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華衣少年竟是宮中的殿下。
說書先生說過，皇上的兒子才能被稱爲殿下，他們是皇宮中頂頂尊貴的人，可怎麼也像我一般，被內司廳的太監爲難？
幾人爭吵了兩句，少年便命手下領了尋常木炭離開。
我猶豫了一下，慢慢跟過去。
少年的背挺得筆直，腳踩在雪地裡發出“吱吱”的聲音，身形修長，瞧着比我大不了幾歲。
我跟了他一路，他身邊的太監“嘰嘰喳喳”的抱怨，直到走到宮道盡頭，他猛地回頭，瞥了我一眼。
眼神說不出的薄涼，我心中一驚，差點跌倒在地上，不敢再跟。
望着他離去的方向，我喃喃自語：“皇帝的兒子，地位應該比貴妃高吧……”
驀然，我心中冒出無比強烈的希望，只要討好那位殿下，就一定能爲母親討一個公道。
回到尚宮局，陳嬤嬤不在，我把炭籃放進她的屋子，便拿了碗去和宮女們搶食。
玲瓏破天荒主動坐在我旁邊，在我拿起筷子的一瞬間，她猛地用手肘撞了我的小腹，我親眼看着滿滿一碗新鮮飯菜摔落在地。
她譏笑着捂着嘴：“哎呀，沒飯了，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玲瓏佯裝不小心的在飯菜上狠狠的踩了一腳，接着抓起一坨按進我的嘴裡：“你不是餓了嗎？快吃啊！”
她抓着我的頭髮，疼痛強迫我張開嘴，我努力扭脖子，終於找到機會，一個反身。
響亮的耳光落在玲瓏的臉上。
我瞪着她，在她的震驚中迅速吃完了她碗中的飯菜，然後快步離開。
正巧碰到陳嬤嬤拿着炭籃走來，“去內司廳領炭火。”
剛剛纔給她領了一筐，至少可以燒三天，怎麼又要？
我沒接，她急躁的把炭籃塞進我手裡，“讓你去你就去，傻站着幹什麼？！”
回到內司廳，剛剛同我一起離去的殿下也在，徐公公跪在地上，面前是散落一地的木炭。
“依本宮看，你這條小命是不想要了！”
徐公公連忙命人裝滿滿一筐銀骨炭遞上前，口中依舊強硬：“回殿下的話，這銀骨炭確實剛剛纔採買進宮，奴才正要派人給殿下送去，豈知殿下您……”
“你放屁！”殿下身邊的奴才有些急，“貴妃娘娘分明在殿下之前就領了銀骨炭回去。”
“寧芳殿的奴才正巧撞上採買的奴才進宮，許是腳程快了些，這才引得殿下誤會。”
閒着的公公接過我的炭籃，我趁着裝木炭的時機躲在一旁偷看，殿下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只是那雙眸子冰涼的徹骨。
我嚇得打了個哆嗦，正巧裝炭火的公公出來，炭籃裡空蕩蕩：“一日領兩回，真把內司廳當濟善堂了？滾滾滾！”
我撿起炭籃往外走，下意識的摸了摸手臂，想如何回去覆命纔不會被打。
低着頭，根本沒注意宮道內還有其他人。
一把長劍就這麼突兀的貼近我的脖頸，“尾隨殿下，是何居心？！”
我猛地擡頭，正好撞進殿下如千年寒冰般的眸子裡。
拿長劍的是他的手下，見我發愣，長劍再次逼近，“再不說，就要了你的命！”
話音才落，我看見他的脣微微張開：“殺。”
我這才知道怕，慌亂的跪在地上，劍微微劃過脖子，帶出絲絲血跡：“奴婢是尚宮局的宮女，並非有意跟隨殿下，請殿下饒命。”
從內司廳回尚宮局確只有這一條路，殿下的眼眸微垂，接着揚手，“別再出現在本宮面前。”
幽深的黑眸看不見底。
我再擡頭時，宮道里已經沒了他的身影，回到尚宮局，我把空炭籃死死捏在手心，想着該如何躲過陳嬤嬤的懲罰。
一聲哀嚎，我連忙往外跑去，只見兩個太監擡着奄奄一息的陳嬤嬤進了尚宮局，不等我反應過來，動作粗魯的把陳嬤嬤往地上一扔。
陳嬤嬤翻滾了兩下，滿身血跡，太監尖着嗓子道：“今日是陳公公心善，留你一條小命，下回再敢胡言亂語，小心你的小命！哼！”
太監說完，朝着陳嬤嬤吐了一口唾沫離開。
我連忙跑過去，陳嬤嬤臉部發白，嘴脣發紫，尚宮局的宮女都怕惹禍上身，躲着不肯出來。
我用盡全力才把陳嬤嬤拖進房裡，可她剛躺上牀，就把我猛地推開：“滾開，養不熟的白眼狼！”
我摔在地上，一時不知該怎麼辦，又聽陳嬤嬤道：“拿藥，給我處理傷口！”
她一個口令我一個動作，找出乾淨的棉布，把傷口處理乾淨，陳嬤嬤見我弄得差不多，拿起藥粉，反手一倒……我見她整個人抽搐一抖，血肉模糊的臀部瞬間被白色的藥粉包裹！
這藥我認識，太醫院配置的強效金瘡藥，能在短時間內迅速讓傷口癒合，副作用則是不間斷鑽心的疼痛。
陳嬤嬤冷汗直流，愣是沒有發出丁點聲響，許久才虛弱的開口：“把傷口包上。”
她身上的傷勢和母親的一模一樣，想到母親死去的模樣，我的手腳都在發抖，剛剛把傷口紮好，陳嬤嬤硬生生疼暈過去。
臀部依舊在流血，可她卻沒了聲響，我嚇得退出屋子，雙腳踉蹌多虧趴在門口打聽消息的宮女，纔沒摔在地上。
“裡頭那位……怎麼樣了？”
我搖頭，只想迅速離開，身後傳來那宮女的嘆息：“真是可惜嘍，費勁心力幫親侄子當上掌事大公公。誰曾想，幫了個白眼狼。”
我腳下一頓，問：“怎麼回事？”
宮女捂着嘴巴笑了，“陳安當上了掌事大公公，陳嬤嬤找他辦事，非但事情沒辦成，還被陳安捅出她故意謀殺薛公公的事兒，要殺她以命抵命。”
“當初薛公公和陳安共同競爭掌事大公公的位置，陳嬤嬤是替誰殺的薛公公，大家都心知肚明。”
原來陳嬤嬤口中的白眼狼，是這麼回事。
我捏着衣角的手都在發抖，陳安如此小肚雞腸，在內司廳時欺辱我未成，現在當上掌事大公公，只怕懷恨在心。
我不能再落在他手裡，捏緊圍脖，趁着慌亂，踏出尚宮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