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下

聽他提淑妃, 付巧言不知怎地就沒那麼緊張了。她站起身來向他行了禮, 站在那笑意盈盈:“娘娘心裡最是顧念殿下。”

榮錦棠進了屋來, 見這邊收拾得井井有條,窗臺上還豎着一支盛開的晚梅, 再看她時便有些意味深長:“倒是有心了。”

付巧言不知他在說什麼,又不敢上前湊的太近,只不遠不近站着。

她面上是風輕雲淡,實際上手心裡都是汗,一顆心撲通撲通,都快要蹦了出來。

榮錦棠轉身坐到貴妃榻上,他將要過生辰,一歲比一歲沉穩, 這般看來實在是很有氣勢的。

到底跟以前有些不同了。

付巧言見他身上還穿着披風,忙過來幫他脫下疊好放到貴妃榻上。

榮錦棠沉默地看着她忙活。

付巧言這一會兒更緊張了, 她覺得臉上都要流出汗來,只好道:“殿下喝茶否?”

“不忙,坐。”

貴妃榻倒不窄, 付巧言小心翼翼坐在了另一邊。

榮錦棠輕笑出聲。

“殿下……”付巧言只覺得臉上似火燒。

榮錦棠偏過頭看他,這一年來他每次去景玉宮都能瞧見她,看着她一點一點長大, 也多少能記起去歲年初時她稚嫩的模樣。

翻年過來,他們對坐在這裡,倒都是一雙大人架子了。

到了這裡榮錦棠反而沒那麼着急了,最近前朝事太多, 王家和沈家都看着他,他一步都不能錯。

晚上的這些時候,其實他只想着回自己臥房裡睡覺,實在是沒有更多精神搞些別的事兒。

但王皇后顯然不是這麼想的。

他也是不能叫母后失望的。

好在,母親是知道他的,也體貼他。

榮錦棠問:“母親最近……身體還好嗎?”

算起日子來,除夕那日過了後他就沒見過淑妃了,也不知過得如何。

付巧言愣了一下,很快答:“娘娘,娘娘看着還好。”

榮錦棠微微皺起眉頭。

“殿下,其實自從陛下病了已來,娘娘就有些不太歡喜了。您別怪奴婢多嘴,娘娘是一貫的舒心人,現在再瞧她,卻是覺不出來。”

“不怪你,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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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錦棠沉下臉來,倒不是因爲付巧言,只他知道淑妃的脾氣罷了。

付巧言見他臉色不好,心裡有些慌,爲着淑妃還是硬着頭皮講:“因是對殿下說,奴婢就放肆一回。奴婢覺着娘娘心裡頭有陛下,一直牽掛與他,所以心情很是不愉。”

這話是有些放肆的,不過榮錦棠沒生氣。

他偏過頭,又去瞧小姑娘秀氣的臉:“娘娘忠心於陛下,這是自然的。”

“不過如今你來了我這裡,母親那邊是誰伺候?”

這個付巧言還真不知道,她仔細回憶一會兒,還是沒想起淑妃娘娘做了什麼安排:“這奴婢倒是不知,只希望殿下能多回去看看娘娘。”

倒像是一心爲淑妃考慮了。

榮錦棠緊緊盯着她漆黑的眼眸,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破綻來,只說:“嗯,你講的有些在理。”

付巧言鬆了口氣。

說起來在她心裡,現在其實是更偏向淑妃的。

主僕兩個開開心心相處一年,她沒受到一丁點磋磨,加上淑妃脾氣同她母親又很像,付巧言很難不去掛念她。

不知道爲什麼,榮錦棠一看她這樣緊張又佯裝鎮定的樣子,就十分想逗弄她。

在景玉宮裡時他就這麼想過,礙於母親喜歡她不太好嚇唬,現在人是他的了,那還不是聽他的。

榮錦棠突然站起來,淡淡道:“晚了,該安置了。”

付巧言一雙手頓時僵住了。

榮錦棠站在她身前,一雙眸子定定看着她。

付巧言只覺得剛回去的汗又要冒出來,她顫抖着手,去拉腰上精緻的腰帶。

這腰帶是淑妃特地叫人給她做的,跟她腰身剛好合適,緊緊這樣束上一圈,顯得她腰身更是纖細。

這一身衣服自是好看極了的。層層漸開的衣領彷彿正在綻放的喇叭花,那個美麗的姑娘站在花間,盈盈看着他。

榮錦棠難得有點動容。

付巧言緩緩站起身,就這麼對着他輕輕解開腰帶。

這一個簡單的動作,用盡了她所有的勇氣。

腰帶滑落到地上,那含苞待放的花兒宛如春來,競相綻放。

花叢中,一抹炫目的紅映入榮錦棠的眼簾。

他俊眉微皺,倒是難得也有些緊張。剛剛的逗弄心思早就不翼而飛,現在剩下的只有眼前美麗的豆蔻少女。

這事兒又不是什麼大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這樣看着她,便有些受不住。

一個不知道爲何待着不動,一個是實在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氣氛一下子就僵了。

榮錦棠見少女臉都紅透了,正想說些什麼或做些什麼,屋外一陣刺耳的敲門聲打斷了他所有的動作:“殿下,殿下!”

榮錦棠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他聽出來屋外說話人是寧城了。

沒有天大的事兒,他是不會這個時候來討人嫌的。

榮錦棠看了一眼已經呆住的付巧言,沉聲道:“等我。”

說罷他轉身出了臥房,又仔細幫付巧言關上了房門。

付巧言站在屋裡,外面一丁點聲音都沒聽到。

她呆立在屋子當間,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自己穿好了衣裳,榮錦棠顯然已經離開了。

會是什麼事那麼急呢?付巧言在屋裡坐立不安,直到宮燈裡的燈油都燒盡,她才合衣淺淺睡了過去。

這一夜她反覆做了許多夢,等到天光大白,眼睛一睜,卻全都忘記了。

第二日清晨晴畫早早取了水來,站那伺候她洗漱,小心翼翼不敢看她。

付巧言問:“怎麼?”

晴畫臉色不是太好,她道:“早上取水,碰到孫小主那的明月,她說話很是難聽。”

付巧言接過帕子擦乾淨臉,又取了面乳來擦,倒是沒太在意這個:“叫她說去吧,反正也少不了一塊肉。”

晴畫還是有些踟躕和慌張,她小聲說:“可昨夜裡,殿下來了一會兒就走了,院子裡的人都聽着了。”

付巧言盤頭髮的手頓了頓:“那不是我們能管的事,老老實實在屋裡待着就是了。”

見她面色並沒有那麼難看,似也十分鎮定,晴畫就沒那麼慌了:“那我聽小主的,以後取飯取水都不理她們。”

可你不去惹事,有些“事兒”卻偏偏要自己貼上來。

付巧言只從景玉宮帶了兩本史書出來,這是特地跟淑妃求來的,內容有些艱澀,她看起來是十分吃力的。

正是這份吃力,讓她能每日裡打發些時光。

這個小院彷彿與世隔絕,昨夜榮錦棠走後到現在也沒一丁點消息傳來,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能強迫自己靠在窗邊讀書。

外面陽光晴好,正是一日暖冬。

付巧言正看得出神,外面一把尖銳的嗓子驀然響起:“也不知道是誰,見天覺得自己美若天仙,結果呀,把人嚇走了吧。”

這嗓子一聽就是孫慧慧,她們三個都住這裡,但付巧言是一步都沒踏出去過,蘭若彷彿也對院子不太感興趣,只孫慧慧隔三差五要出來溜達幾圈。

前兩日是在那嘲諷蘭若,轉天就輪到付巧言了。

蘭若或許是知道孫慧慧性格,也或許本就不是愛挑事的,總之是就看孫慧慧一個人跟那裡跳,從來沒搭理過。

倒是今天輪到付巧言倒黴了。

付巧言合上書本就繼續去繡那雙襪子,其實昨天就已經做完了,只沒機會送出去。因爲不知道下一次再見他是什麼時候,付巧言只好又撿起來繼續做。

外面孫慧慧又叫:“從前看起來就不不是個討喜的人,這下完了吧?別過幾天文墨院呆不下去,又滾回永巷去。”

付巧言深吸口氣,告訴自己不用理她。

這宮裡話多的人都活不長,也不知道她怎麼在坤和宮活了下來,又被皇后選中送到這裡。

付巧言不知道八殿下喜不喜歡這樣的美人,反正她是不喜歡的。

因着昨天晚上八殿下早早走了,今日裡又沒叫人給賞賜,晴畫早上領飯取水時多少有些不暢快。

到了皇子的地兒,就不看你是誰賞賜的,是什麼出身了,只看你能不能得寵。

付巧言再是淑妃賜的又怎麼樣?無寵就是無寵,小黃門們勢利得很,從給水的時候那傲慢得意的勁兒就能看出幾分。

這些晴畫都沒同付巧言講,她不那麼聰明,卻也懂事。

只她沒說,付巧言卻瞧了出來。

她叫晴畫:“中午你早點去,別同她們碰上就是了,要是外人欺負你你也不用太過忍讓,態度立在那裡,他們也不能拿咱們怎麼地。”

晴畫到底年紀小,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她同付巧言沒那麼深厚感情,卻依舊盼着她好。

只有她好,她才能好。

宰相門前七品官,誰都想做那燒的火旺旺的熱竈。

索性孫慧慧說一會兒就累了,很快就回去了。

中午和晚上主僕兩個平靜的用了飯,早早就滅了燈睡了。

等到第三日早上,沉悶的晨鐘響過三下,又三下,復三下。

第九下響完,最後卻又響了一下。

那調子漫長而壓抑,似拿個小錘子敲在心上。

十下,今晨的晨鐘,響了十下。

付巧言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她透過狹窄的窗棱望着外面青白的天,沒由來感到一陣心慌。

皇帝殯天,喪鐘爲十。

三三得九,九爲極數,過了九,便是破極而上,扶搖九霄。

大越在位時間最久也是最勤勉的一位皇帝,這一次終於得以會見早逝的父母妻兒了。

隆慶四十四年元月二十八,隆慶帝殯天。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男主:老婆突然就脫衣服了很慌不知道怎麼辦在線等急!

女主:我衣服都脫了你竟然……發呆?

好吧小劇場第一次寫,我盡力了orz

這裡給男主留個念想,輕易得到的總是沒那麼珍惜~

感謝Amanda、wqer、然然、賀蘭山下的雪的地雷~

今天有點囉嗦,先給大家道個歉,最近工作忙也想多更,所以評論就先不回覆了~但是我每條都會認真看噠,再次感謝大家!最近在努力維持更新速度和質量,希望每一章都能儘量寫的好一些,麼麼噠~

跑過最後這點劇情,先讓男主當上董事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