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上位手冊
容真在皇上身邊伺候的日子很輕鬆,因着她身份特殊,想來也不會在御前宮女這個位置上待多長時間,因此衣食住行都不與其他宮女一起,而是單獨行事。
由於之前的御前宮女分工都很明確,因此她反而沒有什麼特定的事情,就是成日裡跟着皇上走來走去,在御書房裡磨墨侯茶罷了。
只是這種安逸日子沒過上幾天,淑儀因見皇上一個月未去元熙殿了,實在坐立不安,只好又帶着食盒親自來華嚴殿了。
她自始至終就沒有想過,皇上不去元熙殿的原因其實只有一個,那便是她擅自來皇上處理政事的地方,有違宮規。
這個午後,顧淵依舊如往常一樣坐在書桌前批閱奏摺,容真在旁磨墨。
忽聽門外的鄭安敲門道,“皇上,淑儀娘娘來了。”
容真察覺到顧淵眉頭一皺,不悅之情十分明顯,頓了頓,才說了句,“讓她進來。”
淑儀今日穿了身杏色的石榴裙,髮髻和妝容都十分美麗,顯然是精心打扮過了。
她拎着食盒笑吟吟地走進來,卻在看到容真的瞬間愣了愣,顯是未曾料到她會在這裡。
眼神裡閃過一絲陰鬱,卻很快又笑起來,俯身道了句,“臣妾參見皇上。”
顧淵沒有多言,直接問道,“淑儀有什麼事嗎?”
淑儀的眼神在容真面上掃了一眼,於是容真僵了僵,隨即識相地低頭朝門外走去,臨走時還不忘將門帶上。
顧淵不動聲色,靜候下文,卻見淑儀將食盒放在桌上,面目含愁地望着他,輕聲道,“皇上不來臣妾宮裡,臣妾又不知哪裡做錯,只能親自來問問皇上了。”
他挑眉,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哦?那淑儀以爲,朕爲何不去元熙殿?”
顯然沒料到顧淵竟會反過來問她,淑儀怔了怔,隨即道,“臣妾不知,所以纔會斗膽來向皇上問個究竟。”
她眼眸含淚,楚楚可憐,精緻的妝容下,顧淵卻只看到一顆焦急於得到恩寵謀求權勢的心。
他淡漠地移開目光,“淑儀既然不知,朕也不知,在你想清楚原因以前,還是不要再來華嚴殿了吧。”
他低下頭去繼續看奏摺,脣角的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這個人向來不愛與人多費脣舌,既然意識不到自己哪裡犯了錯,那便沒有值得原諒的地方。
淑儀僵在那裡動彈不得,最後只能咬着嘴脣道了句,“那臣妾不打擾皇上了,臣妾告退。”
她默默地走出了門,然後對上了守在門口的容真,眼神裡閃過些複雜的情緒,有鄙夷,有嫉恨,有仇視,也有哀慼。
在她被皇上冷落之時,這個卑jian的女人卻能日日伴君身側,天知道皇上是不是被她迷了心竅!
她就這樣看了容真一眼,然後冷冷地移開視線,踏上臺階下的車輦,離開了華嚴殿。
容真被她莫名其妙地恨了一眼,只能恭恭敬敬地垂眸不語,好似什麼都沒看見,只是那仇恨未免太過莫名其妙,叫她心驚又無奈。
看來如今已然沒人相信她還是乾乾淨淨的小宮女,約莫都以爲她這個從天而降的御前宮女是替皇上暖牀的。
就在她無可奈何之際,忽聽屋內傳來顧淵低沉悅耳的嗓音,“容真。”
她迅速收斂心神,小心翼翼地踏進了殿裡。
書桌後,高高在上的帝王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嘴裡吐出一句話,“方纔是誰叫你出去了?”
她一驚,低眉順眼地答道,“沒人叫奴婢出去,奴婢以爲皇上欲淑儀娘娘有話要說,所以……所以自作聰明……”
說到這裡,她驀地跪了下去,“請皇上責罰,是奴婢自以爲是了。”
顧淵倒是沒料到她認錯認得這樣快,誠懇又溫順,簡直叫人挑不出毛病來。
他頓了頓,才緩緩開口道,“膝蓋軟是好事,懂得見風使舵。但若是不明白誰是主子,喜歡自作主張,就是膝蓋再軟,恐怕在這宮裡也待不下去。”
容真一言不發地跪在那裡,留給他的依然只有一個黑黑的發頂。
顧淵看了眼她小心謹慎的模樣,這才說了句,“好了,起來吧,念你是初犯,這便不罰你了。只不過,沒有下次。”
這天晚上,鄭安留下了正準備回廂房休息的容真,說是御前宮女也有專門的貼身宮女和太監伺候,先前因她來得匆忙,顧還未來得及安排。
容真忽地想到了什麼,柔順問道,“請問公公,人選可以由奴婢來挑選嗎?”
鄭安笑着點了點頭,“你有什麼好的人選?”
容真道,“昔日奴婢在尚食局時,有個要好的姐妹,還有個弟弟一般的小太監,若是不麻煩,希望公公能將他們安排給奴婢。”
說到這裡,她從袖籠裡掏出一隻荷包,“奴婢沒有什麼可以孝敬公公的,這點是奴婢在尚食局時攢下的一些銀子,還望公公莫要嫌棄。”
鄭安客氣地笑了笑,“姑娘莫要如此,老奴明白姑娘今日雖在這個位子上,可終究是要當主子的人,這點小小的要求哪裡值得姑娘這樣費神?老奴這便去辦,姑娘還請先回去休息吧。”
容真頓了頓,心知鄭安是皇上身邊的得力人,很多事情看得清清楚楚,自己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也便點了點頭,道了聲,“那便有勞公公了。”
隔日,珠玉與長順就來到了華嚴殿。
容真一見到他們,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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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玉一邊上前去抱着她,一邊笑道,“傻姑娘,哭什麼呢,如今你是御前宮女了,皇上身邊的大紅人,有什麼值得哭的?”
長順點頭,聲音裡難掩激動,“我早知道姐姐不是我這樣的小人物,只是姐姐如今還記得我,我心裡……我心裡……”
多日未見,三人有許多話要說,但這裡不是尚食局,不是可以放肆的地方,一舉一動都要小心,容不得絲毫差錯。
容真很快平靜下來,帶着他們去了自己的院子,講了些必要的東西。
總而言之,這裡是皇上的地方,一言一行都要比從前更加小心謹慎。
那個夜裡,容真還以爲真的一切順利了,重生一次,哪怕最後要成爲後宮裡的一員,哪怕步入計謀的深淵就要更加提心吊膽,她也甘之如飴。
因爲她和她在乎的人這樣親密地生活在一起,而宮外還有父母姊妹在等着她,她就是日後不受寵,也終歸是個主子,可以負擔得起全家人的溫飽。
只是未曾想到,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半月之後,太后孃家的侄子竇鈺入宮晉見,一室密談。
“什麼?太妃派人去找李泉?”她又驚又怒,握着茶杯的手指都發白了。
李泉曾是她的貼身太監,更是她的心腹,她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的,李泉可謂功不可沒。可這也說明,她所做的一切,沒有什麼是李泉不知道的。
然而前幾年,李泉的歲數也到了,便被她準了告老還鄉,頤養天年。畢竟是伺候了她幾十年的人,她信他,自然也希望如他所願,給他一個安安穩穩的餘生。
只是如今竇鈺幫她監視太妃的一舉一動,竟查到太妃四處派人去搜尋李泉的下落,那個jian人一定是想要找出當年知道她害死凌嬪的證人,好在皇上面前將她置於死地!
砰地一聲,她將茶杯重重地磕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隔了好一會兒,她才閉上眼睛,似是費了很大力氣,一字一句地說,“派人去蘇州,把證據收拾乾淨。”
竇鈺道,“姑姑請放心。”
她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他年紀大了,昔日也幫了哀家很多,你就給他個痛快,叫他走得不要那麼痛苦。”
李泉,不要怪我狠心,要怪就怪那不死心的jian人,是她害得你無法安享晚年的。
竇鈺點頭,“侄兒明白。”
而竇鈺一踏出宮門,顧淵已然得知消息。
他站在窗邊,負手而立,鄭安在他身後稟報完下面的人送來的消息,見他不動聲色地站在那兒,也便靜靜地等待着。
片刻後,顧淵轉過身來,脣角露出一抹毫無溫度的笑意,“她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這一天,他等了很多年了。
自小生活在宮中,自然知道後宮有多麼險惡,他不恨那些爲了爭寵費盡心機的女人,卻遺憾自己的母親是個溫順心善得不知防備他人的人。
若是換個身份,他也許會覺得太后是個厲害人,能夠剷除那樣多的阻礙,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可當那個被剷除的阻礙之一是他的生母時,這一切都不一樣了。
二十多年來,他活在沒有母親的日子裡,寄人籬下,受盡白眼。
他雖是皇子,卻從來都要靠自己的努力才能爭取到他應得的東西,不論是他人的尊敬,還是……皇帝的寶座。
這一切,都是拜太后所賜。
鄭安忽然想起了什麼,皺着眉頭道,“皇上,奴才還得知一事,太后她……她日前派人去江浙一帶購置茶葉,卻因着孃家親戚與茶葉商發生爭執,將那茶葉商全家押送回京。奴才經調查才發現,那茶葉商……是傅容真的父親。”
門外有人端着茶水正準備進門,此時卻忽地僵在原地。
屋內沉寂了片刻。
片刻之後,她聽見那個溫潤似玉的聲音不疾不徐地說,“由她去,在李泉這邊解決好以前,不可打草驚蛇。”
一瞬間,她如墜冰窖,險些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