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再見。”大寶轉過身,衝她揮了揮小手,在二寶身後護着他,先把他送上了車子後座。
除了讓二寶背重重的水壺,這小哥哥做得還算有模有樣。
蘇婉媽媽站在樹下,神情憂傷地看着兩個小寶貝,眼眶漸漸紅了。
“啊,對了,阿姨!”大寶突然又從車上滑了下來,撒開小胖腿到了她的面前,搖着她的手指說:“阿姨多吃蘋果心情好。”
“嗯?”蘇婉媽媽怔了一下。
“多吃蘋果心情好,多吃櫻桃沒蛀牙。”大寶咧咧嘴,轉身跑回車裡。
幾名保鏢向她微微欠腰行李,上車走了。
蘇婉媽媽更難受了。
同樣是女人,顧念安嫁的男人,可能是世界上所有女人都夢寐以求的吧?可惜了,有這種好命的女人不多,就像她,她就嫁了個瘟神。
“蘇婉媽媽。”副校長正好出來,一眼看到她,趕緊和她打招呼。
“校長。”蘇婉媽媽定了定神,轉身和副校長說話。
“蘇婉的事我們覈查過了,確實是小婉自己和別的同學打鬧,不小心摔下去的。學校裡出於人道主義,決定負責小婉的醫藥費。但是……蘇婉奶奶提的要求,真的沒辦法辦到。”副校長眉頭輕鎖, 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這樣,我和段校長商量過,我們私底下給小婉一些補償。五萬塊,你看行不行。”
“爲什麼要私底下?”蘇婉媽媽有些不明白。
“您家老太太提的條件,她說要公開賠償一百萬。這個真沒有辦法辦到。學校裡負責蘇婉的醫藥費,我和段校長自己拿錢,補您家五萬。您勸勸老太太,拜託……”副校長拱起了拳,一臉無奈地神情。
蘇婉媽媽明白了,老太太肯定是逮着人家去鬧了。誰能經得起老太太那樣的鬧騰啊?非要鬧得別人家雞犬不寧,甘拜下風才行。
老太太一輩子急強好勝,就沒打過輸仗。以前的鄰居都不敢惹她,給她取了個外號叫“賽閻王”,逮到誰誰倒黴。陽光萬里的時候,鄰居們都在院子裡曬太陽,老太太一來,大家紛紛拖着椅子逃,能在眨眼間散得一乾二淨,絕不給老太太機會。不然,只要有一人說了半個字她聽着不順眼,那一天就別想安寧了。
蘇婉媽媽在這樣的家裡生活這麼久,精疲力盡,和地獄一樣。
“哎……”她長長地嘆了口氣,輕聲說:“我勸不了,希望你們強硬一點吧。”
“她是老人家,昨兒下午,我只說了兩句她覺得不中聽的話,整個學校的人都聽到了她的哭聲,還以爲地球要炸了。蘇婉媽媽,你們家怎麼會有這麼一個人哪?”副校長搖搖頭,上車走了。
蘇婉媽媽也想知道,爲什麼世界上有這樣的人。
都說惡人自會有天收,這個收“賽閻王”的老天爺出差了嗎?怎麼一直不來?
她垂着頭站了會兒,匆匆過去攔車。
“世新美術館。”她報了地名,央着司機用他車上的線給手機充充電。
司機看了看她的手機,順口問:“我這手機是用來車上做打車軟件的,平常我都用好一點的。你怎麼也在用這麼爛的手機?”
“反正沒什麼電話嘛。”蘇婉媽媽轉頭看向車窗外。
沒工作就沒收入,每個月蘇婉爸爸就給她兩千塊的生活費,她還要買菜交水電煤汽,每一毛錢都得記得清清楚楚。稍微用不到,蘇婉爸爸就會大發雷霆,老太太也要像看賊一樣看着她。
四個人吃喝,又要吃好的,怎麼做得到?前些年自己工作存的一點錢,全都貼進去了。
她是想離婚的,早就想遠走高飛了,但是她不能把女兒一個人留在家裡。一旦蘇婉爸爸另娶她人,後面的太太生下了兒子,她可以想像蘇婉會過什麼樣的生活。老太太重男輕女,一定會把全部重心放到兒子身上。
但是讓她無奈地是,只要她向女兒商量離婚的事,蘇婉就絕食,割腕……前後四次,她再不敢提離婚的事了。
她是母親啊,她得把女兒好好撫養長大,自己再難受,也就這樣熬着吧。
車到了美術館,她在門外站了會兒,買票進館。一張十五塊錢的票,居然讓她掏盡了口袋才湊齊,這讓她有點心酸。就算給人當保姆,去醫院當護工,一個月也不止兩千塊錢工資,而她在這個家裡,連傭人都不如,活得還不如鄰居家的一條狗。
她捏着票,一步一步地上了臺階。如果那些孩子看到她,會怎麼想呢?會不會覺得她很奇怪,居然跟到美術館來了!但是她就是想看到那孩子……
她在水晶大轉門前站了好幾分鐘,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兩個小公子特別打眼。這麼小的兩個漂亮孩子,穿得又這麼整齊時尚,牛仔衣,小皮鞋,揹着小皮包,蹬着小皮鞋,走路時小腦袋一晃一晃的,看到誰都是咧嘴一笑。
“哥哥,你說有巧克力做的馬的,怎麼沒有?”二寶停下腳步,小腦袋往四處看。
“往前走就有了。”大寶拉住二寶的手,加快了速度。
那些大孩子們已經參觀到三樓了,他們兩個來得晚,還在一樓轉來轉去,尋找傳說中的巧克力馬。
“哥哥,這是巧克力做的嗎?”突然二寶眼睛一亮,指着前面的一尊現代雕塑問道。
雕塑看不懂是什麼,反正大家管看不懂的東西都稱爲藝術……黑乎乎的扭曲的一團,立在一個盤子裡頭,真不知道是什麼意義。
兩個小寶貝踮起腳尖,伸手去摸。
“這個不能碰哦,小朋友。”館裡的工作人員趕緊過來阻止兩個人。
“漂亮阿姨,這裡可以吃的巧克力馬在哪裡呀?”大寶眨巴着烏亮的大眼睛,軟糯糯地問她。
工作人員樂了,拍拍他的小腦袋說:“這裡是美術館,不是巧克力店哦,小朋友,你們的爸爸媽媽呢?”
“他們去冰海上面談戀愛了。”二寶大聲說道。
“冰海上面?”工作人員楞了一下。
“說要去抓大魚回來煮着吃。”二寶又說。
“你就知道吃,那叫冰島!是去看愛斯基摩人。”大寶嫌棄地看了二寶一眼。
“我愛死哥哥了。”二寶咧咧嘴,響亮地說道。
大寶聳聳肩,回道:“好吧,我也愛死你了。”
這一定得錄下來,讓他們長大了自己看呀。多肉麻!若是兩個人想爭女朋友,爭家產,就放給他們看。保鏢跟在後面,給霍晟夫妻做實時直播。
“阿姨,你帶我們上樓吧。”大寶朝蘇婉媽媽招手。
蘇婉媽媽正愁沒有藉口上樓去呢,趕緊過來,一手牽起了一個,帶他們上電梯。
三樓的美術廳里正在展示沙畫。沙畫表演藝術家在沙盤上面飛快地抹去剛畫的畫,手指抹來抹去,變出了一片大海,帆船迎風破浪。孩子們看得很興奮,不時鼓掌歡呼。
蘇婉媽媽如願以償地看到了她想看到的人。
她鬆開了大寶二寶的手,躲到了柱子後面,一直一直看着小鈴鐺。
她和顧睿不同班,但是此時就站在一起。以前小鈴鐺還有些顧忌別人的眼神,但是現在完全想開了,大大方方地和顧睿站在一起,不時和他說笑幾句。
女孩子們嫉妒她,但是也不敢像以前之樣去找她麻煩,孩子們大都心思單純善良,見她愛笑了,也願意接近她了。她和顧睿被圍在人羣中間,很有一呼百應的氣勢。
“阿姨你在看我哥哥嗎?”大寶又跟過來了,踮着腳尖,順着她的視線往前看。
“不是。”蘇婉媽媽很尷尬,趕緊轉開了頭,假裝看牆上的畫。
“沒關係,你喜歡看我哥哥也沒關係。我媽媽說了,女人都喜歡看我哥哥。他好看。”大寶很大方地說道:“你繼續看吧,看完不要帶回家就好了。”
蘇婉媽媽轉過頭看大寶,忍不住地想,如果這孩子是她生的,她的生活會不會就不一樣了?這些年來,她不是沒有想過再生一個……但是不管她怎麼努力,也沒能達成心願。可能是上天給她報應吧,她這輩子都要揹負這樣的痛苦生活下去。
她慢慢擡眼看向小鈴鐺,鼻子發酸,雙手緊緊地揪住了衣襬。
“蘇太太,我們太太想和您說話。”保鏢上前來,把手機遞給了她。
她怔了一下,猶豫着接過了手機。
“您好……”她小聲打招呼。是不是因爲昨晚的事,霍家人想找她們家麻煩了?
“蘇婉媽媽,我是顧睿的媽媽。”顧念安溫柔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知道……對不起,昨天委屈了您家的孩子。應該是我給您打電話,向您賠禮道歉的。”她雙手捧着手機,小心翼翼地道歉。
“不用多想了,那塊翡翠找到了嗎?”顧念安問道。
“翡翠?翡翠不是小鈴鐺拿的……您別放在心上。”她趕緊說道。
“我知道,小鈴鐺不會拿別人的東西。那塊翡翠,是不是真的不見了?”
“是,確實是不見了。”她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