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他還是可以騙自己的,騙自己只要努力,只要待她好,總有一天,她便會心甘情願的留在他的身邊,可是他錯了,愛情本就沒有誰是誰非,並不是付出就會有回報。
有些人,他們的心田只能耕種一次,一次之後,寧願荒蕪。後來的人,只能眼睜睜看它荒蕪死去。
她不愛他,縱然在他身邊,也只是因着,他待她好,而這個人,並不是非他不可的。
手中的劍,應聲而落,他擡眸,最後再看了她一眼,一如那年那月,垂柳紫陌洛城東,她的身影,便深深烙在了他的心上,可是緣起緣滅,誰又能說得清?
重陽,哪怕你願意朝着我走出一步,那我都不會放開你的手,可是,我走完了所有的路程,與你之間,只差了那一步,只是,雖然只有一步的距離,你,都不願邁開。
就像她不曾給他一次真心回眸,他卻始終在對她微笑。
一滴淚滑落,他轉身,毫不留戀的離開。
重陽,我給過你機會,但是你都放開了我的手,這一次,換我先走。
“有緣相遇,無緣相聚,天涯海角,但願相憶。有幸相知,無幸相守,蒼海明月,天長地久…”
他朗朗念唱,那放浪不羈的聲音,一如當年,可是當年,多麼遙遠而漫長,人生若只如初見,我們,只相知,然後,不期相守,不知,日子,會不會細水長流。
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重陽望着他離開的身影,那個曾經給他許多溫暖的身影,頹然的,倒了下去。
她沒有挽留他,甚至,連喚他的勇氣都沒有。
不是無情,亦非薄倖,只是這一生中會遇上很多人,真正能停留駐足的又有幾個?生命是終將荒蕪的渡口,連她自己都是過客。
阿逸,對不起。
我以爲我可以的,可以與你開始新的生活,可是,我做不到,曾經的那一場愛戀,耗盡了我的整個生命,從此之後,我都只能苟延殘喘的活着。
也許是前世的姻,也許是來生的緣,錯在今生相見,徒增一段無果的恩怨。
阿逸,抱歉,我終是負了你。
***
祥榮宮。
再次進到這裡,重陽像是做夢一般的,熟悉的擺設,熟悉的一切,還有那曾經熟悉的人。
其實,與北辰夜,她也曾經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日子,在這祥榮宮中,她陪着他批閱奏摺,談天說地。
也許正是曾經那般的相愛,所以,後來的情形才更加讓人不能容忍。
若是當初,她的性子能稍稍柔一些,也許,他們不至於走到今天。
北辰夜在她審視之下,顯得很拘謹,完全沒有一個帝王該有的風範氣度,如今的重陽,他越發看不明白了。
“你的胳臂,還疼麼?”他的神色略顯緊張。
重陽搖了搖頭,卻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我的臉上有東西?”比之他的緊張,重陽倒是鎮定的很,起碼面上很是淡然。
“不。。是,只是…只是覺得你的樣子變了許多。”他低低喃喃,說完,似是想起什麼一般,“唰”的將頭低了下來。
重陽知道他想到了什麼,“往事已矣,就像你說的,該忘掉了。”
北辰夜倏然擡起頭來:“你原諒我了?”
他的眼睛瞪的老大,因着情緒激動,他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重陽上前,輕輕幫他順着氣,臉上,微微掛了笑意。
“什麼事,我都忘了。”她輕聲道。
北辰夜聞言,眼圈兒一下子就紅了,她原諒他了,她真的原諒他了。
“那我這就吩咐人去收拾滿樓閣,那裡,一直爲你空着。”他激動的,如同個毛頭小子,手足無措。
重陽卻拉住了他:“不用了,亦歌,我們好好談談。”
這一聲久違的亦歌,讓他死寂的心,再度升騰了起來。
這一次,他按着她的話,乖乖的坐了下來。
“好,你說。”
桌案上,整整齊齊擺着幾摞奏摺,在那桌案的一角,是一個白瓷絹缸,裡頭滿滿擺着數卷畫冊,重陽在木椅上坐下,順手拿起一幅來打開,上頭的景象,卻是讓她微微一怔。
隨即,她並未多說,只是將那畫卷又收起來放好,好似,沒有瞧見一般的。
北辰夜一直瞧着她的動作,見她不聲不響的將那畫卷又放了回去,心中,倏然升騰的,是一種不好的預感。
那畫,是他在思念她時,畫下的。
“亦歌,我想離宮。”
她輕輕吐了口氣,緩緩開口。
北辰夜一下子跳了起來:“你說什麼?”
在她平靜的目光下,他越發的不安。
“老七已經放手了,你怎麼還要離宮?”北辰夜一把握住她的手,目光一閃而過一絲痛楚,最後,被希冀代替:“我知道了,你是想要出去遊山玩水,好,那我這就去傳旨,從明日起,咱們便出去,四處遊玩,直到你想回來爲止。”
他已經有些口不擇言,望着重陽,不知是喜是悲,只是,眨都不眨眼的望着。
重陽緩緩抽出手來,目光之中,已是隱隱含了淚珠。
他明知道她說的不是這個,又何必要自欺欺人?傷人的話,偏偏要她說的那般清楚。
“亦歌,我要離宮,不是我們,是我。”她微微仰起頭,不讓眼淚落下,言畢起身,最後,望了他一眼
他倏的起身,一把從背後將她抱住,頭靠在她的後背,緊緊的抱着她,生怕,一個不小心,她便從他眼前消失。
“我不讓你走,我好不容易再見到你,絕對不允許你再離開。”他的聲音中,已經隱隱有了哭腔。
總是讓她落淚,與其這樣的離別,重陽寧願像當初一樣,他狠狠的傷害她,傷到心灰意冷,然後,她便可以了無牽掛。
可是偏偏是這樣,這樣的柔情蜜意,讓她死寂的心,有了希冀。
只是,這世間的事,哪裡是你想怎樣,便怎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