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顧修霖在清源山修煉追風劍法。如若順利,不出五日便可下山。
而這日,便是薛逸最後來給他補足食物的日子,到了往日約好的時間,卻遲遲未見來人。直至黃昏才見到神色慌亂的薛逸渾身是血的跌跌撞撞而來。
顧修霖見到薛逸的這般模樣,心中一沉,直覺告訴他可能發生了事情。
一路忍着心中的悲痛,咬緊牙關將淚水憋回去的薛逸,在見到顧修霖的那一刻,整個人如同漂泊的船隻尋到港灣一般,跌坐在地,放聲哭了出來,男兒有淚不輕彈,尤其是自尊心極強的這般少年,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來說,他剛剛所見,實在太沉重。
薛逸的哭訴聲猶如被颶風層層掀起的巨浪,狠狠的拍打着顧修霖內心的堤壩,任他如何也未能想到,出事的會是他的師傅,閒雲散人,那個在他心中如神一般屹立不倒的人。
顧修霖愕然怔住,口中喃喃念道:“不可能,不可能......”
剛剛還在練劍的他,還未來得及收住內功心法,聽到此番消息後,內息具亂,極力的壓制之下,內息攻心,顧修霖兩眼一黑,一口鮮血便從口中噴了出來。
薛逸見狀,立馬向前扶住顧修霖:“公子......”
話音剛落,薛逸便見眼前的人周身殺氣騰騰,握劍的那隻手,緊緊的攢着劍柄,骨節發白,臉色難看到極致,雙眼充血,望着如血染過的天際,擡起衣袖擦乾嘴角的血漬,緩緩地閉上了眼,再睜眼時,理智回籠,周身的殺氣又凌厲了幾分,轉過身來,對着下山的去路問:“五行宮?”
“是,空青......空青他是五行宮魔火宮宮主。”
“師傅現人在何處?”
“在......在院中。”薛逸哽咽的說道。
話音一落,顧修霖二話不說提氣便向山下而去,他心中慌亂與怒氣頓時糾纏在一起,奔波、驚懼讓他腳下虛軟,幾欲辨識不清方向,等他一路奔波至院前時,夜如墨潑,整個院子寂靜的可怕,院後的樹林深處,陰影憧憧,山立如碑。
顧修霖提步上了臺階,手抵在門上,整個人定在門前,遲遲不敢推開門來,一面希冀着,門一打開,師傅依然端坐在院中,手執紫砂壺,喚他謙修。一面又極具害怕,那個人就此倒下。
右手緊緊的攢着追風劍,穩了穩氣息,一手便將院門打開,只見院中躺着一黑影,顧修霖心下一沉,憋了一路的淚水,迅速氤氳了他的眼眶,狠狠的吸着微涼的空氣,迅速的奔向院中,跪在老者的身邊,伸出顫顫巍巍的手向着老者脖頸處探去,“不......不......”說完提氣運息,便向老者的體內注入真氣,而這真氣便像石沉大海一般,久久沒有迴應。
愣愣然,只見他執着的又運氣提掌,向着老者注入真氣,直至身體中的最後一縷真氣也石沉大海。
等薛逸趕回院中時,入眼的便是一白衣少年懷中抱着老者,臉色蒼白,神色空洞的望着夜色。
“公子......”
顧修霖下意識的望了望來人,用滿是鮮血的手抹了一把臉上不知何時落下的淚水,血淚相容,沾染在慘白的臉龐,低下頭來,輕輕的將老者放在地上,就欲立起身來。一路奔波,再加上剛剛毫無節制的輸出內力,此時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乾一般,有脫力的跌坐在地上。
薛逸見狀,伸出手準備攙扶他,被顧修霖揮手擋開,望着地上毫無生氣的老者,擡起頭來聲音嘶啞的問道:“你都看見了什麼?”
薛逸哽咽着,用衣袖抹乾了淚水,跌坐在顧修霖的對面,哽哽咽咽便開始說道起來。
半年前顧修霖上山修煉,院中便這剩下閒雲散人和薛逸二人,每隔七日薛逸便要上山給顧修霖補給些乾糧,三月前的一日清晨,薛逸惺忪這睡眼,拾起掃帚準備打掃着院子,一打開院門,只見一少年倒在院門口,渾身滿是可怖的傷痕,整個人便像是從血水中浸泡過一般,白色的衣袍全是血色,已看不清原來的顏色來。
薛逸見狀,瞌睡都嚇跑,立馬丟下手中的掃帚,向院中跑去:“尊師不好了,不好了,出事情了。”
“何事如此慌慌張張,都說你多少回,穩重一些。”
薛逸風風火火的跑進院來,臉色慌張的說道:“尊師,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我們院門口有個死人。”
聽見話後,老者看了一眼薛逸,起身走了出去,薛逸立馬跟在了後面,兩人到了門口,便見到了倒在地上的那個血人。
老者立馬走了過去,伸手便向少年的鼻子探去,隨即便將少年抱了起來,向着院內走去。邊走邊對着身後的薛逸說:“快,準備些熱水,此人還有救。”
“是。”說完,薛逸掩上院門,便向廚房而去。
老者將少年抱進房後,立馬運功給少年治療起來。等收功時,薛逸正好將熱水打來,老者見少年臉色不再烏黑髮青,便解開他的衣袍,接上了少年斷掉的右手,接過薛逸擰乾的熱毛巾便給少年擦拭起傷口,對着薛逸說:“去把金瘡藥取來。”
“是。”說完,便走向旁邊的屋子,取來了金瘡藥和紗布,忙到日出三竿,纔將少年的傷口處理完畢。
“去倒杯茶水來,將此要丸給他送服下去。”
“是。”說完,薛逸便匆匆忙忙的到來茶水。
一切妥當後,兩人便從房中退了出來。
“師尊,此人來路不明,身受重傷,我們就這樣將他搬進來,若是惹來什麼麻煩怎麼辦?”
“那難道就將他丟棄在院外?”
“不是,師尊,此人來路還沒摸清就帶進院來不太好吧。”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少年倒在我們院門口,哪有置之不理的。我平時是怎麼教導你們的?爲人向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該有的江湖俠者的氣節不可以沒有。”
“是,小的知曉了。”
“嗯,去燒飯吧,都日上三竿了。”
“是。”說完,薛逸嘆了口氣,便向廚房而去。
第三日,二人用過早膳後,薛逸進入房中,拿着藥物,解開那人的衣袍開始換氣藥來,就在這時,那少年眉頭皺起,悶哼的疼醒了過來,睜開眼便見到陌生的房子和眼前和自己一般大小的青衣少年。嘶啞着聲音問:“這是何處?你是何人?”
聽到動靜後,薛逸立馬擡起頭來,望着這個少年,“你可算是醒了,等着。”說完便向門外跑去。
不一會薛逸便帶着閒雲散人走了進來,老者一進房門,便坐在牀榻邊,執起少年的左手,把起脈來:“嗯,恢復的不錯。”
“你們是何人,我現在身在何處?”
“我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如今在我們的院中。”薛逸見着少年一臉警惕,眼中充滿戒備,心中有些不爽的說道。
“多謝閣下的救命之恩,在下告辭。”說着便要起身。
“誒......你不要動啊,你要去哪裡啊?傷口都出血了。”
“我要報仇。”
“你這樣子,怎麼報仇啊,你快躺下吧。”說着薛逸便將那少年按在了牀上。
少年掙扎了一番,
老者說道:“你先安心在此處療養一番,現在你的狀況別說報仇了,走下出院子都難。”
聽完老者的話後,少年便不再掙扎,看着窗外的天一言不語。
兩人見狀,給少年蓋好被子,便退了出來。
如此悉心照料些了時日,少年便可下牀走動?在此期間二人瞭解到這個少年名爲空青,一家老小被仇人所殺,自己被家奴護着好不容易逃到了此處,哪料想仇人尋到他們,家奴被殺,自己身受重傷,本以爲自己命喪黃泉,沒料想被他們所救,因右手尚未癒合,不能提劍,便留在了院中。
這一留便是兩個多月,起初的日子,空青一心想着的報仇,整日整日的一語不發,後來在薛逸和閒雲散人的悉心照料之下,漸漸的開朗起來。
畢竟是個少年,即使身上揹負的沉重的復仇使命,在如今被人真心實意的照顧關懷之下,也會展露出十幾歲少年該有的開朗來。
這日一早,因日日混吃混喝的空青,實在是過意不去,便用未受傷的左手拾起掃帚,清掃起院子來。
“誒誒誒......我說,你一病號瞎折騰什麼啊,閃開閃開。”說着薛逸便一把奪過空青手中的掃帚。
在空青醒來的那日,薛逸很是不喜此人,但後來聽說了他的身世之後,很是感觸,瞧着竟比自己還可憐上幾分,便不似當初那般討厭此人,後來的相處之中,見他呆頭呆腦,時不時的便想欺負一番,以前顧修霖在時,那個受欺負的總是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總算揚眉吐氣,到輪到他欺負被人來。
少年之間的友情總是來的很快,比如,像他們這般,一個時不時的逗趣着另一個人,另一個人任憑着逗趣,從不翻臉,冷清了好久的院子,因多了一個人,而有了生機。
又過了幾日,臨近黃昏,在廚房做飯的薛逸做好飯後,沒見到空青,正準備出院去尋,便見他從門外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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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你去哪兒了?”
“哦,見着身體恢復的不錯,便想出去走走,活動活動筋骨。”
“我說報仇這事兒,急不得,等你養好了,我也可以祝你一臂之力,幫你報仇雪恨。”
聽完薛逸的話後,空青的臉色沉了沉,用着薛逸看不清的複雜的眼色,望了一眼他說:“尊師呢?”
“應是在房中下棋吧。你去將尊師請出來。”
今日正是十五,月亮圓而清亮,三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看着月亮喝着小酒,說着些往事與見聞。
“我說空青啊,你報完仇後,回去何方?”
“我不知?也許就回到家鄉,重整家門,也許就漂泊在這江湖之中。”
“要不,你報完仇後,回到我們這裡來?師尊啊,要不我們把他收留了吧。”
“薛逸,空青有自己的打算。不可強迫別人,若是日後你沒有地方可去,這院中的大門永遠爲你打開,相逢一場便是緣分。”
聽到此話後,空青舉起酒杯的手一頓,渾身一怔,內心掙扎了片刻,便將酒倒入了口中,“多謝師尊。”
說完三人便是無語的坐在院中,看着空中那輪清冷的明玉,也不知過了多久,院中便只剩下空青一人。
等再看時,月亮隱在了雲層之後,院中的那棵大樹靜默的立在院中,看着樹下石桌上的三隻空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