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刻的功夫,傅氏父子二人就被抽的臉腫如豬。
趙肅睿擡起頭,看了看面前這毫不起眼的宅子和緊閉的門扉,對着童家兄弟擺了擺手:
“將這兩人拖到街上去,去尋個鑼,將這兩人從前如何受了楚家恩惠,後來又如何背信棄義,現在看着人家又起來便貼上來的種種都分說清楚,讓四鄰街坊都知道這兩人是什麼貨色。”
聽了沈娘子的吩咐,童五一樂,大掌抓着傅誠遠就往外拖。
“嗯!”傅誠遠被抽得一開口都冒血水,話都說不清楚,身上的青綢棉袍滾得早就沒了樣子,聽說要把他拖去街上,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雙手雙腳扒在地上又奮力掙扎了起來。
皇爺的心上人兒要出門,四鼠這剛剛砸了差事的自然是親自跟着,見面前着實鬧得不堪,他對着自己一個相貌討喜的屬下使了個眼色,那人連忙湊上前賠笑:
“沈夫人金尊貴體,何必與這等小人一般見識,您把他交給咱們,咱們保管把他們拉到燕京城外去,再不敢回來。”
趙肅睿擡了眸子看了這人一眼,脣角一勾:
“讓他們不敢回來?你是什麼身份替楚家處置了這等小人?楚濟源還沒回京呢,先讓他頭上有個勾結閹宦的名頭?這事兒,只能我替我那姚姨母辦了。”
沈三廢要讓楚濟源回京整頓財庫,到了這一步要是出了岔子,折的也是他昭德帝的面子。
趙肅睿來祭拜姚氏,就是爲了跟楚家重新搭上了關係,這樣財庫整頓的進展他也有法子掌握。
不然他吃飽了撐的來跟又臭又硬的楚濟源打交道?
他跟沈三廢說是爲了人脈,也不過是爲了氣沈三廢罷了。就楚濟源這種當官二十載家底兒比耗子洞還乾淨的,他要他的人脈幹什麼?等着那些窮酸文人排隊給沈三廢寫牌坊麼?
擡了擡下巴,他看向鬼哭狼嚎掙扎着不肯被拖走的傅家父子二人。
“像他們這等小人,不光得讓他們疼,還得扒了他們的皮,讓他們那副爛心臭腸子都抖落在人前,他們纔不敢再上了楚家的門。不然,這門戶這麼淺,平日裡楚濟源還要去衙門當差,他們再來鬧可如何?這般讓人看清了他們二人的面目,也能替楚氏省了些是非。”
女人名聲易碎,楚氏被休回家少不得被人口頭議論,既然是口舌如刀,這些男人又爲何能躲過去呢?
這麼想着,趙肅睿冷冷一笑:
“童五,我險些忘了,那傅誠遠的臉早就被打沒了,你們且把他褲子扒了,省得把人扔到了大街上也沒人知道他們是寸長的人物!”
“是!”
得了吩咐,童五咧嘴一笑,對傅誠遠說:
“你且放心,給人扒了褲子的事兒某也不止幹了一遭了。”
傅誠遠目眥欲裂,尖叫道:
“楚元錦!你出來!你就看着他們這般折辱你的夫婿?!”
門內,楚元錦的手早就放在了門閂上,卻也只是放着。
她想起了自己在傅家最後的日子,他爹在朝堂上觸怒了陛下,直接被抄了家,陛下沒搜到東西,就把他爹關在了北鎮撫司的大獄,弟弟還小,母親一個人要撐着家裡,她想盡辦法也想去見爹一面,傅誠遠拿了她那點兒微薄的嫁妝說是去給她疏通,她竟然信了。
碧玉扣、鑲着珍珠的金分心,都是她從她外祖母那裡繼承來的嫁妝,給了她,她又給了傅誠遠。
還有她成婚時候沈姨母給她添妝的匣子,她本以爲裡面只不過是有一對素金細鐲,不成想拿起了鐲子竟發現匣子的底竟然翹了起來。她將那底掀開,才發現下面壓了兩張一百兩銀子的銀票和十張金葉子。
想到當時已經去世了幾年的沈姨母竟然爲了她打算到這個地步,自父親出事就沒有哭過的她嚎啕大哭了一場,連忙將那些錢都給了傅誠遠。
她本以爲能換來去北鎮撫司見見父親,沒想到傅誠遠其實拿着那些錢在外面買房置地,他們父子二人甚至還一人搞了一個外室! Wшw● т tκa n● ¢o
事後想想,那時傅誠遠已經打定了主意要休她,或者乾脆讓她死了,只是在等着一個時機罷了。
等他爹被陛下帶去西征,傅誠遠就開始顯露了本來面目,苛待她們母女二人,把她們趕去耳房裡住着,不給她們吃喝,蘇兒還小,每天都餓得哭,她去求傅誠遠,卻只換來了毒打。
楚元錦第一次捱打的時候就知道這傅家是待不得了,好在她在傅家呆了多年,對僕人也寬仁,想辦法求了幾人幫忙,她當天夜裡就抱着蘇兒從傅家逃了出來。
傅家祖籍在保定府,離着燕京不遠,她身上藏了些碎銀,本想找輛順路的馬車趁着剛亮的時候就回燕京。
可是天亮之後,她給蘇兒買包子的時候被人看見了,那人是傅家的鄰居,一向也與她爲善,聽說她要回燕京還說能替她找來馬車。
心中歡喜又感激地等了片刻,楚元錦等來的是傅誠遠。
那個人在一旁笑:“你一個婦道人家怎麼能稍有不如意就鬧着要回孃家?趕緊跟着你夫婿回家吧,被子遮蓋着,什麼事兒過不去呀?”
楚元錦急得大喊:“他佔了我的嫁妝要把我們娘倆磋磨致死了!”
那個自以爲好心的人竟然還在笑。
不只是她,一路上人們對她指指點點,都笑她是個鬧着要回孃家的刁蠻媳婦。
幾年過去了,那一幕還總是出現在她的噩夢裡,她的噩夢總是這樣結束——無數人驅趕她,讓她回到傅家去,她抱着蘇兒,在墜落深淵的瞬間醒來。
被抓回傅家之後,楚元錦就被關了起來,爲了不讓她再逃跑,傅誠遠甚至不讓她見蘇兒。
在傅家的柴房裡,她沒得吃沒得喝,苦捱了一日又一日,就在她覺得自己要死在傅家的時候,柴房的門突然被打開了。
她恍惚了許久,纔看見抱着蘇兒笑着看她的那人是阿晴身邊的垂雲。
“楚姑娘,快隨我走,今日傅家那對父子被他們的外室留下了。”
從地上爬起來,楚元錦一把抱住了垂雲的手臂,早就哭幹了的眼澀得發疼。
回燕京的路上,她才知道,自從她爹出事,阿晴就不放心她,特意派了垂雲到了保定,她那日逃出來的事兒被垂雲知道了,她就立刻買通了傅誠遠的外室給了她特製的蒸酒,讓她想辦法灌醉了傅氏父子。
這纔有了她們母女逃出生天。
等她回了燕京,傅家父子卻一直沒上門糾纏,她後來才知道,垂雲把她送回了燕京之後又折返回了保定,給傅家父子搞出了不少麻煩。
過了幾個月,陛下親征大劫和她爹被流放西南的消息一同傳了回來,傅家生怕被牽累,連忙送了休書過來。
傅誠遠,這樣的人,竟然還能理直氣壯地自稱是她楚元錦的夫婿嗎?
她看着自己的手,手在顫抖。
卻絕不是怕。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大庭廣衆之下竟對人這般折辱?”
聽見這個聲音,楚元錦猛地吸了一口氣。
一門之隔,趙肅睿循聲看去,看見那個從青皮馬車上下來的長鬚文士,他的眼角先跳了下。
楚濟源,竟然今日就回來了?還正好趕着這個時候?
一年多沒見,楚濟源比從前老了許多,他才五十多歲,鬚髮竟然已經白了大半,長臉細眉,眼角微挑,比起以好相貌聞名朝野的沈韶、文氣透骨的李從淵,他相貌平平,儀態也平平,卻又顯出了一種迫人的聰明氣。
正所謂鋒芒畢露,說的就是楚濟源了。
遠去西南一年,人變得又老又瘦,這討人厭的勁兒倒還見長?
暗自撇了撇嘴,趙肅睿昂着頭看着楚濟源。
楚濟源眉頭緊鎖,眯着眼睛也看了過來:
“卓信雖然已經與我楚家斷了姻親,到底也讀書人,怎能讓你一個婦人帶着家奴肆意折辱?你是……”
正在楚濟源覺得面前的年輕女子眼熟的時候,又有一個高大的男子在他身後下了馬車,嘴裡還在念叨:
“當街毆人致傷,可是要論罪的呀……小阿晴?你怎麼在這兒?那你、你不是說被謝家關在了莊子上嗎?”
“竟然真是沈家侄女?”
楚濟源連忙上前兩步,可算是看清了面前女子的樣貌,他長出了一口氣,下一刻,眉頭卻又皺了起來:
“沈家侄女,你從小知書達理,怎麼突然這般當街毆人呀?”
被楚濟源叫“侄女”,趙肅睿忍不住磨了磨後槽牙,早知道他今日出門之前先看看黃曆,沒想到先遇到了一對蒼蠅父子,又遇到了糞坑裡的石頭,還是……兩塊!
“從小知書達理?我知書達理又不是爲了對這等畜生有禮的。”頂着沈時晴的皮子,趙肅睿語氣囂張,楚濟源總是有法子一句話就氣死他,“楚大人,這兩人當初欺辱楚家姐姐,趁着你楚家落難的時候休妻,現在又上門糾纏,此等下作之人,我見一次打一次都覺得是他們欠了我的,怎麼?我還打不得了?”
被“沈時晴”夾槍帶棒地說了一頓,楚濟源的眉頭仍是皺着:
“沈家侄女,這等事你將人驅走就是,何必鬧出這等陣仗?他們傅氏父子雖然與我家沒了姻親,可也都是……”
如果說在乍一看見楚濟源現在老邁乾瘦模樣的時候,趙肅睿心中有了那麼一絲絲的顫動,此時也早就煙消雲散了。
“是個屁!你看看這兩人身上穿的,全是綢子,要是我沒記錯,楚大人,我那姚姨母剛剛去世吧?他們今日上門就是衝着我楚家姐姐失了母親,你又未歸,還帶着這麼三四個漢子,他們是來幹什麼的,你可想過?”
楚濟源的眉頭還是皺着,彷彿只是不喜歡有女人對自己這般說話。
“沈家侄女,你濫用私刑本就不該,怎能這般栽贓旁人?”他又轉頭看向傅誠遠,“卓信,你來我家所爲何事啊?”
傅誠遠連忙說:
“老泰山,我是想接了元錦與蘇兒回去,我、小婿、小婿知道錯了。”
看着傅誠遠的一張臉上猶如顏料鋪子開了張,楚濟源嘆息了一聲:
“卓信,當年我將元錦嫁與你,也不圖你如何大富大貴,只要能做個有擔當的丈夫就足夠了,可你……唉,要不你先隨我進去,我去請大夫來給你看傷,至於你和元錦之事,卓信啊,你……”
趙肅睿氣笑了,直接打斷了楚濟源的話:“楚大人,這兩人帶着人到你家門上是不懷好意,你竟然還要將他們請進去?你可真是……”
“沈家侄女,我楚家的家務事也不需旁人置喙,你若是來祭拜內子,就也進去,你看看你這些家僕的凶煞模樣,你再看看你自己,哪有半分閨秀模樣?”
“哈!我這些家僕凶神惡煞,專打小鬼,我帶着他們來送姚姨母一程,也算是爲姚姨母作了儀仗,省得那黃泉路上也有這等下作貨色驚擾了姨母。至於你說家務事……”
看着楚濟源,趙肅睿涼涼一笑:
“你就是靠着家務事把姚姨母磋磨死的,怎麼?現在又輪到楚姐姐了?”
聽見沈時晴這般提起了他仙逝的夫人,楚濟源不禁後退了一步。
“沈家侄女,你說話怎能這般惡毒?內子仙去乃是……”
“積勞成疾,爲什麼積勞成疾,不過是因爲你在西南要吃要喝要開銷,楚大人呀,你收着那些銀子銀票的時候你竟然沒想過那些錢是怎麼來的?那可是你妻子用命換來的!”
趙肅睿上前一步,再次看向那門的背後。
他早就知道了,門後有人。
“你用你妻子的一生操勞成全了自己的清廉之名,現在再次回京,莫不是也得立下一個‘言而守信’的牌坊給自己?正好呀!用你女兒的一條命再去換了些好名聲,你楚濟源便可成聖了!”
巷口又有一輛馬車緩緩駛來。
到了近前,李從淵先下了馬車,又回身去接米心蘭的手。
穿着素袍的夫妻二人剛站穩,就察覺了巷子裡的劍拔弩張。
聽見與楚濟源對峙的女子笑着說:“不過也對,楚大人也不懂自己的妻子是何等辛苦,有衣就穿,有飯就食,有錢就花!哈哈哈,又怎會知道自己正是踩着別人的性命才走到了今日?”
“說得好!痛快!”
楚濟源因聲回頭,只看見了李從淵的身旁站着的米心蘭。
米心蘭堂堂朝廷一品大員之妻,此時竟然直接拍手叫好。
趙siri:能把這石頭罵碎了纔好呢!
沈時晴:昨晚誰說要搞點人脈出來?
大家晚安。
明天開團戰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