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情願的下了馬車,車上寂靜,我努力的分辨周圍細小的聲音,甚至連鳥蟲的位置都聽得一清二楚。
可除了“江太醫”,還有趕車的車伕,彷彿剛纔觸摸手的第三人是我的錯覺一樣。
就好像那個人並不存在,但是我摸到了,那隻冰涼無比的手,隔着江太醫就坐在我旁邊。
下馬車之前,我還故意使勁聞了聞車中的味道,可是“江太醫”身上的藥味是在太濃,遮蓋了剩下的一切氣味。
“公主殿下,怎麼不走了?”“江太醫”打趣的對我說道,“難道離開了那麼久,連回家的路都不記得了嗎?”
我張了張嘴,發現自己還是發不出聲音,衝着他的方向招了招手。
“江太醫”樂呵呵的說道:“您瞧瞧微臣這記性,忘了公主殿下不能說話了……”
接着他把手遞出來,捏着我的手指落在他的手心。
他哪裡是記性不好忘記,分明就是故意想要取笑。他在時時刻刻提醒我,雖然我是公主,他是臣下,但現在,真正做主的人是他。
只要他願意,我甚至連走,都沒辦法移動一步。
我猛然甩開他的手,憤怒的想要發出聲音,但只能“咿咿呀呀”,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是故意這樣的故意羞辱我說不了話,相對於我的憤怒,“江太醫”便顯得悠然自得:“別生氣啊公主殿下,微臣都是爲你好。”
“人的一生,看起來命中已註定,但能改變的地方也不少。你的聲音可以改變,你的相貌也可以改變,不過我微臣相信,您並不願意改變您的外貌,那麼微臣只能從您的聲音下手。”
他好像知道我想問他到底想幹什麼?
似是安撫般的說道:“其實微臣什麼也不想幹,只是在對您好,人總是要變得心狠的,您吃了忘情藥,回來復仇,但還是這副優柔寡斷的樣子,那微臣只能幫您蛻變,只有真正的蛻變了,纔會讓人從心底寒冷起來,公主殿下需要這樣的蛻變,變成真正無情無義的人。”
他知道關於我的一切?
難不成,從一開始,我就被人盯上了?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中?!
說着,他不管我的抗拒,牽着我就走,也不管我腳下是否平坦。
憤怒是沒用的,我知道他這樣說話的用意——他是想讓我看清現實,也想用仇恨灌滿我所有的心……
“到了,公主殿下小心臺階。”
看似好意的提醒,我心中冷笑反手抓着他的手,在他的手上寫着:“你或許忘了,我只是方太師府一個不受寵的七小姐,根本沒有資格從太師府的正門回府的。”
他用着江太醫那溫柔的聲音開口,帶着細微的蠱惑,接着又變成異常的憤慨:“那你想嗎?想往後都被人光明正大的從正大門請進去,方應和那個老匹夫,以及曾經那些看不起你的人,都伏在你的腳下,親吻你的腳尖……你想得到那些嗎?!”
周圍的聲音越來越少,也越來越細微。
見我停一下腳步,他呵呵直笑,彷彿一眼就把我看穿:“微臣只不過在提醒公主殿下,那些東西原本就是屬於你的東西,只是被別人奪走了而已。只是……看來公主殿下從來都不相信別人,跟不相信微臣。”
讓我的眼睛看不見,讓我的嗓子不能說話,還讓我四肢無力躺在馬車裡任人擺佈,然後這個人卻對我說,我從來都不相信別人?
試問,他讓我怎麼樣相信他這樣做沒有目的?沒有目的,他會帶着此時應該銷聲匿跡的我,明目張膽的出現在方太師府嗎?
這可能嗎?!
“到了……下人房,這兒的味道想必公主殿下十分熟悉。”
“江太醫”說完,慢慢的向後退。
我孤獨一人站在原地,渾身上下都被黑暗包裹,緊接着聽到前面本來的小腳步的聲音,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雙溫柔而又粗糙的大手,緊緊的包裹住我的雙手。
那人摸挲着我的臉蛋:“七小姐,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七小姐?!”
我根本發不出聲音,慢慢的蹲了下來,找到元嬤嬤的手掌心,寫上:我的嗓子受了傷,現在不能說話。
“怎麼會這樣?”元嬤嬤的聲音帶着哽咽,接着豆大的淚珠就滴在了我的手背,我急忙在他手上寫:沒關係,沒關係,你不要擔心,再過幾天便好了,我沒事,我過得很好。
元嬤嬤一言不發,我忍不住的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口不能言,眼不能看,我現在就是一個廢人……
我想知道跟在我身後的除了“江太醫”還有誰,但所有的着急只能化作一絲絲力量,緊緊的握住她的手。
我不能再把孃親藏在方太師府的舊物交出去,即便現在的我還不知道那些代表着何種意義。但他們故意引我過來,目的太過明顯,除開母親的舊物,我身邊再沒什麼值得別人記掛的東西了。
我是個狠不下心的人,懦弱無比……世上有我最親的,只有孃親的這些遺物。哪怕我去死,我都不希望這些遺物成爲別人手中的一顆棋子。
“我走了那麼久,夫人又那麼恨我……還能剩下些什麼呢?”我緊緊的捏着元嬤嬤的手,細微的衝她搖頭,我不知道她是否看見。
元嬤嬤兩隻手忽然一動,把我的手緊緊的拽在手裡。
冷漠道:“七小姐回來竟然是惦記那些東西?哪裡還有什麼東西,姨娘死後僅有的幾百兩銀票不也全被你給拿走了嗎?你還回來幹什麼?你不應該來找我,你會拖累我們這些奴才,你知道嗎?!”
元嬤嬤說完,猛的抽手一把將我推在地上,神也冷冽:“滾回你的皇宮,滾回你的北齊!”
“當初你走,奴婢就勸過你,勸你不要去惹那些貴人,你竟然如此不聽話,就不要再求到我的面前。你非但沒能替你娘報仇,還沒了嗓子、毀了眼睛、傷了容顏,你還有什麼臉回來?”
“滾的越遠越好,這輩子都不要再回來,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姨娘已經爲你而死,你難道還有害死我不曾?!”
坑窪不平的地面上,我結結實實的摔在上面,我對元嬤嬤從來沒有防備,所以摔的比較狠。
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分辨不清,元嬤嬤口中的恨意,到底是裝的,還是真的希望我不受到我的牽連。
也對,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家奴。哪裡是宮中還有方太生這些人的對手。
我開不了口,也不想開口,元嬤嬤說的都是實話,現在這一切,全都是我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