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真坐着車輦往瑞喜宮去了,一路上心情愉悅——畢竟落井下石的時刻來了,有仇報仇,有冤報冤,怎能不身心舒暢呢?
閒雲一直在車旁叮囑驅車的太監慢些,穩些,弄得容真哭笑不得。
“我什麼時候柔弱成這個樣子了?宮道這麼平坦,你還怕把我磕着絆着不成?”
閒雲是不贊同她出門的,但又拗不過她,當下臉色也不好看,冷淡地說,“主子就是不心疼自己,也得心疼肚子裡的小主子,磕着您了倒是不要緊,奴婢擔心的是磕着他。”
容真忍俊不禁。
“當然了,我磕着倒是沒什麼,要緊的是手上這傷……”容真佯裝愁眉苦臉地揚了揚還包紮着的手腕,上回被炭火燒傷的地方還沒有好完。
閒雲果然看了過來,低低地問了句,“還疼麼?”
容真從善如流,“疼。”
閒雲咬咬牙,也不再說什麼了——沈充媛心腸歹毒,想出那種奸計來謀害主子,也該嘗一嘗被當成落水狗的滋味。
車輦在瑞喜宮外停了下來,容真在閒雲小心翼翼的攙扶下踏了下來,眼眸微眯,在充裕的日光下看着大殿之上的木匾。
瑞喜宮,好吉利的名字。
她嘲諷地勾起脣角,只可惜,沈充媛今後的日子跟吉利二字再也沾不了邊。
別的宮殿此時都掛起了紅燈籠,貼上了年畫,可沈充媛估計也沒這個心情,所以瑞喜宮看着還是一如既往的華麗冷清,沒有半點人情味。
容真氣定神閒地帶着閒雲走了進去,門口守着的小太監遲疑了片刻,還是開口道,“奴才參見容婕妤。皇上有令,要奴才看好沈充媛,如今她是戴罪之身,婕妤恐怕不便進去……”
容真沒說話,閒雲客客氣氣地說,“容婕妤是得了皇上的恩准進去探望沈充媛的,勞煩兩位公公放行。”
那兩個小太監面面相覷,如今沈充媛失寵,沈太傅下臺,這位容婕妤所謂的探望恐怕來意不善……但一想到昨兒個皇上對沈充媛的態度,估摸着自家主子也沒什麼未來了。
倒是這位容婕妤,聽說她身子不爽利,皇上從昨天到今天一直都待在若虛殿裡,還頻頻召太醫院的院判去看診,前些日子的失寵謠言不攻自破。
兩個太監對視一眼,識時務地放行了。
於是門被推開,容真把身後的日光一起帶進了宮門緊鎖的大殿。
一步,兩步。
她從容不迫地走到了大殿中央,看着那個蜷縮在角落、把頭埋在膝蓋裡的人,步伐雖輕,卻在這安靜的室內顯得格外突兀。
沈充媛失寵,殿裡的奴才都跑完了,沒人留下來伺候她。她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進食過一粒米,就這麼萬念俱焚地縮在角落裡,全然不復往日清麗高雅的模樣。
聽見腳步聲,她微微一動,緩緩擡起頭來,滿懷希冀的目光在看到來人不是皇上,反倒是自己最大的仇人後,倏地黯淡下來,甚至是陰沉萬分。
“你來做什麼?”
“來安慰你。”容真語氣輕快地說,“你先是與我爭寵,再然後要把我推到那炭盆子上去毀容,最後偷雞不成蝕把米,就把屎盆子扣在我頭上來陷害我,害我被送進了若虛殿,成了整個後宮的笑話——你對我這麼好,我當然是來安慰你的。”
語氣裡的嘲諷可見一斑。
沈充媛恨恨地盯着她,“是啊,你當然是來落井下石的,怎麼樣,看到我現在這樣子,你高興了?滿意了?”
容真遺憾的搖搖頭,輕描淡寫地說了三個字,“還不夠。”
“給我滾出去!”沈充媛恨意愈濃,“就算我萬劫不復,也輪不到你來奚落我!你不過就是個小小的婕妤罷了,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就算沒了我,你上面還有蔣充儀,還有沐貴妃,就算她們都不算什麼,也還有個皇后擋在你前面,你還真以爲這後宮裡只有你一個人最尊貴最受寵了?你要是尊貴,你要是受寵,會被送進若虛殿去?”
人一旦絕望至極,就會忍不住把別人也拉到和自己同等悲慘的地步,哪怕沈充媛心裡其實知道皇帝對她和對自己是不一樣的,卻仍舊口不擇言地攻擊對方。
容真脣角輕揚,“是啊,我不過是個小小的婕妤,在你被送進冷宮以前,怎麼着都比你還要矮了一截,怎麼算得上是最尊貴最受寵的呢?”
尾音一揚,她含笑扶了扶發間的玉簪,漫不經心地說,“只不過你若是進了冷宮,恐怕就難以看見我一步一步爬上去的那天了。讓我想想,婕妤不過是從四品罷了,上面還有那麼多位子可以坐啊……正四品容華,側三品充儀,從三品貴嬪……還是正一品皇貴妃呢?”
沈充媛目眥俱裂,咬牙切齒地說,“你不要得意的太早了,就算我會被送入冷宮,你又風光得了多久?前有如貴嬪,後有我,哪一個不是盛寵之後又重重跌了下來?皇上壓根沒有心,這是他親口告訴我的,你的下場只會比我們更慘烈!說不定就算我在冷宮也等不到你!因爲你的下場也許會比我還要慘一百倍,一千倍!”
“你自然是等不到我的。”容真微微一笑,走到窗邊打開了窗戶,一片日光倏地照進來,明亮了一室晦暗。
沈充媛因長時間呆在陰暗裡,一下子看到如此耀眼的光線,被刺得閉上了眼。
她聽見容真用篤定又輕鬆的語氣道,“因爲我不會有那麼一天,永遠不會和你一樣爬到半路就摔了下來。”
沈充媛被那份從容篤定震了震,隨即反諷道,“這宮裡那麼多摔下來的人,哪一個在摔下來一樣不是和你一樣肯定?哈哈,你真是太天真了。”
“我天真?”容真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言笑晏晏,“我再天真也及不上你呀,對皇上掏心掏肺,肝腦塗地。若不是你太愛他了,因此嫉妒我,陷害我,惹來諸多事端,還要死要活地說服沈太傅去江南,我想沈家也不會倒得這麼快吧?”
這一句話直接戳中了沈充媛的心窩子。
是她愛皇帝,要死要活地盼着父親去江南安撫百姓,以解皇帝的燃眉之急;也是她使計謀陷害容真,希望這宮裡只有她一朵高潔素雅的梅花,可是這些事情若是隻導致了她一個人的失敗,她也認命。但事到如今,她害了整個沈家,害得父親前程盡毀,血本無歸。
她忽然嚎啕大哭,像個瘋子一般邊哭邊笑。
“是我,哈哈哈,是我天真!我以爲他愛我,我以爲自己是與衆不同的,我以爲我付出這麼多年終於換來他正眼瞧一瞧了……哈哈哈哈!世上最薄情之人,不過皇帝一人,我實在是太天真了……我害了沈家,我害了自己,也害了我沒出生的孩子……”
容真和閒雲都是一愣。
孩子?什麼孩子?
卻見沈充媛忽然摸着自己的腹部,癡癡傻傻地說,“我纔剛有了孩子,皇上怎麼會忍心將我送去冷宮呢?你騙我!你騙我!”
她猛地擡起頭來衝着容真吼道,“你這個賤人,一定是妒忌我有了皇上的骨肉,所以來騙我害我!你給我滾!給我滾!”
閒雲被她嚇得神情一凜,生怕她對容真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來,趕忙擋在容真身前,“主子,她……她有孕在身?”
容真淡淡地看着她癲狂的樣子,搖搖頭,“她怕是神志不清了。”
“那,那我們……”閒雲遲疑道。
“我們走吧。”容真轉過身去,毫不留戀地往日光充裕的地方走去。
來也來過了,樣子也做足了,恐怕過不了一會兒,整個皇宮都會流傳着她落井下石的囂張行徑。
而自然的,皇上默許了她的一切,甚至連沈充媛的最終下場都聽從了她的決定,這隻會加強衆人對她盛寵集於一身的認知。
她想過了,既然皇上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她走假裝失寵這一招,那她就劍走偏鋒。
這個宮裡只有兩種人不會被招惹,一是失寵的人,二是盛寵的人。
前者無人招惹,是因爲沒有招惹的必要;而後者無人招惹,則是因爲氣焰太盛,誰又招惹得起呢?
瞧瞧沐貴妃吧,下面的妃嬪幾天一次小打小鬧,有誰真的去動了她呢?歸根究底,還是因爲她太強太尊貴,無人惹得起這尊大佛。
只是容真也思量過了,她在皇上的恩寵方面,自然比沐貴妃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差就差在她沒有對方那樣強勢的背景。
可是這些天來她左思右想,心下已經有了主意。
在生下這個孩子之前,她也需要有個護身符纔好,保她一時;而生下孩子以後,母憑子貴,自然一切都有了着落。
脣角微微一揚,她迎着日光微微歪着頭,模樣看上去可愛又美好。
“已經過新年了啊,閒雲,我們去放焰火。”
心中只有一個字:爽!
猜猜看容真要籠絡的人是誰呢,有神馬上位新計劃?猜中獎勵月餅一個╭(╯3╰)╮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