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是顧雲的尖叫,眼前是鮮血。
我的眼前灰濛濛的一片,只剩下點點火光,耳邊好像有孃親的笑聲,接着我看到孃親站在我面前,衝我伸出手,她叫着我的名字:“歡兒,跟孃親回家。”
就在我快要搭上孃親手心的時候,顧雲整個人撲在我面前,一把抓我的手,將我緊緊地摟在懷裡,大叫:“太醫,宣太醫——”
錯失了機會,孃親越飄越遠,我想叫她,一張嘴,口中噴涌出鮮血,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
顧雲摟着我,手顫抖着觸摸着我的側臉,眼中的淚水一顆一顆的往下掉:“你別睡,求你別睡,太醫馬上就來了,馬上……”
身下全都是北齊勇士的屍體,密密麻麻的羽箭,沒留下一寸完好的肌膚,我心下甚是難過,他們一次次的救我,一次次的想帶我回北齊,是我不相信,才變成今天這個模樣。
我咳嗽一聲,叫了一聲“芊芊”。
明明才相識不久,可血脈把我們捆在一起。
顧雲的嘴角微動,我奮力擡起手,一下劈在他的臉上,但心口的傷太重了,手一會兒就軟了下去:“你……”我張了兩次嘴,竟不知道該怎麼咒罵他。
甚至在看到他滿目淚水的時候,有些慶幸。
慶幸,他的心中有我……
孃親死了,秦芊芊死了,秦科也死了。
都是因爲我。
顧雲設下這樣的圈套,北齊的人本來可以不上當的,只是因爲救我。
一次又一次,身邊的人爲了我送命。
怎麼就愛上了這樣一個男人呢?
就算活下來,也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
“別救我。”
我的手垂在身側,再沒了求生的意志。
顧雲捧着我的臉:“太醫馬上就來了……”
我揮開他的手,冷冷地盯着他:“我不喜歡皇宮,把我葬在城郊的亂葬崗上,我想和孃親永遠在一起。”
太醫終於來了,抱着藥箱,緊張的替我上藥。
我不肯配合,顧雲就摟着我,低着頭深情的瞧着我,低聲道:“方歡,北齊乃楚國心腹大患,秦科和秦芊芊在宮中來去自如,不可不除。今日天賜良機,我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我連憤怒都沒有了,只是淡淡的看着他,擦掉胸口的藥,直到用盡最後一絲力氣。
“以你爲餌是我的錯,可是我也是不得已。父皇猜忌,處處壓制,恨不得立刻廢了我的太子之位,我得有一個正當的名義才能收攬監國大權,宮中那麼多人想要你的性命……北齊使臣進京,我只能將計就計……現在一切安定,我終於可以……”
他說了很多,大部分都是抱住太子之位有多辛苦,與我無半點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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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他早就謀劃好了,唯一的變數就是愛上了我。
我以爲他愛了就會有所改變,可我做錯了。他永遠不會忘記他的權利,他的陰謀。他總是不惜利用身邊的人,利用感情去達成自己的目的。
他伸手摸着我的臉,我覺得厭惡,但再沒有力氣推開。
就這樣吧,不管他往後如何,我一個將死之人都不會知道了……眼皮越來越重,眼前的一切也越來越模糊,耳邊的聲音逐漸消失……
一個人爲了當皇帝,免不了心硬冷血。
顧雲,下輩子,我不要再遇見你。
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我睜不開眼睛,動不了身體,只有耳朵能勉強聽到聲音,大部分時間是走路聲,偶爾會有人的對話。
我分不清自己是活着還是死了。
直到有人往我嘴裡塞東西,我才確定自己活着,很可能變成了植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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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夢見孃親,夢見自己流了許多的眼淚,夢見秦芊芊,她哭着質問我:“你爲什麼不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只是事實太玄幻。
一個從小跟狗搶吃的人,突然搖身一變成了北齊大王的侄女,任誰也不敢相信。
後來,顧雲出現,他輕輕地搖晃着我,說:“士兵清理城牆,並沒有發現秦科和秦芊芊的屍體,他們還活着。”
還活着?
當時那麼多的羽箭,兩道進宮城門之間又沒有別的逃生空間,沒有找到屍體,怎麼就能確定他們還活着?!
我想要動一動身體,但怎麼也控制不了。
他一邊抱着我,一邊餵我喝藥:“記得那時候在內司廳遇見,你跟在我身後,我把你當成心懷不軌的奴婢,差點要了你的命。後來又被你撞見殺人,還是要成爲我手中的刀,當時你纔剛進宮,瘦瘦小小的個子,那時我就在想,你這個小不點也不知哪兒來的膽子,竟然敢跟我做交易。”
當時怎麼想的,我都忘了,就記得滿身的冷汗,還有顧雲眼中的冰冷。
“轉眼,一年就過去了。”顧雲輕輕把我放在牀上,“只要你醒過來,我立刻撤銷宮中戒嚴,什麼北齊,什麼秦科和秦芊芊,我都不要了……”
我很想睜開眼看他,問他一句,權利和我到底哪個重要。
他慢慢的躺在我身邊:“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太子妃,我們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永遠?
我覺得這兩個字好遙遠……那個相信永遠的我,似乎早就不存在了。在上千穿着黑甲的戰士對着北齊勇士放出無數羽箭的時候,親手被顧雲射殺。
我已經不敢去想,不願意去想,那天的火光下,滿地的鮮血,灼傷了我的心。顧雲現在與我,完全是一個陌生人,一個可怕的陌生人,我永遠想不出他還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他設下圈套射殺秦科等人,是不是想殺人滅口?秦科明明是他拿下監國權的盟友,暗中替他做了那麼多的事情,他連眼都不眨一下,就毫不猶豫的單方面撕毀條約。
想到這裡,我眼下的傷口又開始痛了。
沒想到顧雲給我種下的蠱蟲這麼厲害,我在鬼門關走一圈,五感失了四感,竟然還能被控制。
真想有人給我一把刀,挖開傷疤,看看養在裡面的蟲子,到底長什麼模樣。
孃親曾多次對我說:“孃的歡兒永遠不要進宮,宮裡是最可怕的地方。”
孃親,對不起,歡兒沒聽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