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纓住到了十六層的一個房間,房間裡同批搬入的是另外兩個女孩,她們這三個人,都是同期通過測試的人,但是都比藍纓要年長,也就是說,雖然她們是同期通過測試的,但是實際上已經升入青城大學在讀,只有藍纓是新人。
三個房間,剛好一人一個,隨後各自收拾自己的東西。
客廳很大,主要擺放了各種健身器材,這對於她們這種出身的女孩來說,是求之不得的事。
這麼多年的訓練,那種習慣早已深入骨髓,一時半會兒很難改正。
所以這些健身器材的存在,剛好滿足了三個人對健身的需求。
藍纓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她站在房間門口朝裡看去,終於覺得有一個地上是屬於自己的了。
真好,她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住宿了。
這和在機構住所的感覺不同,完全不同。
她一點一點的打量房間,自己的東西放了下去,還缺少很多東西,但是沒關係,會有的。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過來敲門,另外的女孩去開門,門口站着一個臉上帶着微笑的女人,她問:“請問,藍纓小姐在嗎?”
“藍纓,找你的。”開門的女孩回頭,藍纓出來,看着那個女人,她不認識。
警惕的看着女人,她問:“您是……?”
女人的臉上依舊帶着微笑,她伸手給藍纓遞了一張名片,“您好,我是按照約定過來給您定製些服裝的。”
藍纓一愣,“我沒有定製。”
“這個我不清楚,”女人回答:“我是接到訂單,地址是這裡,聯絡人是藍纓女士。”她把訂單遞給她:“您看這個名字您認識嗎?”
藍纓低頭看了下,發現是緋紅,她頓了頓,才說:“我認識,但是我不明白……”
“哦,對了,”女人說:“有留言您看一下。”
說着她遞過一個便籤紙。
藍纓打開看了一眼,發現是緋紅的流言,說是給她的禮物,算是感謝她的努力,讓她最後也得到了一點好處。
藍纓也不知道怎麼再聯繫上緋紅,她更加不想再回到那個住所,她想了下,說:“我不用,你退給她。”
女人笑着說:“藍纓小姐您這就讓我爲難了,我一個做生意的,接了訂單,客人可不是付了訂金,尾金也付了。我們的規矩其實是訂製完再付款,但是現在客人堅持,我們當然不會拒絕。您現在可就讓我爲難了,尾款都付了,說實在話這是我的業績,我肯定不願意退的,您也別爲難我了,要是覺得欠了人家人情,您以後想辦法還回去,現在拒絕,除了我不願意,其實對您也沒好處,畢竟,人家一片好心,您這不就跟打對方臉一樣嗎?您說呢?”
藍纓抿着脣,好一會過後她點點頭:“好吧。”
女人是過來給她量尺寸的,量完所有需要的尺寸後,她又拿出一個圖冊,說:“這些是樣品是各種風格,您選擇一種你喜歡的風格。客戶說了,您九月份就要上大學,衣服不能太老成也不能太孩子氣,您以後的需求應該就是些家常服,這些都是我特地選的您這個年紀的女孩喜歡的服裝款式,您看你是哪一種的?客人付的是二十套服裝的衣服,您可以任意挑選四季的,或者您現在挑選這個季節的,等到了季節,我再給您送每一季的最新樣式。”
藍纓有些詫異:“二十套要多少錢?”
女人笑着說:“這我可不能告訴您。我們不能隨意泄露價格。不過您放心,我們家的店不是外面的大牌訂製,肯定不會多少萬的這種情況?我們的目標客戶就是國內的中場階級以上的客戶羣。您先看下。”
藍纓打開打了下,問:“我可以隨便挑選,是嗎?”
女人點頭:“那是,或者您挑選喜歡的風格,我會給配好服裝圖片,到時候您直接在圖片上勾選,送過來的服裝就是成套的。”
藍纓說可以,她本來就對服裝沒有太多要求,其實這些都有被培訓過,只不過她們現在還沒有那麼多的經濟能力承受罷了。
“好,既然這樣,那我們說定了,一週之後我給您送配套好的樣圖。”女人離開之後,屋裡其他女人出來,好奇的問:“藍纓,你教官對你這麼好?”
藍纓看着她,回答:“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比你更奇怪。”
其他人沒有,只有她有,還是緋紅。
她沒有緋紅的聯繫方式,因爲緋紅跟桑弓的關係,她也不願意跟緋紅接觸,所以她根本不知道怎麼辦。
從大樓走出去,女人走到停在角落裡的一輛車旁邊,彎腰,“先生,客人接受了,下週送樣圖。謝謝您的惠顧,有些遠隨時給我們打電話。”
隔着車窗,傅清離點了點頭,啓動車輛,離開。
週六的時候,藍纓去找心理醫生,醫生果然在了,他看到藍纓,臉上立刻露出笑臉來,“藍纓來了?你給我的留言我看到了,抱歉,你上次來的時候我不在。”
藍纓點頭:“嗯,我知道,書我還回來了。”
“看到了。”醫生笑呵呵的說:“快坐。高考結束了,可以放鬆一下了。”
藍纓說是的,然後她說:“醫生,我解脫了。”
醫生愣了下,“解脫了?”
藍纓點頭:“嗯,我解脫了。我所有的測試都合格,我高考的成績是我們學校的最高分,青城大學我肯定可以上。我解脫了,我再也不用跟教練有接觸了。”
醫生笑着看着她,然後他伸手摸了摸藍纓的頭頂,說:“恭喜藍纓同學,你終於又前進了一步。我就知道,藍纓一定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
藍纓在他摸着自己頭頂的瞬間閉上了眼睛,那是不由自主的反應,她想用感覺去感受那種來自長輩的動作,她知道那是長輩的碰觸,和傅清離碰她時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很短暫的動作,醫生很快就把手縮了回去,藍纓也睜開了眼,她主動說:“我覺得,我好像沒有那麼害怕他了。”
醫生的臉上依舊帶着笑:“只能的嗎?那真是太好了。以後,你就會慢慢適應和其他異性接觸。好孩子,你不能因爲一個男人就抗拒所有的異性對不對?其實很多時候,有些人的碰觸是無心的,不小心的碰一下,他們並沒有要對你做出什麼過份的事。所以,不要擔心,也不要對任何接近你的男性有排斥感。當然,女孩子也要相信自己的直覺,雖然不是所有的異性都沒有齷齪的心思,但是對懷有不良目的的異性保持距離……”
藍纓點頭:“嗯。我知道了。”
她安靜的坐着,臉上沒有表情,認真的聽着醫生的話,就像在聽一個很重要的人講話一樣。
除了眼前這位醫生,在沒有其他人對她說過這些話了。
有長輩父母教導的孩子們真幸福,他們總能得到來自長輩的生活經驗,而這些,是年輕一代根本不知道的。
不知不覺,醫生就說多了,他拍拍自己的腦袋,說:“老了老了,我這一看到小姑娘,就會當成家裡那個小姑娘對待。別覺得煩呀,我就怕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什麼都不懂,被人騙了。但是又怕嚇壞了你,以後交不到男朋友怎麼辦?”
說着自己也覺得好笑,但是沒辦法啊,職業病啊,就是見不得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們被人騙了。
藍纓說:“我沒覺得煩,我很高興有個人一直這樣提醒我,告訴我很多我不知道的道理,告訴我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告訴我怎麼和別人相處,告訴我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顧醫生,我真高興我身邊沒有家長,卻有個家長一樣的人物存在。”
本來醫生真是覺得自己不過就是隨口一說,知道藍纓是個需要關心的孩子,也知道自己對這孩子是擔心,但是聽到這個三年前還是個怯生生的小姑娘出現在自己面前,如今卻成長爲一個懂事大方的大姑娘了,還對自己說了這麼多話,不枉自己對她一直那麼關注,心裡那是真感動。
他說:“長大了!好!”
竟然想不出別的話來。
“對了,以後離你那個教官遠一點,別跟他走的太近,不是個好東西。”醫生說:“你現在走出來了,這是你成功的第一步,以後會有越來越多的好機會出現在你面前,不管什麼時候,不管有什麼事,只要你覺得心裡難受了,想哭了,找不到突破口了,你就來找我,反正,我一直都在。”
藍纓點頭:“是,醫生。”
“哦,對了,我女兒啊,今年的考的也不錯,”醫生岔開話題,說:“聽她的意思,應該沒什麼問題。這下可好了,說不定真成校友了。”
藍纓點頭:“是,我記得,醫生的女兒叫安琥珀。”
醫生笑着說對,“就是這個名字。”
從心理中心離開,藍纓沒有急着回去,而是放肆的享受着周圍的一切。
陽光、人羣、高樓,以及耳邊吵雜的聲音,像是這一切都是第一次解除似得。
她閉着眼,盡情的享受着眼前的一切,呼吸似乎都變的更加通暢。
她站在路邊,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羣,有的人繃着臉,有的人微笑着,來來往往的人和車,絡絡不絕的從身邊來了又去,去了又來。
她一步一個腳印走在城市的街道上,即便臉上沒有笑容,眼中也染上了暖意。
真好,這樣活着真好。
她走過街道,穿過斑馬線,跨過天橋……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直到晚上她纔回到公寓樓。
樓裡另外兩個女孩正在炒菜,剛入住的時候三人說好,爲了節約平常的生活費,她們把發下來的生活費用來購買食材自己動手,不用去外面買着吃,可以省下很多錢用來其他開支。
這樣的生活方式她們每個人都適應,三個人在一起,似乎很少有因爲誰誰不做事才產生矛盾。
因爲自覺的人湊到一起,人人都自覺,如果有人沒來,那一定是因爲有其他的事耽誤了。
身邊或許有惡人,但是不以惡意揣測人心是她們共有的原則。
藍纓挽起袖子,蹲下來直接和另外一個女孩一起摘豆角。
三個人的晚餐,簡單又充實。
吃飯的時候,一個女孩說:“我做夢都想在這樣一天,好在,終於視線了這個願望。”
晚上主廚的女孩說:“我們是倖存者。很難想象那些還沒出來的女孩子還會有怎樣的人生……”
藍纓和另一個女孩一起頓了下,另一個女孩說:“出來之前,聽說有個小孩子自殺了……”
藍纓的手哆嗦了一下,那個女孩繼續說:“真可惜,聽說都訓練了八年,都快要成功了,再過幾年,他成年了,說不定就出來了,特別努力的一個人……我以前訓練的時候還見過他……”
“我也見過,很慘的一個孩子。姐姐被人欺負了,放出去了,還在外面等他呢,結果……”臉上一片悽然,“他怎麼就不堅持下去呢?”
藍纓說:“不在了。”
兩人一愣,“什麼?”
藍纓頭也沒擡的說了句:“他的姐姐,已經不在了。”
氣氛一下變的愈發凝重。
原來也不在了。
藍纓慢慢的吃着食物,半響,她問:“知道那個孩子叫什麼名字嗎?”
兩人一起搖頭,“已經離開的人,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知道嗎?”她問。
其中一個擡頭看了她一眼,說:“男孩子叫時鐘,她姐姐當時叫時瑤。”
“你認識?”女孩問她。
藍纓搖搖頭:“不認識。”
一個在外面死去的人,應該是有墓碑的,她只是想去道個歉,如果不是她把那個孩子拉進了漩渦,或許他還是個活生生努力又積極的孩子,可偏偏是另外一個結局。
之後三人都沒再說話,繼續低頭吃飯。
七月底的時候,藍纓收到了機構打到住宿處的電話,說她的班主任給她原本的住所打電話,藍纓的錄取通知書下來了,是最早下來的一批。
藍纓伸手捂住臉,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終於塵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