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崩崩~~”水閘的吊索在一個個崩斷,“轟”地一聲,沉重水閘轟然落下,隔斷碧蘿河。
在葉蕭喊出落閘的同時,先前吊起水門讓船隊通行的城防兵丁們也發現了碧蘿河上異變。
這詭異一幕,不知讓多少人失聲,他們或許不像葉蕭一樣在頃刻之間想了個通透,明白王倬等人到底想要做什麼?
但他們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黑漆漆奔涌而來的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慌忙間,城防兵丁們壓根就沒有用常規放下水閘的方式,而是一個個抽出橫刀,砍斷了吊索。
這樣一來,水閘轟然落下,不像平時只是阻隔船舶不擋流水,而是嚴嚴實實,沉沉重重地如水庫之閘,直落碧蘿河底。
一閘到落底,即便是城防兵丁們想要再拉上來,亦不能夠。
水閘方落,黑水便一波波地拍打過來,在水閘前堆積成污濁的一大片。
看到這一幕,雖然知道只是暫時的,水門上衆人還是鬆了一口氣,幾乎要癱軟在扶欄上。
“哥~”迪迪將老巴圖小心地放到地上,飛奔過去又將鐵沱背了過來,氣喘吁吁地看向葉蕭。
不僅是他,明月、雪舞、昭昭等人,連帶着倖存的紅綢巾、矮光頭,同樣望向了葉蕭。
先前種種,一幕幕驚險,讓他們在這個六神無主的時候,情不自禁地想讓葉蕭去拿這個主意。
葉蕭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已經能知道馬上到來的會是什麼?
犧牲了大幾十條生命重新拉起來,振奮起了海門城兩岸無數人的橫江鐵索,即將成爲鐵鑄的牢籠。
“啊啊啊~”“王倬你個王八蛋,連自己人都坑。”“跑,快跑。”“……”水門上喧鬧一片,悍勇的海賊們看到了遍佈半條碧蘿河的污濁,一個個明白了處境後瀕臨崩潰。
他們扔下兵器,無視對手,有的甚至不管水門之高,翻身就往下跳。
“噗通~噗通~”的落水聲不絕於耳,大多數在砸入水面的同時就昏迷了過去,捲入下方兩邊戰船的絞殺中粉身碎骨。
剩下的沒有崩潰的海賊奪路而逃,向着水門兩側下去,意圖在岸上找到一條生路。
原本是沒那麼容易讓他們奪路而逃的,然而與他們激戰至此的兵丁也發現了情況不對,一個個臉色大變,一樣衝下水門。
轉眼間,水門上只有葉蕭一行人,各式呼喊聲此起彼伏,從下面各方傳了上來。
有海賊們在彼此傳遞消息,說了爲王倬背叛事。
有兵丁大喊着要兩岸的海門城人疏散。
有雙方在大聲呼喊着擺脫糾纏,各自逃命。
有朝着下游大叫要放下橫江鐵索……“來不及了……”葉蕭睜開眼睛,看着這一幕幕衆生相,臉上的痛苦之色更勝之前。
他知道,一切都是徒勞。
戰船的接觸來不及分開,海門城人疏散不了,鐵索沉江不是一時半會兒……全都來不及了。
“我們,走!”說到最後一個“走”字,葉蕭的聲音幾乎是從牙齒縫隙裡迸出來。
臨危受命,葉蕭的確是狙擊了王倬,讓他不能得盡全功,率領海賊破水門,攻陷海門城。
可是,王倬也沒有輸。
他最後一手同歸於盡的勝負手,卻讓這場激戰沒有了贏家。
所有人,全是輸家。
葉蕭看向迪迪、雪舞、昭昭,這些是完全的自己人,他們對葉蕭的決斷自然沒有意見,無條件地跟隨。
明月面露悲慼,她的護衛盡數死難在與海賊的交戰當中,還是受她命令逼迫,方纔如此結果。
他們就像是插在王倬後背上的法劍,永遠地被帶離了她的身邊。
面對葉蕭探尋的目光,明月一臉茫然地點了點頭,好像去哪裡,逃不逃,都無所謂了一般。
葉蕭暗暗嘆息一聲,轉而望向紅綢巾與矮光頭。
這兩個幫派頭子全身浴血,要彼此攙扶着才能站穩。
他們在水門一戰前後的表現讓葉蕭忘卻了先前那小小芥蒂,想帶着他們一起離開這個死地。
出乎葉蕭意料的是,紅綢巾與矮光頭對視了一眼後,一起放聲大笑,衝着葉蕭擺了擺手,向着水門兩側下去。
“我們的兒郎還在跟海賊廝殺,身爲他們的老大,我們自當跟他們在一起。”“走了。”兩個狼狽身影互相扶持着下得水門,愕然之餘,葉蕭亦不由得欽佩。
草莽之間,實生龍蛇。
縱不是慷慨悲歌的大豪傑,也是大節無虧,重義輕生的大丈夫。
葉蕭擡了擡手,到口的話重新嚥了回去,終究沒有挽留。
“雪舞。”葉蕭深吸一口氣,壓下諸般感觸,道:“靠你了。”雪舞臉色有些蒼白,聲音裡帶着一點暗啞道:“公子放心,準備好了。”她走到水門西邊,最靠南岸的地方,倚靠在扶欄上,從懷中取出了一樣東西放到脣邊。
那是一枚海螺,通體泛着玉與釉的光,不知是天然生就還是後天打磨,交織起九彩的光儼然是精美絕倫的藝術品。
海螺窄口對着朱脣,雪舞慵懶地靠在扶欄上,全身餘下的力氣全都鼓進了海螺中。
霎時間,一聲嘹亮,一聲空靈,彷彿在空廓寂寥的大海上,有海豚在歡快地鳴叫着。
這聲音穿透了戰場喧鬧,直達無限高遠的天與遠方,深入不可測的深水。
葉蕭等人簇擁到雪舞身後,眺望下去,可以看到下方南岸的蘆葦蕩如風過麥浪般地起伏着。
漸漸地,他們居高臨下可以看到水面上出現了一個陰影,並在不住地放大。
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葉蕭他們依稀已經能看到熟悉無比的鳴珂號輪廓。
“嘩啦啦”聲響中,水被排開,鳴珂號徹底浮出了水面。
“俺先來。”迪迪當仁不讓,兩條粗壯的胳膊一邊夾着老巴圖,一邊夾着鐵沱,一個大步踩上扶欄就往下跳去。
“噗通”一聲水花濺起數丈高,迪迪從水中冒出頭來,夾着兩具屍體生生爬上了鳴珂號。
“哥,你們跳下來,俺接着。”迪迪吼叫一聲,略蹲伏下來,兩臂打開,隨時準備接人。
除卻迪迪之外,葉蕭他們也沒有那種強悍到非人的體魄,能從這麼高的地方砸入水面而面不改色。
“跳。”葉蕭回頭看了一眼碧蘿河上游,臉色忽然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