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 徐衍之、葉重羽、衛離、柳君綽,外加那看着她皮笑肉不笑的謝郢, 可以說場面一度十分尷尬了。
“喲, 王叔,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到你啊?哈哈哈, 真是太巧了, 好巧啊!”
容姒乾笑着朝他打了個招呼,然後便重點看了一眼站在謝郢右手邊的成功從小屁孩長成了成熟男人的葉重羽,不得不說, 這葉重羽雖然有些臭屁,但有一句話確實沒有出錯, 在場的所有人除了謝郢還真沒有能超過他的長相的, 而且渾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江湖俠士的落拓風範, 真不知道那石飛燕到底怎麼會棄葉重羽而選她那個油膩得不行的師兄的。
正胡思亂想着的容姒根本就沒注意到謝郢的眼神一下變得愈發危險、可怕起來,甚至就連站在他身旁的葉重羽都下意識地覺得這夜間的風吹在身上有些涼颼颼的……
隨即,謝郢看着還在兀自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鬼東西, 完全沒有一點害怕心虛的容姒,忽然就在衆人的注目下, 無奈地輕嘆了聲, 便往前走了兩步,對着容姒就張開了自己的雙臂, 微微揚起了自己的嘴角,“過來。”
一聽到謝郢這樣的動作,這樣的話, 在場幾乎所有的人都猛地震了下。
柳君綽在謝郢威脅的眼神之中,成功地鬆開了對容姒的鉗制。還站在草叢裡的徐衍之則直接就擡起了頭,隨後又捏着拳頭將頭垂了下去,齊子譽你說得對,對手可是謝郢啊!
而葉重羽則驚愕地轉頭看向自家師兄微微翹起的嘴角,早在他之前開口說什麼千里迢迢趕來就是爲了讓他看這個,葉重羽的心裡就已經覺得很不對勁了,那種就像是在捉姦的口氣,讓他真的十分別扭,畢竟他可從來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師兄也和容姒那個女人有着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了,明明……明明這個後來的容姒根本就沒有和師兄進行過任何的接觸,除了……除了那次護國寺的落崖……
想到那次落崖,葉重羽表情驀地一愣,那個時候的容姒可是明知救師兄比救當時還是小豆丁的他要吃力、辛苦太多,可她卻還是選擇了救師兄,那……那……
越想,葉重羽眼中的不可置信就越發嚴重。
衛離則在看了看身旁的謝郢,又看了看對面的容姒,心裡頭的恐慌已經快要將他整個人全都淹沒了,之前他跟葉重羽千辛萬苦地趕回京城,卻不想在他倆一踏進城中,便立刻派人將他們兩人捉了過來,什麼詢問都沒有,只提了個要他倆一起陪他帶兵去大澤谷,他想也不想就想拒絕,誰知下一秒謝郢便看着他淡淡地開了口。
“去了回來就讓你衛家一家團圓。”
只一句話便讓衛離瞬間就心動了,就跟着他來到了這大澤谷裡,一連等了多日,卻不想竟然等來了容姒,等來了這個他心心念念多日的女人,可現在……
容姒擡頭看着謝郢嘴角那抹她那再熟悉不過的寵溺笑容,一個忍不住,也跟着笑出聲來了,隨即咬了咬脣,便認真地看向了對面的謝郢,比出兩根食指,“若說我跟你之間的距離有一千步,那麼我從千里之外的齊都趕到這大澤谷,就已經走了九百九十了……”
說着,容姒兩隻食指之間的距離便縮短了一大截,只剩下最後極短的一段距離。
“還剩十步。”
她的笑容格外燦爛。
總不能一直都讓我吃虧對不對,從我將齊都逼回來,再將我從你的營帳裡逼出來,我可以通通都不計較,只因爲我知曉你對我身份的憎惡,知道你也想跨過你心裡的那道坎,知道你也一直都在掙扎猶豫,知道你也想從我這裡獲得勇氣,因爲知道,所以我才願意、不介意。而這最後的十步,便是我給你的選擇的餘地,和給予我自己最後的驕矜。
看着容姒這樣與謝郢討價還價,在場的其他四個男人忽然就從心底深處升起一股根本進不去面前這兩人的世界的無力感來,雖然他們並不知道謝郢與容姒發生過什麼事情,可他們兩人就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紐帶緊緊地系在了一起似的,他們任何人都沒有本事也沒有能力去斬斷。
謝郢看着這樣笑着的容姒,雙眼下意識地眯了下。
林間的風還在不住地吹着,吹起了謝郢的衣袖,也吹亂了容姒的發。
明明這林間空地上站了不下三十人,可幾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來,專注地看着站在最中央的容姒與謝郢兩人的動作,除了風還在動,幾乎整個場景都像是成了一幅安靜的畫。
許久,謝郢終於輕笑了聲,這一聲笑就像是一個莫名的開關,就像是對方已然做出了他的選擇,更像是給周遭已經僵得快要成雕像的衆人發出了一個可以動了的命令,原本靜止的畫作突然活了過來,幾乎所有人都將自己的目光移向了焦點謝郢。
男人笑出聲之後,就像是放下了一個揹負了已久的包袱似的,整個人都有些輕鬆了起來,甚至連眼中的陰沉都漸漸淡了下去。
然後在大家的注目下,謝郢動了。
一步一步,走到了容姒的身旁,伸出雙臂,喟嘆一聲便將她整個人都納入了自己的懷中。
這是他們兩人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擁抱,之前的那些都帶着隱瞞、欺騙、算計與猶疑。
感受到男人懷中的溫暖,容姒也微微擡起了自己的手,緩緩抱住了男人的腰身,嘴角心滿意足地勾了起來。
“真是一點也不能吃虧……”
謝郢撫摸了下她的頭髮。
“彼此彼此。”
容姒收緊了懷抱。
葉重羽、衛離、柳君綽、徐衍之看着擁抱到了一起的兩人,俱都低下了頭,看不清楚表情,他們在想些什麼,容姒不知道,第二日就看到了站到了她面前的葉重羽,男人是來跟她告別的,同時也是爲了感謝她當初不顧性命爲他搶了那塊蘭香玉髓。
“你準備去哪兒?”
“去哪兒?哈哈,趁着年輕就先在外頭浪一段日子,等想安定下來了就像我師父那樣收兩個徒弟,回山裡好好教導,等他們到了年紀再放他們出來攪風攪雨,哈哈哈……”
“那樣也挺好。”容姒點了點頭。
葉重羽卻在看着容姒點頭的瞬間,轉頭看了過來,忽然就是一聲長嘆,“啊,好不甘心啊,自小就比不過師兄,什麼心思都被他猜的透透的,現在好不容易愛上了個女人,又成了師兄的人,真的好不甘心啊……謝郢,我恨你……”
一聽他這麼說完,容姒轉頭看他,卻不想下一秒葉重羽攬過她的後腦勺便在她的額頭蜻蜓點水般吻了下,隨即快速地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便往外走去,身後揹着一把劍,鮮紅的劍穗迎風飛舞,男人一直沒有回頭,衝着容姒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朝着她揮了揮手背,“走了,有緣再見!”
葉重羽擡頭看着頭頂上方的耀眼的陽光,眼眶漸漸就紅了。
啊,陽光好刺眼啊,刺激他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真的好刺眼啊!
師父,我想我能弄懂你跟我說的情之一字是什麼意思了,天機神功,入情再忘情的訣竅他也好像摸到了,可是真的好難過,長這麼大,他從來沒有這麼難過過,以前被石飛燕欺騙他也只是氣憤,現在真的好難過……師父……
目送着葉重羽離開的容姒默了下,轉頭便看到一旁的柳君綽,等了許久,容姒發現對方都始終只是看着她,看着她,就是不說話。
沒辦法容姒只好先開口,“柳君綽,你有什麼事情嗎?”
一聽到容姒的聲音,柳君綽整個人都震了下,隔着兩米遠的距離也沒有走過來,就衝着容姒說道,“月夷……月夷並沒有叛亂……都是謝郢……都是他……”
“我知道。”柳君綽的話還沒說完,容姒便點了點頭,又重複了遍,“我知道。都是謝郢爲了逼我回來所散播的消息,所以纔會主動提出帶兵過來駐紮,卻始終都沒有進攻你們月夷,我看到便了解了。”
聽容姒這麼說,柳君綽懵了下,隨即複雜地看了容姒一眼,“你們……”真般配。
“謝謝。”
容姒笑着說道。
而聽到容姒那聲謝,柳君綽又懵了下,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表情更復雜了,隨即小聲嘀咕道,“我都沒說出口你也知道我要說什麼,謝什麼謝!最討厭謝這個字了……”
容姒的耳朵太尖,聽到柳君綽的腹誹差點沒笑出聲來,可以說幾人當中最沒心計的便是這柳君綽了,幾乎不管想了什麼,臉上都會表現出來。
可就在這時,柳君綽卻忽然擡起頭來認真地看着她,“葉重羽走了,我也要走了……”
“不回月夷了?”
“回去找死嗎?”柳君綽翻了個白眼,“我要自己去,闖蕩江湖。”
“一切小心。”
“我會的,被未婚妻和自家哥哥聯手算計了一把,我以後怎麼都會小心了!不過……”
“不過?”
“不過你幫我給謝郢傳句話……”
“有什麼話可以當面對我說。”
一個清冷的聲音忽然在容姒的身後響起,隨即容姒便感覺自己的腰被一隻手臂攬住。
看見謝郢當着他們的面,毫無顧忌地跟容姒親密起來,柳君綽瞬間就覺得自己有些牙疼,這人……特地將容姒引到這月夷族的附近,還帶來了衛離和葉重羽,就是爲了在他們這些容姒後宮裡曾經的公子們面前宣誓主權吧。
很好,他想不僅僅是他,其他幾個人都成功地被氣到了,甚至葉重羽都被氣走了。
這男人,永遠這麼陰險!
他再長十個腦袋都可能都比不上他,好氣啊!
柳君綽的牙疼得更厲害了,隨即破罐破摔道,“行,跟你說就跟你說,當我怕你啊!謝郢,我,柳君綽喜歡容姒,是,我承認了,我喜歡她,在離開皇宮的時候就喜歡上她了,是那種想要娶她做娘子,讓她給我生小娃娃的喜歡。不管其他人怎麼想,不管你怎麼想,只要有機會我就會把她從你身邊搶走的,你要是不好好寶貝着,我就一定一定會把她搶走的,以後我會更好,更強大,更厲害,厲害到搶走了容姒你都不一定能找回來……”
後面的幾句話柳君綽幾乎是吼出聲的,男人捏緊了拳頭,一臉的不服氣,眼睛快速地紅了下,緊接着便立刻恢復成原樣了,“所以,你一定要對她好,特別特別好,好到我連搶的藉口都沒有才好!”
說完了這句話,柳君綽選擇了一條完全與葉重羽相反的方向,轉頭的剎那,一件白色的物什成拋物線的形式落入了容姒的手中。
“如果可以,請你將這指環轉交給我哥哥,跟他說,我不怪他,我,走了……”
這段話說完了,柳君綽的背影便漸漸消失在了容姒與謝郢的視線之中。
見容姒一直看着柳君綽的背影,謝郢的手臂一緊,“捨不得?”
聞言,容姒擡起頭來拿小眼神飛他,“你夠了啊,真捨不得我會讓他走?”
“我覺得這柳君綽挺好的,赤子之心,敢做敢認,真捨不得我可以派人將他叫回來了……”
“我說你這人怎麼回事啊?之前千方百計算計來算計去的不是你啊,現在又來充大方?”
聞言,謝郢笑了笑,態度卻好像還是無所謂一樣,見狀容姒心頭一狠,踮腳便呱唧一口咬在了他的脣瓣上,卻在下一秒看見男人眼神一深,伸手便將容姒整個地抱進了自己的懷中。
算計是源自於他的本心,而大方則是因爲他的愛。
謝郢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白的近乎透明的手掌,淡笑了下。
還留在軍營當中的徐衍之與衛離注意到了兩人的擁抱,同時苦笑了聲。
他們兩個一個還需要回京中救自己的父母,另一個則心繫自己的未婚妻,否則他們真的也想像柳君綽與葉重羽一樣一走了之,只因爲這樣真的很痛苦。
謝郢已經重新出現和他不傷一兵一卒收服了叛亂的月夷族的消息幾乎是瞬間就傳到了早已登基爲帝的齊子譽的耳中,男人苦笑了聲便沒有再理會這個消息,轉頭便看起了自己的臣下要求他充實後宮,儘早立後的奏摺來。
齊子譽還能雲淡風輕,可遠在楚國的另一任皇帝容厲卻根本就有些坐不穩自己的龍椅了。
只因爲他趁着謝郢消失的這段時間,幾乎是將原本謝郢陣營的人抓的抓,通緝的通緝,如今謝郢就要回來了,他怎麼還能坐得住?
可能怎麼辦?他是皇帝,是這大楚的王,他忍辱負重,故作紈絝這麼多年,叫他像他那個蠢貨妹妹一樣做個傀儡皇帝,沒門!
他要做皇帝就要做沒有任何鉗制與限制的皇帝,一個皇帝連奏摺的邊都摸不到,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連決定的權力都沒有,他這個皇帝跟之前的厲王有什麼區別!
所以,謝郢必須死!
於是,回京路上,容姒與謝郢的隊伍就沒安定過,幾乎是每隔一日便會迎來一次刺殺。
可偏偏謝郢一點也沒有選擇容姒那迂迴的方式,從始至終都沒有改過自己的行進路線,也沒隱藏過自己的路線圖,就這麼浩浩蕩蕩地往京城趕去。
刺殺的人一波一波的來,一波一波的死,容姒看着謝郢手底下那羣兵將們就像是全都變成了殺戮機器似的,無情而血腥,不管來多少人,永遠不會繞過一個活口,讓他們有來無還,有死無生。
到後來,容姒從謝郢那兒看到,因爲謝郢隊伍的兇殘,容厲那頭就是再高價都在京中找不到人過來刺殺,畢竟一來一個死,誰也不想賺了錢沒命去花。
所以到了後來,容厲派來的人幾乎全部都是從江湖上找來的亡命之徒,可最後連亡命之徒們也不願意過來了。
後半程的路上風平浪靜。
到達京城的城門口的時候,容姒與謝郢隔了老遠便看到了筆直地跪在那兒的容厲。
等他們走得近了,看到容姒走在謝郢身旁的容厲眼中快速閃過了什麼,隨即就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似的,對着謝郢便恭恭敬敬地磕了九個頭。
“王叔,厲兒知錯了,厲兒死而無怨,只求……只求皇叔饒了厲兒尚在腹中的孩子……”
說完便又衝着謝郢砰砰砰地磕起頭來。
阮玉姝懷孕了,這是他三個月之前知道的消息,所以纔想着瘋狂地搏一把,他不想連自己的孩子以後頭頂上都要壓着一個謝郢,也是因爲那個孩子,在絕望之後,放棄自己所有的尊嚴與人格,求謝郢繞他一條性命,他知道這個孩子是怎麼都瞞不過謝郢去了,所以他願意用自己的性命換來這孩子的生,只可惜連他都沒那個把握。
容厲的頭重重地嗑到了地上,額頭都磕破了他也始終沒有任何的反應。
就在這時,容姒看見容厲身後不遠處小跑過來了一個清麗的白衣女子,跑得不快,甚至雙手還下意識地扶住自己的肚子。
幾乎在看見那個女人的一瞬間,容姒便確認了她便是那傳說中徐衍之的未婚妻阮玉姝。
女人確實漂亮,比起女帝容姒也不遑多讓,兩人是完全不一樣的,若說容姒是那國色無雙的牡丹,她便是那清麗絕倫的芙蓉。
女人幾乎一口氣跑到了容厲的身旁,一看見那跪在地上的容厲,眼中便快速地閃過了似是怨恨似是快意又似是悲哀的光芒。
“容厲,夠了……”
容厲沒有理會她,繼續磕頭。
“我說夠了你沒聽到嗎?”女人上前兩步,竟然一腳就踹在了容厲的身上,“這個孩子我從沒有想過留下他,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說着話,這女人的眼淚竟然就掉了下來,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容厲被對方踹到一個趔趄,根本就沒有看她一眼,擡頭就徑直地朝謝郢等人看過去。
謝郢不爲所動,他便將視線轉到了容姒的身上,朝着她的方向跪行了兩步,一臉驚喜。
“妹妹,妹妹,你幫我求求謝郢,我知你跟他的關係向來融洽,你幫我求求他,求求王叔……”
容姒皺眉看着他的動作,還沒來得及說話。
就見容厲笑着說道,“我知道,你肯定是在怨我,怨我的屬下當初將你逼下山崖……”
隨即他便轉頭看向一旁的徐衍之,也勉強笑了聲,“徐兄,我也知道,你也恨我,恨我當初拆散了你跟玉兒,你恨我是應該的,可是玉兒她沒有錯,她都是被我逼得,有了身孕也是我逼迫她的,你不要怪她……”
容姒發現對方的表情有些不對勁,剛上前兩步,便看見那容厲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我知道,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問題……”
說完了,他轉頭快速地看了一眼身後的阮玉姝,“可我不悔,我還是愛你……”
你字一結束,男人便迅速從自己的袖口抽出一柄匕首猛地扎進了自己的腹中,容姒見狀連忙飛起一腳踢中了他的手腕。
卻不想下一秒他就吐出了一口黑血來了,容姒伸手就搭住了他的手腕,對方竟然早在半個時辰之前就已經服了毒。
“你……”
容姒還未開口,容厲便立刻掙扎着抓住了她的手腕,“妹……妹……求你……幫我……我的孩子……”
說完他也不待容姒回答,轉頭看向一旁的徐衍之,“徐……徐兄……玉兒拜託你……照……照顧……求……我……錯……”
話沒說完,容姒便感覺自己手上一鬆,男人便就勢滑了下去,可眼睛卻還是盯着阮玉姝的方向。
一滴眼淚順着他的眼角緩緩滑下。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結束,妥妥的,我什麼都鋪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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