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派人來探視十三, 見他大好,便要他參加飲宴。我心中只有無奈,爲了國家社稷, 就只好漠視兒子的健康與性命。
宴會上父子倆彷彿從未有過嫌隙, 十三奉旨祝酒, 喝了一大圈, 回了座位就自己偷偷轉頭咳嗽, 再回過頭來仍然保持溫潤和煦的微笑,看得我心傷。
康熙除了笑臉,什麼表示也沒有, 作爲皇上,肯賞個笑臉已是莫大恩典。
宴罷, 康熙讓十三回去, 依然沒有多餘的話。只是吩咐了太醫再過去瞧瞧。我不放心, 也偷偷去看看他。
小喜子說:“太醫說,喝了酒不便服湯藥, 就留了丸藥,已經服侍爺吃過藥了。”
然而十三依然咳得厲害,我去給他拍背,氣急了,就罵御醫昏庸, 十三搖頭安慰我:“是藥勁兒上來了。”好半天才好點了。我扶他躺下。
他說讓我回去歇着。我說:“你睡了, 我就走。”我沒打算走, 只是在旁邊看着他, 大約睡着了。
我累得很, 脫了鞋子在他旁邊輕輕躺下,他終於嘆口氣睜開了眼, 我臉紅怪責他:“你怎麼裝睡?”
我坐起來,把頭髮散了,他轉過身,背對我說:“我生了病,經不得你這麼折磨。”我笑,把他的辮子解開,挑出一縷,與我的髮結上。
他回過頭來,溫柔的看我,然後也坐起身來,,用手託着髮絲相結處,眼眶微紅,輕聲說:“愛新覺羅胤祥,定不負,今日結髮之約。”
忽然心傷,他沒有說白頭偕老。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他卻不知道。不知道我爲什麼哭泣。只是低聲的安慰。有時候真恨他,爲什麼不能像十四斬釘截鐵。
我又回了康熙身邊伺候,密雲的哥哥來見康熙,說想邀十三阿哥去騎馬。
康熙找人傳來了十三,問他:“身子好了嗎?能去騎馬嗎?”十三低頭只說:“兒臣,聽皇阿瑪的吩咐。”
康熙想一會兒,微笑了說:“去吧,密雲也久沒見着哥哥了,也去吧。”說着看我:“妍玉想去嗎?” 我微笑:“皇上,妍玉馬騎的不好,就免了吧。”
他一笑說:“去吧,去散散心,再見見你弟弟,只是不要騎馬,免得都什麼閃失。”我答應着。
我的父王,身體不好,由我的繼母陪同弟弟來了。只是來時見過一面,就再也沒說過話。
我的弟弟剛十歲,叫吉班,我倆騎一匹馬,就在草地上慢慢的走。
密雲騎馬跑了好幾圈了,去跟她哥哥說話去了。
十三跑了幾圈,就藉口咳嗽過來找我。
我的馬忽然跳起前蹄,斯聲悲鳴,十三正過來,一見情況不好,便猛地從馬上跳起來,把我和弟弟撲下馬來。
我抱着弟弟,他抱着我們落了地。
馬上有侍衛飛奔來把我們圍在中間。我還有些莫名。等回過神來,忙看吉班沒事,放下了心,再看十三抱着手臂,面色蒼白。我緊緊地擁抱他。
我們被人襲擊了,射我們的那隻箭偏的有點大,只是中了馬屁股。驚了馬,對我來說也是死路一條,幸虧十三在。他爲了救我們,傷了胳膊。可是射密雲的那隻就準多了,正中心臟。
我聽見遠處的驚呼聲,我跑過去時,她已經沒了呼吸,第一次親眼看見人的死亡,而且是我曾經的朋友。怎麼搖她也不再有反應。十三過來一隻手抱住我。我大哭起來。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這是爲什麼?
後來抓住了幾個人,聽說審訊的結果是他們是準格爾的人。
我去看十三,他的手已經固定好了?看見我就安慰我:“已經好了,再養養就好了。”
我知道我不該問,可是我還是問了:“爲什麼?”十三低頭:“你總是太聰明。”
鐵桶一般的行宮怎麼會混進刺客,一切只是爲了挑起蒙古各部的仇恨。爲也許會來得戰爭作準備。
我苦笑,怎麼聖明的君主也用這種招數?
十三低頭:“是我的錯,來這裡之前,皇阿瑪讓我寫個如準格爾有變,何以應對的條陳,我說,‘激彼之私憤,方能同仇敵愾。’”
我看他:“這件事你知道?”他搖頭又點頭:“我算是知道,皇阿瑪叫我去騎馬,我就大約猜到。”
大概我還該感謝皇恩,不然那隻箭不會偏的那樣離譜,何況他吩咐過我,不讓我騎馬。
十三看窗外,久久,低聲說:“別怪兒子。”不知所謂何來,但是他的神情那樣冷。
康熙皇上召見十三,我也在,康熙表情溫和,只是吩咐十三在山莊養好傷再回去。
十三微微扯了下嘴角,不着痕跡的低頭謝恩。
我終於明白他和胤禛爲什麼會獲得最後的勝利。
那一絲若有似無,又恰到好處的笑意。那是隱忍之後的反抗,淡然之中的堅持。
彷彿無害卻還有一絲殘忍的味道。
十四,八爺他們才華外露是好事,可惜他們少了必要的隱藏,實力的隱藏。
我輕輕把頭偏開,不去看眼前這一切。
從避暑山莊回來,十三就被送回在府中,但不許出府。這樣也好,他們一家可以團聚,他可以少受些苦。
我是未嫁女,不能給密雲送葬去。
整整一天我都跪在佛堂。死了不一定不幸,活着也不會無憂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