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修媛嫂嫂,——懷庭有禮了”
頷首一福,龍懷庭輕垂額冠。鬢間散出一縷髮絲,撫過臉孔,顯得隨意之極。腰間別了暖玉白蕭一把,想來剛纔吹簫之人必是他了。
“懷庭,你看你,又是披了件閒散外袍就出來了。這大內後宮,也不着點謹慎服飾。”龍天仰見着龍懷庭一身不羈的模樣,忍不住,又開口訓道,但聽來卻是滿口的親近之感。
“皇兄見笑。懷庭既不上朝問政、也不出關打仗,何須把自己裹的那麼正兒八經呢。”龍懷庭脣邊勾起一抹淺笑,瀟灑道。
“臣妾見過俊王。”一旁俏立的繾綣低頭福禮道。
“修媛嫂嫂安好——”龍懷庭隨即道。
“你看看,你這性子,如同繾綣一般,也是那麼不講究的。繾綣你生的肌骨瑩潤,偏又有着如秋水般的姿態,卻不愛打扮自己。每次見你都只着了素淨的衣裳,和別的後宮女人不一樣。”龍天仰攬過繾綣柳腰,在耳畔爽朗道。
“皇上休要戲弄臣妾。”繾綣偏過玉頸,丹脣緊閉,雙眉微蹙,粉面漾出如桃花般的淡淡緋紅。
如此嬌俏姿態,看得龍天仰心裡歡喜,只是連連道“繾綣你閒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拂風,後宮哪裡還有比之你能更讓朕喜歡的妃子啊。”
不敢看對面龍懷庭的表情,繾綣只覺尷尬之極。要說龍天仰是皇帝,卻偏和胞弟龍懷庭無異,骨子裡還是有些風流不羈的瀟灑性格。這種當着自家兄弟,厚臉皮般稱讚自己寵妃的行徑,龍天仰可是表現得自然之極,卻令得繾綣的薄面皮兒有些不大適應。
一旁矗立的龍懷庭也覺得有些尷尬,只得出聲道“皇兄要和修媛嫂嫂親熱,懷庭就此告辭罷了。”
龍天仰卻道“你可別走,說好了要每七日過來婀娜宮爲繾綣診療頭風的。可忘了?”
龍懷庭頷首道“臣弟沒忘,只是七日之期未到啊。”
繾綣抽身離開龍天仰的鐵臂環抱,伸出素手整理了微亂的服飾,道“皇上費心了,繾綣頭風已無大礙。若真復發,請太醫診治即可,不敢勞煩了俊王。”
聽得繾綣有此一說,龍懷庭只是劍眉一挑,默不作聲。
龍天仰拉過繾綣,雙掌按住繾綣雙肩,雙眸直望向繾綣,柔聲道“懷庭乃是自家兄弟,何來勞煩之說。再說,懷庭神針,豈是太醫院普通御醫可比的?你就別再推辭了。”
“這——”
看着龍天仰深邃如潭的黑眸,繾綣感受到了龍天仰濃濃的關懷之情。心想,就算和俊王間有些個不大順意的尷尬之處,也期望通過好好相處來化解吧。
輕點頭,繾綣道“皇上費心爲了臣妾,臣妾也就不在推辭了。”
“嗯,這纔是朕的繾綣。”龍天仰側身,一手攬過繾綣,一邊又對着龍懷庭道“今日雖未到七日之期,但懷庭你既然來了,就爲繾綣把把脈吧,看看情況可有變化。”
面露微笑,龍懷庭只是不鹹不淡的點點頭,道“一切聽從皇兄吩咐即可。”
三人在湖邊又隨意聊了一會兒。繾綣也沒有了開始的尷尬,只是引了龍天仰和龍懷庭到“凝雅”亭中小坐,上了熱茶和吃食,親自伺候着兩人。
“繾綣,不如給朕和俊王再輕彈一曲,以慰着九掖湖大好的湖光。”龍天仰道。
“嗯,繾綣這就去準備。”
繾綣起身,給兩人輕福一禮,便款款離去,想來是搬琴去了。
“懷庭,你也是音律中的高手,等會兒繾綣彈琴,你也可將簫聲附上,以添音色啊。”龍天仰吃了口茶,道。
“皇兄可知修媛嫂嫂的琴藝如何?”龍懷庭並不作答,卻反問道。
“繾綣琴藝嘛,我雖不是內行之人,卻也覺得她琴音撩人,似乎有着一種能夠打動人心的感動在內。”龍天仰道。
“皇兄聽的是情,懷庭聽的卻是音。”龍懷庭起身,站立亭中,憑欄而望。
“哦,此話怎講啊。”龍天仰問。
“凝修媛琴音乃是裸手彈奏,並未帶上玳瑁指甲。”龍懷庭回身,對着龍天仰道。
“這有何區別。”龍天仰問。
“古琴絃有七根,卻能彈出上百不同音色,實屬難事。而古琴琴音鏗鏘古樸、意韻深長,如鬆之風骨,涯之直仞。”龍懷庭繼續道。
“古人彈琴是極爲講究的,彈琴前會沐浴焚香,靜心凝氣,始能人琴合一。而凝修媛有着悠遠無爭的性格,隨意,彈奏出來的琴音自然就如古人詩中所云‘白雪亂纖手,綠水清虛心’了”說完,龍懷庭坐下。
“還是懷庭你最通音律,等下繾綣來了,我倒要好好觀察,她的‘白雪亂纖手’,是怎樣讓人‘綠水清虛心的’。”龍天仰朗聲道,從心裡佩服自己胞弟對音律的瞭解。
“王爺可真是一語道破了古琴彈奏的要旨呢。”
遠遠傳來的,卻是繾綣的柔聲。原來繾綣已經走進,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皇上久等了——”繾綣進了亭中,福禮道。
“只是俊王過譽了。繾綣只覺得,古人彈琴要焚香沐浴,爲的只是有個清清靜靜的身體和心靈。但繾綣卻不需要。”繾綣放下手中古琴,仔細撫摸着琴聲,也不擡頭,只是喃喃道。
隨即一聲淺笑,龍懷庭接過話頭,道“凝修媛本身就是個清清朗朗的玉人兒一個,何須焚香沐浴呢。”
擡頭暖笑,繾綣望向了皇上,又望了一眼龍懷庭,道“俊王音律神通,繾綣陋技讓俊王見笑了。”
“繾綣何須如此謙虛呢。且爲朕和懷庭清彈一曲吧。”龍天仰插話道。
點點頭,繾綣擡手,纖纖素指便扶上了琴絃,卻是一曲《落雁平沙》。
九掖湖上微風陣陣,伴着琴音,讓空氣都變得有些迷醉了。
隨着繾綣纖指波動,古琴之中流露出悠揚流暢的琴音,而時隱時現的雁鳴,仿若真有雁羣在空際盤旋顧盼般,是如此的歡悅逼真。
一曲畢了,繾綣以手壓弦,整個婀娜宮外卻又寂靜無聲了。
但在龍天仰龍懷庭的耳畔,似乎都一直環繞着雁鳴婉啼般,繞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