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晏如面色有些扭曲,憤恨的看着我們離開。
身邊的侍衛前去按壓她的時候,她惱怒的對着他們拳打腳踢,縱然只是一個養在深閨的小姐,發起狠來,手腳也是有些力的。
回到居住的寢臥,文蘭看了我的傷口,驚嚇非常,本來步伐穩重的她,瞬間慌了手腳,連忙匆匆跑去太醫院替我請來太醫。
我伸手摸着她的側臉,在這寒風颳過的冬日,她臉頰上的淚水是溫熱的,“文蘭,不要緊,你看,我們活了下來,你應該感到高興,不要哭,我們還活得好好的!”
文蘭的淚水一顆一顆的落在我的身上,我的手臂,浸潤我的手指。
然後她一邊哭,又一邊笑,“是啊,方歡姑娘,我們都活了下來,我們的小命還在。”
“所以說,哭是沒用的。”我努力扯出笑容,奮力擦乾她臉上的淚水,“只有活下去,我們才能完成自己心中的心願,而身上這些看起來觸目驚心的傷口,總有一天會癒合。”
我還想再跟她說兩句,可是卻提不起來任何力氣,慢慢閉上眼,捂着自己手腕的手,再沒了精力,陷入一片昏暗,再也聽不到耳邊文蘭對我的呼喚。
恍惚中,我回到了太師府的下人房。
我坐在梳妝檯前,母親站在我身後,手中拿着木梳子一下,接着一下的替我梳頭。
我口中,喋喋不休的說着京城街道上發生的新鮮事兒,那麼自由自在,那麼快意瀟灑。
緊接着,周圍的景色都變了,那破敗的門窗變得精緻無比,而站在我身後的母親也消失不見。冗長的宮道上,毫無一人,我仰望着天空,胡亂的奔跑着,直到雙腿再沒了力氣,而我……也沒能踏出這皇宮一步。
我慢慢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文蘭憔悴的臉,我虛弱的對他笑了笑:“天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去休息?”
文蘭瞬間瞪大了雙眼,一把把我抱進懷裡,幾乎嚎啕大哭:“姑娘,你昏睡了一整夜,太醫都沒了法子,奴婢還以爲……以爲你再也醒不來了呢!”
我擡起手,手腕上早已被紗布包紮,映出絲絲血跡。
我還沒爲母親報仇,怎麼會就此離去?我,不會輕易死掉!
文蘭還在哭,我拍了拍她的背:“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就讓它這樣過去。受過的傷,總有一天,會討回來的!”
我受傷期間,都是一位姓江的太醫替我看診,講了許多在宮中保命的法子,還教了我些許辨認草藥的功夫。張太醫說,我這傷,傷了筋骨,若是現在不好好保養,恐怕一輩子都要遭受疼痛的折磨。還讓我往後不可如此魯莽。
我笑了,笑安慰他:“傷口和性命相比,還是命來的重要。”
江太醫皺了眉頭:“那個女人,要是能像你這樣識時務,就不會平白無故丟了性命!”
我想再問,江太醫卻擺擺手,揹着藥箱迅速離開,沒有給我任何開口的機會,在他的隻言片語中,我猜測她口中的那個女人,很有可能便是我的孃親。
“你還好嗎?”
一聲關切的詢問打斷我的思緒,我把手舉起來給他看。汪天逸衝到我面前,輕輕的撫摸着我手腕上的傷口:“你受傷那日,正是我當值,是我沒用,還害的你……疼嗎?”
我對着他那雙清澈的眸子,嘴角勾勒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已經沒事了,不疼。”
他不放心,拉着我又檢查了一下我身上是否還有其他傷口。輕輕的捧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對我提醒道:“方太師手握朝堂,一人之下,你身爲他的女兒,不應該頂撞與他,不然也不會落得滿手傷痕。”
同一件事情被不同的人描述,便會有不同的味道,更何況,這話很可能就是從方太師府中傳出去的,想來更是添加了不少趣味吧!
比如現在,汪天逸,用他自身的經歷來猜測我和方太師之間的父女關係,他潛意識的認爲,父親都是爲子女好的。
我整個人都在抖,揚起手狠狠的抽了過去,傷口還沒好,鮮血滲了出來:“汪侍衛,你今日過來,想對我說這個?”
原本想要利用汪天逸情意的我,今日真的對他格外沒有耐心,尤其在他不問清楚前因後果,便直接猜測我受傷原因的時候,異常讓我惱火。
手腕上的傷口,因爲我的痛打,滲出鮮血,順着我的手臂流進袖子裡。
“汪天逸,你想知道我是怎麼傷的對嗎?那我就告訴你!”
我毫不猶豫的把包紮的紗布一扯,傷口翻着肉,冒着血舉到他面前。
我上前一步,他就後退一步,“你口中的方太師,我的親生父親,進宮想殺了我送給三皇子結陰親。因爲他認爲三皇子還有翻身的可能,他想鞏固他在朝堂上的地位!”
汪天逸有些失色,也許我的話對他衝擊太大,他忍不住的後退,直到退到牆根邊上,無路可退。
我淺笑步步緊逼,“你該慶幸,我現在只是廢了一隻手。不然,你剛剛那些話就只能跪在我的墓前說了。汪侍衛,你身爲汪家獨子,掌管宮中巡防,竟然還如此天真的認爲,我一個從小不被承認的女兒,能夠重新得到方太師的寵愛,真是愚蠢!”
汪天逸身子不受控制的顫抖,扯下衣袍一腳,把我手上的傷口給裹了起來。
顫抖的說道:“阿歡,我真的不知道,方太師竟對你下此狠手……”
他眼中的心疼掩蓋不住,彎腰舉着我的手輕輕一吻,接着慢慢鬆開,擡起眸子對着我的雙眼,“阿歡,不疼,我會替你討回來的。”
汪天逸說完這句話,頭也不回的翻牆而走,我自嘲的笑了笑,望着他離開的方向,把他給我包裹手腕上的布扯掉,扔在地上。
我告訴自己,那些我不想提起的鴻溝一直都在,這就是我這個不被承認的小姐,和受寵嫡子的差別。
我和汪天逸,終究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