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上位手冊
按理說,容真纔剛來元熙殿,而且本身也不是跟在主子身邊伺候的宮女,淑儀壓根不需要將她帶在身邊的。
但容真心裡透徹得很,太后設宴,衆妃自然都要去,而她可是皇上親自授意賜給淑儀的宮女,帶着她去諸妃面前走一圈,淑儀不知多長臉。
只是自己這一露面,恐怕真真是沒什麼好處的。
畢竟淑儀身份地位在那擺着,人家有資本炫耀,可自己不過是御膳房裡煮湯的小宮女,處在這麼搶眼的位置,那不明擺着成了淑儀的替死鬼——衆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了嗎?
表面上還得開開心心地換了身衣裳,重新梳了個頭發,和雲瑞一起去迎接這次大場合,這滋味真是沒法說。
從前面對着一鍋子湯,你若是熱了渴了、累了困了,還能朝它使臉色,反正湯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也不怕它找你麻煩。
可是如今伺候的可是心高氣傲的淑儀娘娘,你就是借給容真一百個膽,她也不敢擺什麼臉色。
得,還是自認倒黴吧。
負責幫淑儀梳頭和整理儀容的宮女名叫雁楚,先前去尚衣局幫娘娘領新上貢的絲綢布料去了,容真沒瞧見,這下子纔對上了臉。
雁楚長得挺秀麗的,一雙杏眼水汪汪的,像是會說話。
那雙手尤其巧,十指纖細瑩潤,全然不似容真這雙下過廚房多年的手,那才叫細膩白皙。
看着她靈巧地在淑儀頭上翻舞着,不一會兒就梳出一個漂亮的飛雲髻,容真只覺得眼花繚亂。
從房裡退出來,三個人都要去後院做最後準備,然後就要跟着淑儀往太后那裡去了。
容真想着來了這宮裡還沒和雁楚說上句話,便笑了起來,細聲細氣地問了聲,“雁楚姐姐好。”
豈料雁楚不冷不熱地看她一眼,只淡淡地點了個頭,接着就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容真這才真真是熱臉貼到了那什麼上,自覺面上無光,回過頭來摸了摸鼻尖。
卻見雲瑞哧的一聲笑了出來,“行了行了,別委屈,她呀就那個樣!我幾年如一日地看着她的臉色,已經習慣了,你且多看一陣子吧。”
容真心裡納悶,嘴上也不問,時刻不忘這宮裡不可有好奇心這道理。
雲瑞沒管那麼多,也不知容真的謹言慎行,只當她素來話少,於是自個兒開口說了起來,“你瞧雁楚模樣可好?”
容真點點頭,“那雙眼睛會說話,很是好看。”
雲瑞笑了起來,“你也這樣覺得,那便不會錯了。她可是自打娘娘進宮那天起就跟在娘娘身邊了,若說尋常人,主子這樣了得,自己模樣又生得好,再怎麼也能當上個小主子了不是?可她倒好,到如今也就是個主子身邊的大宮女,也虧得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了。”
雲瑞也不把話說開,反正容真是聽明白了。
雁楚長得好看,但淑儀不是個容得人的主,想來這些年來只要有皇上在的場合,她都刻意避開了雁楚出現的機會。而雁楚呢心氣高,原本以爲自己有幾分姿色,只要入了皇上的眼,榮華富貴還不是手到擒來?
可誰料得淑儀這般防備,她壓根沒有機會入皇上的眼。
也難怪她xing子這樣冷淡了。
容真在心裡感嘆了兩句,這後宮裡的主僕之情恐怕也得視長相而定了,若是像雲瑞這樣長相中庸的宮女,只要稍微能幹些,自然就能討主子歡心;而像雁楚這樣有幾分姿色的,哪怕手再巧,也終究被防備着。
雲瑞這會子忽地認真瞧着容真,笑眯眯地在她面上掐了一把,直掐得容真哎喲了一聲。
“咦,我看你這小臉蛋可是比雁楚還要俊上幾分呀,別哪日真的就入了皇上的眼,成了貴人啦!”
容真面上卻是一凜,趕忙捂住雲瑞的嘴,“好姐姐,你可別害我。我這中人之姿哪裡就趕得過雁楚姐姐了?你這樣說,若是讓人聽見,還以爲我有那個心思去皇上面前圖個什麼,傳到娘娘耳朵裡,那還了得?”
雲瑞一邊扒下她的手,一邊笑得彎了腰,“得啦得啦,我跟你說笑呢,別這麼認真。”
雲瑞在這兒也待了這麼些年了,偏遇上個怨婦似的雁楚,成日裡也悶得慌。如今容真來了,雖說話是少了點,做事也謹慎了些,但好歹是多了個說話的人,雲瑞也就歡喜起來。
晚些時候,兩人這就跟着淑儀一同往慈壽宮去了,礙着是大場合,雁楚理所當然地又被撇在了宮裡。
這是容真第一次進慈壽宮,也是第一次要見那麼多主子,說不緊張是假。
跟在淑儀的車輦旁邊,她的心怦怦直跳,拽着手帕的手也是藏在袖子裡,握得緊緊的。
淑儀從車輦上瞟了容真一眼,見她面上平淡,還道她xing子沉穩,是個擔得起大事的人,卻不知她心裡已然忐忑不安到極點。
只是這一看之下,淑儀心裡卻是有了點想法。
這宮女雖說是御膳房的丫頭,模樣卻生得不差。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她的側臉在太陽光裡顯得朦朧又柔和,鼻尖小巧秀氣,鼻樑卻是極挺翹的,還有那張嘴,恰到好處的小,紅潤又有光澤,如同初春枝頭的紅杏……
最後視線停留在了容真光潔飽滿的額頭上,淑儀已有了主意——今後皇上若是來了元熙殿,恐怕這宮女也是不能留在身邊伺候的。
容真忙着忐忑,自然不知淑儀已經把自己同雁楚列爲了同等,還在暗自回想着入宮之時管帶姑姑教的那些禮節。
所有宮女入宮時都會學習禮節,只是容真已進宮好些年了,卻一直在御膳房待着,也沒機會見到主子,更別提用上這些禮節了,如今自然有些生疏。
淑儀盤算得倒是好,只可惜天不遂人願,就在她打定主意不給容真機會見到皇上的時候,車輦恰好駛過御花園,而右前方的牡丹叢邊可不就正好出現了一行人?爲首的人身穿明黃色長袍,身姿修長,逆着光,面容倒是有些模糊不清了。
只是這宮裡還有誰會穿黃袍呢?
淑儀一驚,而此時小路子也已經吩咐擡車輦的太監停下來了。
今日六王爺顧知進宮,顧淵便提早結束了政務,與他一同來御花園走走。
見前面有車輦行來,顧淵擡頭看了看,顧知笑着打趣道,“皇兄,是朵鮮花呢。”
顧淵睨他一眼,不作迴應。
顧知倒是上了勁,“皇兄你說,這後宮裡的鮮花可有御花園的好看?”
顧淵淡淡地負手朝前走,頭也不回地說了句,“今日大臣上書,說是江南水患頗爲嚴重,地方官員貪污賑災餉銀,過幾ri你去看看吧。”
素來風流瀟灑的六王爺臉一黑,追了上去,“皇兄,公報私仇可使不得!”
顧淵對這句“公報私仇”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鎮守漠北的郭老將軍昨日去世了,他這輩子爲我宣朝戎馬一生、守衛邊疆,你順路也去替朕撫卹一番。”
顧知的臉徹底黑完了……江南與漠北,這究竟是哪裡順路了?
皇兄公報私仇的意圖一點也不加掩飾,實在是小人得光明磊落!
這樣一齣戲唱完,車輦也到了跟前。
容真直勾勾地看着地面尚在忐忑,忽聽小路子叫停了車輦,接着淑儀便踩着小路子的揹走了下來,俯身盈盈一拜,叫了聲,“皇上吉祥。”
皇上吉祥?
容真一驚,趕忙隨着雲瑞和一衆奴才跪下身去,齊聲叫道,“參見皇上。”
倉促之下,她壓根沒有來得及擡頭看上一眼……反正也沒必要看,她是奴才,皇上是九五之尊,哪裡有奴才去打量主子的道理?
顧淵“嗯”了一聲,說了句,“都起來吧。”
視線漫不經心地掃過幾個奴才,從雲瑞身上再到小路子身上,最後——落到了容真身上。
雖說他對後宮妃嬪不怎麼上心,但是幾個高位妃嬪身邊的人,他還是認得的。至於這個宮女……
容真垂着頭,目不斜視,直直地看着地面,顧淵能看到的只有那個髮絲烏黑透亮的頭頂。
萬籟俱靜中,只聽皇上用玉石般溫潤清澈的嗓音在前方淡淡地問了句,“這便是前幾ri你向朕討要的那個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