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門之上,鐵甲船首,葉蕭與王倬劍拔弩張,如在醞釀着火山爆發。
在這之前,一聲飽含着痛楚與悲憤的吼叫聲,先在水門下爆發了出來。
“吼~~”吼叫聲中,伴隨着水花四濺,朱厭神獸龐大的身軀在水中昂然而立,隨着潮漲而高的水位,竟然只在他腰下。
大黑,又變高大了。
這也正好曝露出了他飽含着痛與惱吼叫的原因。
大黑碩大滾圓的屁股原本紅潤潤的,像極了蹲在樹上衝着下面得意搖晃的猴屁股,這會兒一片紅一片黑,半脫皮半流血,其狀慘不忍睹。
葉蕭先是詫異地瞪大了眼睛,繼而不好意思地乾咳一聲,扭過頭盯着王倬,就當沒有看到了。
不僅僅是在大黑身後水門上的葉蕭等人,伴隨着大黑捂着屁股熱鍋上螞蟻般轉圈動作,即便是海賊戰船上的王倬等人也看得清清楚楚。
它屁股上大片大片的焦黑,恰似在“乾坤一擲:雷動九天”下殘破的戰艦,落水的海賊,赫然是被電焦了屁股。
所有人腦海裡面皆是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這麼一個場面:大黑反應賊快,天上烏雲匯聚爲閃電點亮,它就一個大馬趴躲進了水裡面。
只餘下,因爲身材太過高大魁梧,以至於被薄薄一層水覆蓋過去的屁股。
顯然,在葉蕭傾力一擊下,那薄薄一層水還不足夠保護它的屁股,這不被電焦了嗎?
大黑捂着屁股,悲憤得無以復加:偶這是招誰惹誰了?這找誰說理去?
於是乎,不遠處剛剛從“雷動九天”緩過來的海賊戰船們就倒了血黴,成了大黑宣泄悲憤與羞怒的替罪羊。
“吼~”它又是一聲大吼,粗壯的雙臂上肌肉虯結,生生又暴漲了一大截,擂動在胸膛上,發出悶類一般的響聲。
一吼一錘胸,一叫一蹲足。
每一下,神獸朱厭的身軀都在拔高。
每一次,以爲到達了的極限就會被大黑再次突破。
一寸寸,一尺尺,一丈丈……“嘶~”王倬一方,倒抽了一口涼氣,山海主之後在海賊世界裡流傳了無數年的夢魘,彷彿又一次爬了出來。
“大黑。”葉蕭痛苦地閉上眼睛,渾身在顫抖。
半是身痛,半是心疼。
他的右手掌心握都握不緊,有一道道光從虛握成拳的指縫間迸發了出來,恍若握着一顆小太陽在手。
葉蕭清楚地感受到從掌心神獸烙印處傳來的刺痛、灼痛,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面撕裂而出。
“咔嚓~”只有他一人能聽到的,類似雞子破殼的聲音傳來,神獸烙印斷裂、扭曲,緩緩地沉了下去,猶如消失。
與此同時,水門之前的龐然大物發出一聲痛苦到極致,又酣暢到極致的吼叫聲,雙臂握在一起高舉過頂,狠狠地砸落下來。
“轟!”最靠近大黑的一艘殘破海賊戰艦猶如呆怔住了一般,一動不動,爲這石破天驚的一擊砸在了正中間,頓時龍骨斷裂,船板飛濺,斷成了兩截飛速沉沒。
它沉得太快太突然,一船的海賊沒有一個能逃掉,盡數被戰艦沉沒帶出的漩渦撕扯着拉入最深的水中。
“呼哧~呼哧~”大黑站立在水中,雙臂垂落過膝,大口地呼吸着,疲憊與癲狂,暴戾與茫然交織。
它通體上下紅光流轉,卻不是早先那種流火般皮毛光澤,而是一滴滴鮮血從毛孔中沁出來,掛在了一根根毛髮的末梢。
血跡越來越多,越來越明顯,斑斑點點皆是,全是撕裂傷痕,好像皮囊是禁錮,有什麼東西在掙扎着要從裡面鑽出來一樣。
就像……蛻皮!
也是……脫胎換骨!
在葉蕭掌心神獸烙印隱沒的同時,也是海賊戰艦被生生砸得沉沒的一瞬,大黑回首,與葉蕭對視了一眼。
此刻的大黑,赫赫然有當年山海主神獸水猿般威勢,站在水門下不過矮下兩個頭,合身一撞山都要爲之傾塌。
偏偏它回眸望來的一眼裡,有眷戀,有不捨,有痛下決心,最後化爲憤怒與暴戾。
當大黑轉過身來,大踏步地淌水衝向海賊戰船們時候,葉蕭心中的心痛到了極致。
“對不起,大黑。”一個屬於葉蕭自己,也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在葉蕭腦海裡面迴盪着:“我知道,你其實不想當什麼神獸。”“你只想當一條狗。”“你只想回到那個遺人村,每天裡叼臭鞋子玩兒,順便苦惱一下晚上臨幸哪一條後宮?”其實這一切,葉蕭早早就知道。
也正因爲這一點,因爲大黑只想當一條狗,而不是什麼威風凜凜的神獸,所以它一直成不了真正的神獸朱厭。
一條狗的心,如何駕馭得了神獸龐大的力量?
葉蕭或許整天對大黑罵罵咧咧,非打即罵,心裡面也有怒其不爭,卻始終縱容着它,由着它去當一條狗,縮着頭,不願意當神獸。
這份縱容與默契,一直持續到了不久前,葉蕭用前所未有的溫柔,將大黑放下了水門。
爲了海門城不生靈塗炭,爲了讓海賊們不血洗天下。
爲了守護身後的主人。
一人一狗默契地做出了決斷。
猛烈的爆發,暴戾地吼叫,大黑無窮無盡地激發着屬於神獸朱厭的力量。
在這一刻,它不再是一條狗,而是貨真價實的神獸,恍若很多年前山海主身旁那個龐大存在,將陰影延生到了現在,籠罩住了水門前的敵人。
一天三頓飯,足以吃出一個胖子來;將很多個三頓飯集中在一瞬間吃完,卻只能撐死。
大黑就是在爲之前的只想當一條狗,爲之前的縮頭買單,一口吃撐。
“堅持住大黑。”“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葉蕭咬着牙,強迫自己忽略從掌心鑽入心中的疼痛,忽略隱沒了的神獸烙印,發出一聲受傷般的吼叫聲:“符,符呢!”水門上下,葉蕭與大黑的吼叫聲,出奇地相似,有一種遍體鱗傷般的疼痛。
明月怔怔地看着這一幕,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她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
“快。”她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一揮手。
明月身後一衆護衛捧着極短時間裡,用盡了一切方式搜刮過來的符籙,用力地向着葉蕭所在處擲了過去。
半空中,符籙散開,翩翩如蝶舞,又爲一把扇子一隻手收攏,環繞在葉蕭左近。
磅礴的道力,肆無忌憚地激發出來,一道金色符籙,於葉蕭眉心間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