奪過她的簪,賠禮道,“是佩梨做錯了!與小姐無關。你罰我就好了,何必做賤自己……”
“佩梨,”雲雪萱泣道,“你也是爲我着想,才鑄成大錯。倘若沒有我,一切便不會生。是我的錯。我以爲,只要守着自己遙不可及的愛情,總有一天會守得雲開見月明,卻不知,我的愛情,給旁人帶來多大的傷害。也許,我的存在,本就是一個錯……”一邊哭,一邊去搶佩梨手裡的簪。
本就尋死幾次的人,此時更是存了必死的信念。佩梨與她扭打在一起,只感她此刻力大無窮。不消幾下,簪便又被雲雪萱奪了回去。雲雪萱企圖避開佩梨,狠狠將簪往自己胸口刺。佩梨大駭,未敢喘氣,便將手伸了過去。當下血流如注。雲雪萱驚慌失措,蒼白着臉色步步後退。
佩梨將簪自手背上拔下,道:“買通陳德福的人是我。倘若你不進宮來,也不會有這慘劇生。說到底,是我害了你!你又何必非要將一切罪過都往身上攬呢?你就是這種性格,纔會被人欺負。我一個小小丫環,卻要處心積慮地維護你,太累了。在你死之前,不如我先爲自己贖罪!”言罷不待對方反應,便將那帶血的簪刺進自己脖子。瞬間一股濃血噴射出來,濺到窗紙上,染紅一片。
雲雪萱愣愣看着,驀地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醒來時已是翌日正午。雲雪萱雙手在空中亂抓,直喊:“佩梨,佩梨!是我害了你!”然而握住她手的,卻是另一個叫倩兒的丫環。於是雲雪萱空洞的眼裡流出淚來。
倩兒道:“娘娘節哀,佩梨丫頭已於凌晨時分去了。”
她竟又多害了一個人!雲雪萱哪裡還能節哀,捂着嘴大哭。眼淚流進散亂的青絲裡,令長溼濡濡地貼在臉頰,好不狼狽。不由想到,倘若死的不是佩梨,而是她,或許這心就不會如此疼痛了。
倩兒見她痛不欲生的樣子,忙阻止道:“娘娘,太醫說您有孕在身,不宜大悲……”
“什麼!”雲雪萱又是大驚,“你說我有孕?什麼時候?”
倩兒道:“適才您暈倒,太醫來瞧過了。說娘娘您身懷龍子已有半月……”
半月!竟是和南司琰的那次!
雲雪萱忙抓住倩兒衣襟,道:“此事還有無他人知道?”
倩兒誤以爲她驚喜過度,忙笑道:“娘娘放心,適才已派人稟告過長皇子了。”
轟!雲雪萱頓覺天崩地裂,手足無措。
不消片刻,南司玥差人送來一碗湯藥。雲雪萱明知不妥,卻仍是含着淚水一飲而盡。及至傍晚,腹部絞痛,下身開始出血。待太醫匆匆趕來,已是胎兒不保。
當晚,遠在相國寺的太后亦差人送來丹藥一瓶。
子夜時分,太子妃雲雪萱暴疾,香消玉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