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怡春宮裡卻是畫堂春~光別樣。
佛清穿了一淺藍襦裙, 清雅俏麗也不顯得招搖。映襯的肌膚若雪,眉目嬌俏。正與陳景然閒敲棋子。
兩人棋逢對手,此棋下的不亦樂乎。身邊的茶水幾番冷了又被撤去換成溫熱, 二人均未察覺, 待到天色烏黑, 陳景然終於勝了兩個棋子。
佛清笑的清脆:“聖上好生厲害, 妾身可是使出渾身解數還是輸了。妾身還一直自以爲棋藝了得!”陳景然看着那如百合般嬌嫩的面龐, 心裡覺得鬆爽了不少,也隨着微微淺笑,如玉面龐浸潤在燭光了, 看的佛清臉一紅,低垂了頭, 斜坐在那裡。
黑公公見此局終了, 便上前問道:“聖上要在何處用膳?”陳景然笑道:“孤忘了時辰, 就在這裡用吧!”黑公公恭敬一拜:“小臣這就去傳膳!”
待黑公公走遠,佛清忍不住問道:“這位公公如何稱呼?”陳景然看着她一時也起了戲謔之心:“他名郭黑, 這宮裡的小臣宮女都稱他黑公公,不過。。。”隨壓低了聲音悄聲說:“孤知道他有個綽號,大約是總扳着臉,那些小臣宮女私下都稱呼他爲:一道黑!”
聽了這話,佛清捂着嘴吃吃的笑了起來。陳景然坐端正了, 嘆了一口氣。佛清也是個善解人意的, 便出言問道:“聖上憂慮, 可爲何事?是因皇后娘娘鳳體違和麼?”陳景然點了點頭:“她十四歲便嫁於孤, 如今沉痾不起, 孤心裡着實難受。”
佛清頓了一頓,隨即笑的溫婉, “聖上,妾身想請教一二。”
陳景然看着她回了:“你且問。”
佛清執了一枚黑色棋子,“可問爲何下棋黑子先行?”
陳景然毫不遲疑的答:“只因四時輪迴,子午相交,黑夜在前。”
佛清又問:“這棋盤之上,共有幾個交點?”
“縱橫十九相交,共三百六十一個交點,正是一年之天數。”
佛清聽了款款下拜,“聖上,天道有常,這黑白二子之間已然包羅萬象,聖上棋藝超羣,必能悟得其中道理。皇后身爲國母,福壽有加,聖上應以龍體爲重,切莫憂思過度。”
此語說的輕柔又有力,陳景然心中一暖,便扶起佛清來,笑着問:“你妹妹佛蠻也與你一般巧思聰慧麼?”佛清說:“妹妹自是比我這個姐姐要強!”
陳景然但笑不語。
黑公公已然帶了御膳房的十數名小臣魚貫而入,未己在桌上擺滿了珍饈美食。陳景然命佛清一同坐了,佛清謝恩後兩人共進一餐。
紗風搖灺燼,桃花清影斜。是夜,陳景然留宿怡春宮。
但見宮中華燈遙映,錦帳低垂,釵顫烏雲,衾裡之春聲細細,被翻紅浪,枕邊之軟語頻頻,又槳輕搖,漁人入武陵之路,一舸獨進,桃花迷洞之津。
陳景然見了那點點殷紅,不由得輕吻了佛清那脣邊的痣,“孤那日見你,便覺得此痣甚有風情~!”佛清再次羞紅了臉。
沈香火冷小妝殘,半衾輕夢濃如酒。
翌日清晨,佛清早早起身服侍陳景然穿戴完畢後恭送去上朝,面上已經有了幾分春~色。依舊難免得意心情,一共封了五個妃嬪,她是第一個侍寢的。想必聖上對她還是有了幾分歡喜,想起昨夜聖上說的話,不由摸了摸脣邊的痣,淺笑起來。
因是昨日下午睡的太久,這一夜裡江韞玉睡的不踏實,反覆醒來幾次。一早起身便聽得昨日皇上留宿怡春宮的消息,心裡好像狠狠被戳了一下,隨即便又麻木。
從來就不能對這個男子給予過多期許。若是真的仰望他如天,那麼他只能將你踐踏於泥土。心意若此,否則便是徒增傷感。
難道真的要在一國之君面前說,我要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此等可笑意念,入宮之日起便被自己扼殺了。
否則如何在這深宮生存?怕是連狗苟蠅營喘氣的機會都要被人奪去。
用了早膳後便去了皇后宮中,靜待今日的消息。一直到了接近晌午,才見方汝愚等一衆太醫前來,方汝愚遠遠見了韞玉,微微一點頭,韞玉心中便已瞭然。
隨即方汝愚便跪在皇后娘娘牀前,“微臣方汝愚等御醫院五名太醫,給皇后娘娘配好湯劑,聖上已經應允,請皇后娘娘服用!”後面跟着一個藥童,恭敬的託了一個碗,裡面是黃色略略微腥的藥汁。
韞玉接過那碗藥,惠英姑姑已經扶着皇后娘娘起來,將皇后娘娘靠在自己身上,方纔穩妥了。方太醫繼續說道:“御醫院裡已有人試過此藥,請皇后娘娘放心服用。”杜嫣然已經沒有力氣,只是點了一下頭,便由韞玉和惠英兩人餵了此藥了,隨即便沉沉睡去。
方太醫和韞玉等人待皇后服了藥以後心裡一直緊緊揪着,等到傍晚,瞧着杜嫣然的臉色微微有些紅潤了,呼吸也平順了許多,諸人才略略放心,約莫又過了一個時辰,皇上也來了,進了宮門便示意衆人別出聲音,自己坐在了牀邊,未幾,便見杜嫣然睜開眼睛,衆人面上一鬆,露出欣喜的神色,陳景然也溫柔的握着她的手:“嫣然,你終於醒了,此時感覺如何?”
杜嫣然眼裡噙了淚花,依舊笑着:“皇上,臣妾讓您掛心了,此時覺得腹中有些飢了。”
陳景然大喜,“想吃什麼,孤立刻着人去做!”杜嫣然想了一下:“臣妾想喝一碗羊頭籤。”話音剛落,陳景然已然忙不迭的着人去做了。
江韞玉與方太醫對視一眼,便自行先退下了,心中覺得一塊大石落了地。
黃昏,晚霞染紅了天邊,有歸鳥繞樹,掠影而過,心裡突然一陣酸楚。彷彿一直孤身一人,不知來地,也不知去處。
走着走着,居然又走到了隴雪閣,昏黃暮色裡,隴雪閣依舊是笙簫陣陣,歌舞生平。韞玉心想,這宮裡恐怕只有這個女子,活的寵辱不驚,玲瓏剔透。終究是不能比的,嘉妃自小在宮中長大,這些是非曲折、愛恨別離,對於她不過是浮雲過眼。
哪怕是對她動了心的武安侯,依舊是拿的起,放的下。
待那宮女呈報後,便上了閣樓。嘉妃斜倚在美人靠上,一隻手拎了酒壺,倒下滿滿一杯葡萄酒,見韞玉走來,便端着那杯酒笑意盈盈的上前來:“這幾日姐姐辛苦了,先飲了這杯酒吧!”韞玉不答話,端起那杯酒,揚起脖子一飲而盡。
飲了酒的韞玉面色緋紅,眼神卻格外有力,拉住嘉妃說:“我有話與你說,讓她們迴避。”嘉妃一挑眉毛,揚起袖子,頓時曲終人散。
“說吧!”
韞玉自袖中取出一對錦囊,“你且看看,認不認識這裡面的藥。”
嘉妃把兩個袋子打開分別瞧了,看着韞玉的眼神有了幾分疑惑,“這藥你從何得來?”
韞玉沒有回答,繼續說道:“皇后娘娘的病靠了那黃色錦囊中的藥方得解,你可是究竟是什麼毒?”
嘉妃微微一笑:“血番蓮!此藥一個是血番蓮的解藥,一個卻是促人毒發身亡的□□。嶺南所有,貴妃娘娘何不懷疑是我?”
韞玉啐了她一口:“你人都不在場,何必往自己身上攬這個髒水?”
嘉妃納罕, “ 此藥在我沙南宮中,多爲我父皇控制逆臣所用,怎麼會在這裡?”
隨即又一問:“皇后娘娘如何中了此毒?”
韞玉嘆息:“我來正是想問問你!如今我也煩亂不堪了。怎料在你這也沒個頭緒?此藥是否有外傳?”
嘉妃斬釘截鐵的說:“斷無此可能!除了父皇和配藥的藥師,別人萬萬沒有機會染指!”
韞玉冷哼:“藥師!藥師難道就一定會嚴守秘密麼?”
嘉妃面露鄙夷:“難道死人還會說什麼嗎?”韞玉頓時啞然。
談話就此不歡而散。這藥來自沙南或者扁只沒有疑問了,新晉的五個妃嬪裡必定有一個與之有關係。韞玉暫時只能推斷出這些。若是想進一步深究這幾位姑娘身家來歷便是禮部刑部的事情,自己插手便有些逾越之嫌,但是心裡總是憋着一口氣,總是希望能查探到底,許是因爲皇后在她初初進宮時義無反顧的護了她,許是那一抹掃梅的身影讓她倍感珍惜。
擡頭望天,這一條路,踏上去,便是一條不歸路。
於是趁着天黑,轉到僻靜無人處,停下以後便轉身,淡淡的說:“你們出來吧!”
兩名黑衣暗衛悄無聲息的落在身後。
韞玉看着他們,乾脆利落的說:“你們回去與我父親傳話,我務必要知道今年新晉五個妃子的來歷出身。”
那兩名暗衛一拱手,旋即離去。自始至終一言未發。
父親給的,終於在今日用上了。韞玉重重呼吸,她入宮伊始,真的想平心靜氣的在宮裡了此殘生,命運的手,終於推她走出這一步。
驀然之間,突然想起李國華,痠痛滿滿溢出,漸漸湮沒了她。
天上隔年期,人間長別離。在這無人的角落,扭轉過頭,輕輕拭去兩行清淚。
又想起他生前說的話:“入主六宮,權傾朝野。”莫非是真
終究不得其解。回到宮中,從喜從樂早已備好膳食候着,菊頌見了她也笑着迎上來:“娘娘怎那麼晚才歸?剛纔皇后娘娘差人過來說皇后自己身體覺得大好了,這幾日娘娘辛勞,皇后心裡十分感激。”說完便又指着邊几上擺放的綢緞香料說“這些都是皇后娘娘送來的!”
韞玉曉得,是時候還回這皇后印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