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展侯在門外, 見到顧修霖意氣風發的推門而出,走近身後才發現,公子耳尖微紅, 渾身散發着舒爽的氣息, 神色一震, 自家公子也只有和少夫人在一起的時候, 鬱結的神態纔會緩和一番, 見到顧修霖大步向着前院的方向而去,立即邁步跟了上去,看着身前如此堅毅挺拔的身影, 想到剛剛在前廳得知的消息,心中不由自主一涼。
一路走來, 公子經歷了多少風雨, 斬了多少荊棘, 他失去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心中積壓的責任與使命也實在是太沉重。如今的日子, 好不容易緩和一些,老天終於開眼,開始眷戀眼前這個人。他們蟄伏謀劃了五年,在這五年的日子裡,有多少的夜晚, 公子都是整夜整夜的謀劃事情, 不知不覺便是天明, 終於可以開始反擊了, 此時爲何要傳來這樣的消息。
顧修霖一出房門, 傍晚的微風一吹,腦子中的旖旎這才被吹散了些, 走了幾步調整好氣息後,這纔開口詢問起來:“何事?”
跟在顧修霖身後的丁展聽到前方傳來詢問後,步子一頓,右手緊緊的握住手中的劍,觸及到身前一同停下腳步的顧修霖投來的目光後,立即錯開眼光,心中惴惴不安,彷彿雙脣灌了膠,怎麼也張不開口。
二人到達前廳時已是片刻之後,鄭清風看着顧修霖一臉沉鬱,疾步快行走來,便知他應是知曉了此事。而顧修霖到了門口後,步子生生頓住,立在門外看了看端坐在桌邊的鄭清風后,心中便知曉了答案,臉色一白,右手緊緊的握拳,擡着沉重的步子,緩緩的向着鄭清風而去,鄭清風見着丟了一縷魂的顧修霖後,別開眼,纔將桌上的那根玉簪遞了過去。顧修霖久久的立在鄭清風對面,定定的看着躺在鄭清風手中的那根他極其熟識的玉簪,久久不能言語。
良久,顧修霖才伸出微顫的手從鄭清風手中將那根玉簪緊緊的攢在手中。鄭清風見到他此番狀態後,也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答案。等着面前的人緩了緩心緒,從這些如驚雷般極具衝擊的消息的震驚中緩下來後,想要說的話在心間顛來倒去幾經醞釀這才說出口:“謙修,我知曉你心中苦,可這何嘗又不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
“欣喜?六年,六年了,爲何他連報一聲平安的消息都不給我,爲何?”顧修霖緊緊的攢着手中的玉簪,望着前方,一字一字的念道,每一個都彷彿花盡了他全身的氣力,心間的這句話吐出後,真個人都像是脫力一般,癱坐在椅上。
半晌,室內都無人發出絲毫聲響,待顧修霖緩下自己不受控制的情緒後,望着坐在一旁的鄭清風說道:“我要去汀城。”
“你可知曉如今的形勢?若在汀城的那人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亦或是五行宮的計謀,你又該如何?”鄭清風早就知曉會是這樣的結果,本想將此消息再壓一段時日,想了想顧修霖身邊的薛、丁、於等人,和顧修霖的極其敏感的覺察感,還是命丁展將此消息告知了顧修霖,鄭清風聞言後,立即反駁道。
“不親自瞧上一眼,我絕不會善罷甘休,即使是五行宮的計謀,我也要去,便是那火坑深淵我也要跳。”顧修霖目光堅毅的望着鄭清風,吐露出他心間的所有想說的話。
他,太想要見到此人,一刻也等不得。
鄭清風觸及到顧修霖篤定的目光後,便已知曉所有挽留的話語都不能將這個年輕人攔下,端起一旁的茶杯,飲了一口茶後望着顧修霖說道:“何時出發?”
“立刻。”
“那亨運賭坊呢?”
片刻後,顧修霖望着前方,抿着嘴說道:“緩一緩,待我回來。”說完,握住手中的玉簪丟下衆人,便向門外走去。
鄭清風見狀,看了看走進落日餘暉中那個孤獨、寂寥的身影,搖了搖頭,長長額嘆了一口氣後,腦海裡浮現了一個和顧修霖長的極其相似的男子和煦的笑顏。
胸間有喜但更多的卻是惆悵與擔憂,他知顧修霖雖是滿腹怨言,可胸中卻是滿滿的希冀,一路走去,交給他們這根玉簪的人,會是他想要見到的那個人嗎?
夕陽的餘暉幻化無常而迅速,不過多時,暮色四合,最後一抹餘暉也被夜色給吞沒。
寂寞、平和、卻又暗藏危機。
顧修霖和於斐駕馬疾馳出歸雲莊,追逐着最後一抹斜陽時,蘇燁還躺在牀上,想着二人間關係的變化,待下人前來傳話時,蘇燁一路跑到門口,連背影都未瞧見,盯着那條蜿蜒堙沒在夜色裡的路,心中盡是氐惆,明明已在心間劃清界限,此時又希望有些糾纏和羈絆,良久後,下人們催促着才一臉愁容的向着莊內走去。
還沒到院中就被鄭清風派倆傳話的人給攔截住,生生的轉了個彎,向着歸居亭而去。蘇燁想着午時那個老人色厲內荏的模樣,深呼了一口氣,跟着來人向着歸居亭而去。
這是趁着自己的靠山不在,來給自己顏色瞧瞧?
一路忐忑不安的跟了過去,遠遠的見到那個如嫡仙般的老人,閒適的坐在亭中的石桌旁,一手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瞭望者遠方的天幕,惆悵落寞感都飄到了蘇燁的跟前,蘇燁腳步一頓,突然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心中也沒了之前的那般忐忑。
衝着身後領路的管事點了點頭,便向着亭中走去。鄭清風聽到動靜後,隨即轉過頭,收起剛剛的那一番愁容,和顏悅色一臉慈祥的望着蘇燁說道:“來了,坐吧。”
見到他如此和顏悅色,蘇燁的心間沒由來的一緊,神經又崩了起來。鄭清風察覺到蘇燁的緊繃感後,自嘲的笑了一番,看來某人對他的第一印象不太好啊,撫了撫自己的鬍鬚說道:“你大可不必這般警惕,謙修敢將你留在我莊中,也就說明我並無惡意,那時只想嚇你一嚇,只是未料到,竟真將你給嚇到。身體可還有不適?把手伸過來我在幫你瞧瞧。”說完臉上略帶歉意的望着蘇燁說道。
蘇燁見到他的動作後,前後一想,內心不住的誹謗,真是……有些不正經,什麼癖好,還嚇她一嚇,兩人僵持了片刻後,蘇燁敗下陣來,妥協的將手伸了過去。鄭清風見到眼前有些倔強的小丫頭將手伸了過來,這才心滿意足的將手搭了上去,瞧了瞧,見着並無大問題後,擔憂了許久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給蘇燁面前的空酒杯倒滿了酒,望着緩緩升起的月亮,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謙修,他不易啊。”
蘇燁望着眼前的老人,也不知這話是說與她聽,還是在說給他自己聽,亦或是說給他們兩人聽,氣氛一下子又凝重起來,蘇燁望了望眼前的透着淡淡惆悵的的老人,扭頭和他一同望着亭外的月亮,心中也沾染了許多的惆悵,伸手端起一旁的就,一仰脖子一飲而盡。
“自打謙修遇見你後,我總能從他如今的身影裡瞧見他六年前的身影,會有真正平靜的時刻。”鄭清風保持着眺望月亮的姿態,平靜的說着,而他的話語,猶如空中涼涼傾瀉的月光,傾瀉到蘇燁的心間,又攪亂了她的心緒。
“這些時日,我見謙修行事並未對你全部遮掩,你應是知曉些謙修此次前來通州的目的。”說完鄭清風扭過頭,用他那極其矍鑠的眼睛望着一旁同時扭過頭的蘇燁。當蘇燁觸及到那目光後,渾身一震,和顧修霖那種攝人心魂的目光不同,他的目光猶如浩瀚星辰,純粹坦蕩,極具感染力,蘇燁立即錯開自己與他相望的目光,點了點頭。
鄭清風見到蘇燁的反應後,笑了笑說道:“之前說你打亂我們計劃一事,雖有恐嚇,卻也不假,打亂也有很多情況,有向好的方向發展,也有事態惡化的情況。”鄭清風話音一頓,見着蘇燁看了過來,又繼續說道:“而你屬於前者。”
剛剛鄭清風話語一頓,蘇燁整個人都緊繃起來,等聽到後半句話後眉毛一挑望着面前的人一臉疑惑不由自主的“誒?”了一聲。
“看你如此神態,有些事謙修定未告知與你,有一些我也不便說,從你在亨運賭坊待的那日裡可以看出,你有才能和潛質能做到我們做不到的事情,可使我們事半功倍,順利的進行我們的計劃。”
聽到鄭清風的肯定自己的能力後,蘇燁心中一喜,終於來了一個賞識她才能的人了,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老頭也還蠻可愛的,在給自己杯中添酒的時候,順便的也給鄭清風給添上。端起酒杯示意了一番鄭清風,見着鄭清風一臉茫然的神情後,伸手將他的酒杯端了起來,一手塞到他的手中後,自己也端起酒,和他碰了一個杯,一仰脖子一杯飲下後說道:“不錯,有眼光。”
鄭清風被蘇燁的這一番動作驚到,等反應過來時,臉上早就掛上了笑容,這小丫頭,還真是如他們說的一樣,不簡單,討喜。
兩人距離一拉近,一老一少就在這涼亭中敞開了肚子,暢所欲言,這酒是喝了一杯又一杯,這話也是說了一車又一車。就蘇燁那點兒酒量,耍了會兒酒瘋,對着鄭清風叫了幾聲老頭兒,連說幾聲:“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保證完成任務。”藉着酒意又要了些打發後,就到在了石桌上睡了過去。
卻不知,又被人給坑了去,也不想想,這人可是顧修霖的小師叔啊,一個師門出來的,給人挖坑的本事那都是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