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司璃與左青木急地相撞,又急地分開。彼此兵器周身綻放的凌厲氣芒,撕裂着對方的身體,直到那原本鮮活的身體變得血肉模糊。滲着濃黑血液的皮肉裡,隱約露出的白骨竟也愈地猙獰恐怖起來。
攻擊過後,二人皆受重創,雙雙向各自身後倒去。而目光,卻仍然毫不示弱,死死瞪着對方,恨不能以此化爲利劍,刺穿對方的心臟。
南司玥的琴聲再度出現破音,高亢而碎裂的音調被心靈的嗚咽阻斷。手指輕顫,指尖亦變成愴惶失措的蒼白色。
“璃哥哥!”寒盡驚呼一聲,拔腿就要往前衝。
“不許去!”南司玥急忙喝止他,在他面前倏地結起一道透明屏障,將那小小的身影反彈回原地。
寒盡訝然,瞪大眼望向那兀自鎮定自若的琴師,卻見南司玥眼裡,流淌着比自己更加焦急的光,頓時心中悲鳴不止。南司玥先前說過,這是南司璃一人的戰爭,不許任何人插手,但如今,那堅強又執著的人兒,正在戰場上流血、喘息、危機四伏,叫人如何能放得下心?南司玥!他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情,成全了南司璃的任性妄爲?那顆深藏在絕美身姿下的心,是否也正和自己一樣,流淚哭泣卻又無可奈何?又或者,比自己更加深沉地痛着?
寒盡茫茫然眨着眼,伸手摸摸左胸,竟是怎麼也找不到心臟的位置來。
南司璃艱難翻身,伸手抓住輪迴劍柄試圖站起,努力數番,終是失敗,只能趴在地上喘息。眼前世界,逐漸陷入黑暗;而胸口,亦有若被大石壓住,肋骨碎裂,疼痛萬分。身體下方,濃黑的血如泉水般涌出來,溼了大地。
左青木在體力上終是勝了南司璃一籌,此刻又抱了同歸於盡的信念,更是鬥得勇猛無比。儘管全身血流如注,黑色印記又逼近心臟一分,卻仍是強自鎮定,扶着玄天戟站直了身。
“南司璃,”只聽他喘息道,“我們……一起死吧!”言畢舉起玄天戟,赤紅的鮮血順着手肘流淌而下,染紅了大地。南司璃卻不看他,徑自望向那山崗上的人兒。那人耀眼的身姿,像高山雪蓮般寂靜又孤傲地綻放着,四周的一切都褪盡了顏色,只有他,依然色彩斑闌得讓人挪不開眼。南司璃緩緩伸出手,想象着輕撫皇兄容顏的絕妙觸感,手指在虛空中輕顫,淚,早已流了滿面。
如此神態,直讓左青木怒不可遏,雙手握緊戟身向南司璃刺來。勁風拂面,南司璃大駭,忙側身滾開,卻不料身負重傷,行動遲緩,竟被左青木傷得正着,腹部被玄天戟尖貫穿,再度血花四濺。
“一起死吧!”左青木激喊,抽出玄天,未有停留,又一次拼死向南司璃刺來。
南司璃不敢大意,一手捂住傷處,一手抓過輪迴。輪迴的水藍劍身,被他的鮮血和淚水染滿,竟出嗚嗚悲鳴之聲。南司璃心中驚詫不已,又不敢猶豫,只胡亂揮劍來擋。兩道弱光最後一次相撞。
琴聲,再度嘎然而止。
時間,亦在此刻凝固。
風不起,雲不涌,四下裡頃刻被抽去了所有聲音,萬籟俱寂,森冷恍若修羅地獄。
二人四目相對,猶顯得憎恨無比。
良久,南司璃的血淚自輪迴劍尖滴落,打在地上,有若深夜洪鐘,震得人耳膜疼。那滲和了血與淚的水珠落在地上,卻不滲入泥土,而是漸漸擴散、成形、化爲一朵碩大的血蓮,在地表綻放。
左青木見狀大駭,胡亂向身後疾退。
南司璃亦是茫然。這是何物?自己的輪迴,竟也深藏着如此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玄機。
須臾,血蓮完全盛開,花瓣上的紋理清晰可見。忽然冷風一吹,所有紋理便似被激活了一般,幻化成*人手,急向左青木撲來。
左青木疾退,卻終是筋疲力盡,踉蹌向後倒去。血蓮人手趁勢撲來,忽又變得堅硬無比,有若鋼籤根根直刺進左青木**。只聽“噗”的一聲悶響,那本就傷痕無數的身體被便細若血絲的紅籤貫穿,再無一寸完好之處。
心脈將斷未斷。左青木低頭凝視着這具赤目驚心的身體,疼到連呼吸也快忘了。
這最後的一擊,竟來得如此莫名其妙。
赤色血蓮停頓少許,又急自左青木體內抽出,退回,隱藏於輪迴之中。
這是……
輪迴的第七層!
南司玥頃刻瞪大了雙目。許久以前,曾聽高人說起,這六道輪迴寶劍,是有第七層的。只這開到第七層的輪迴似有生命一般,有自己的意識,每六千年纔開一次花。而這花,便是地獄血蓮,奪人性命,毫不費力。竟不想,這六千年一遇的奇蹟,被南司璃這小子給遇上了。當下推開琉璃琴,攜了寒盡向南司璃奔來。
那耀眼的身影,張着縹緲如煙的衣袖向山下跑來。左青木的目光靜靜地灑在那身上,而南司玥,仍是不曾瞥過他一眼。
左青木嘴角艱難扯出一抹苦笑,虛弱向後倒去。輸了。在南司玥面前,他永遠是輸。南司玥說的對,誰先愛上了,誰就註定是失敗者。此刻的他,將以失敗者的姿態死去。死在那絕美人兒冷漠的目光中。沒有不甘心,只是捨不得。他的目光,終究不屬於自己,而自己,卻仍然希望再多看看他冷俊的面容。
自己……大概真的喜歡上這個殘忍的人了。
南司玥走來,越過他身側,走向南司璃,一聲嘆息,將氣若游絲的弟弟背在身上。然後,轉身,淡淡掃了左青木一眼。
那行將死去的勇士臉上,竟在二人目光交匯的那刻,露出了孩子般醉心的笑顏。
風過,無痕。倖存的樹葉在哭泣。
玄天悲鳴。左青木靜靜地閉上了眼。在那遙遠的黑暗裡,還有個人,在等待着他認真的目光。
秦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