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遠浩又轉頭對張根學問道:“張所長,郭拙誠同志現在可以放出來了嗎?我是說,現在放他出來是否存在徇私枉法的問題?”
雖然曹遠浩問的時候很平靜,看不出一絲譏笑,但這話比直接用手打臉還讓張根學難堪。他臉色通紅,異常尷尬地說道:“不違法,非常合情合理。曹書記,這件事我負有相當大的領導責任,我……”
黃志瑋怒道:“你倒是真會避重就輕,你僅僅只負領導責任嗎?”
張根學雙腿一軟,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我犯了錯誤,我檢討……”
曹遠浩擺手冷笑道:“算了。現在還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責任的劃分和認定,我會安排有關部門下來調查的。”
他臉上鐵青,目光冰冷的掃過張根學等人的臉最終落在朱鵬書的臉上,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剛纔聽說你們要對他們進行行政拘留十五天。好啊,你們做的真是滴水不漏啊。到今天我才知道國家法律竟然是可以隨便你們捏、隨便你們改的,好!真是好得狠啊,人民給你們的權力你們就這麼報答人民的。你——們——這——些——王——八——蛋!哼!”
身爲縣委書記的他忍不住爆了粗口,所有人都嚇得臉色蒼白,雙腿如麪條般往下座,朱鵬書更是將腦袋低到褲腰上去了。
黃志瑋厲聲道:“張根學你這狗日的,還不快帶我們去把郭拙誠同志和其他受委屈的同學接出來?”
張根學急忙抹了把頭上的冷汗,提起兩條有點不聽使喚的大腿,一邊驚慌地往前面走一邊說道:“是,是,我馬上去。”
曹遠浩怒哼了一聲,舉步跟上。
黃志瑋愣了一下,也連忙跟了上去。
朱鵬書見縣委書記、縣公安局局長都親自去接那個小年輕和兩個學生,雖然不明白他們是裝平易近人還是真的在乎對方,但他更是嚇得不知所措。
過了一會兒,他才猛地一咬牙幾步衝到銬住手腕的皮軍的衣領,甩手就是幾個耳光“啪!啪!啪!……”
“哎呦——”皮軍聽到了也看到剛纔的一幕,心裡知道事態很嚴重,知道自己等人大禍臨頭,也知道朱鵬書都無法保住自己,但劇痛實在難忍,幾個耳光甩在臉上讓他一下失去了理智,破口大罵道,“我草你朱鵬書的祖宗!你他媽的敢打老子,老子跟你沒完……哎呦——”
見兒子嘴角噴血,周纖纖也不幹了,衝朱鵬書叫嚷道:“朱鵬書,你瞎眼了,沒看到兒子身上有傷嗎?你老烏龜自己沒本事,幹嘛拿兒子出氣?有本事你跟姓曹的幹啊,和他來一個魚死網破,那纔是大男人。”
見這個時候周纖纖還護着兒子,還敢說出與曹遠浩對着幹的瘋話,朱鵬書又嚇又急,慌亂地衝着她罵道:“瘋婆娘,閉上你的臭嘴!這小崽子這樣胡作非爲都是你慣的!”
說完,他又甩了皮軍一個嘴巴,咆哮道:“我草你老媽,現在知道痛了,你以前都幹嘛去了?老子這一輩子都給你王八蛋害了。”
皮軍作惡一生哪裡受到過這種委屈?他也大聲怒罵道:“朱鵬書,你這個老混蛋!不要以爲老子是你的私生子你就敢打老子。有本事你就再打,老子也豁出去了,非把你做的醜事全給說出來不可!哼,老子耍流氓打架鬥毆最多坐一輩子牢而已,而你這個老淫棍非得吃槍子不可!你狗日的打啊,再打啊,看他媽的誰先死!”
見事態越發嚴重,看到皮軍一副魚死網破的樣子,朱鵬書還真不敢再打了,站在一旁喘粗氣。
周纖纖的丈夫是鎮長,這麼多年來她也多少懂得一些官場常識,現在見他連寶貝兒子都打,再蠢也知道現在的情況不同尋常,必須用常人所不能忍的耐心來接受這一切,否則真的會全部完蛋。
她愣愣看着朱鵬書,猶豫了好一會才小心翼翼地道:“鵬書,這件事會很嚴重嗎?會不會影響到你的升職?”
“升職?升你媽的狗屁職!現在都這樣了,所有壞事都落到了老子身上,能不坐牢老子就得回家燒高香了。”說到這裡,朱鵬書心裡又是一陣氣憤,對親自掀開他有私生子事情的皮軍氣不大一處來,擡手就要對着皮軍的腦門一巴掌甩下去,但手到半途停止了,只是恨恨地對着瞪着兩隻血紅眼睛的皮軍罵道:“小王八蛋,等會你給老子老實點,別他媽的亂說,否則老子當場就打斷你的狗腿。”
見朱鵬書這樣說,周纖纖再也顧不得護着兒子,一臉驚慌地問道:“啊,那怎麼辦?那怎麼辦?”
朱鵬書厭惡地看了周纖纖一眼,一時間竟然罵起自己真是一頭蠢豬來,懷疑自己怎麼會看中這個長得如此醜陋的女人。
他說道:“現在還能怎麼辦?先穩住他們再說……我們先放低姿態給那個小雜種道歉去。”
說完拽着皮軍也匆匆追了出去,皮軍這時候痛得呲牙咧嘴也不敢哼半句,那些殘存一線希望的混混們見他們的老大跟死狗一樣被他副縣長給拖了出去,個個低下了腦袋,臉色蒼白:“連他的私生子都被整成這樣,我們這些小混混更逃不了懲罰。這可怎麼辦?”
周纖纖看着朱鵬書把自己的兒子惡狠狠地拽出去,猶豫了一秒鐘後就急切地扭着她那肥胖的水桶腰氣喘呼呼地追了上去。
在空氣污濁的滯留室了,除了郭拙誠,兩個中學生都耷拉着腦袋,就是膽子不小的鄭陽也顯得沮喪、氣憤和擔憂。
時間在沉悶中悄然流逝,三個人都靜靜地坐着,沒有一人說話。
突然間,外面突然響起了嘈雜凌亂的腳步聲,似乎有很多人急匆匆地朝他們這邊走來。鄭陽和另一個學生全都驚訝地擡起了頭。
郭拙誠卻依然鬱悶地沉着臉,臉上甚至有了更多的凝重:從對方急匆匆的腳步聲可以聽出,外面的情況發生了變化,應該是有人迫不及待地來釋放他。
雖然他希望自己和鄭陽他們早點出去,但他希望的不是以這種方式出去,不希望是因爲來自上來的壓力派出所才釋放他們的,他希望是派出所自己內部按照法律法規來將他們合法釋放。
如果真的是合理合法地釋放,郭拙誠知道派出所的幹警不會如此急匆匆慌慌張張地過來。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郭拙誠對公安幹警的特點都有一定的瞭解,他們是國家強力機關的典型代表,即使再放下身段也有一股高高在上的神態。
對於普通老百姓,他們都有一股天然的優越感。如果釋放被錯抓的他們,一般情況下也是從容不迫地、問心無愧地釋放,釋放之前還會以教育者的口氣教訓老百姓幾句,教育他們出去後遵紀守法,不要滋事打架,同時還可能警告這些無辜者一下:如果下次再被警察抓進來將嚴肅處理等諸如此類的話。
對於來自上面的壓力,郭拙誠雖然不願意,但他知道也不是不可能。第一,上級組織一直在關注着他,雖然沒有派人相隨,但過一段時間瞭解他的情況是肯定的,絕對不會真的放任不管,因此上級有可能發現他被警察抓了。第二,葉詩華並沒有被警察控制自由,如果她給她父親打電話,她父親肯定會第一時間向上級報告。這樣,即使上面沒有安排暗中保護的人員,上級組織也會立即向下施壓。
只不過郭拙誠這次猜錯了,他所猜測的兩種情況都沒有出現,而是他沒有猜到的第三種情況:是因爲曹佳怡爲了讓她父親跟孫家接觸而打了電話,曹遠浩在省城開會的時候得知孫家有人下來體驗生活而決定插手,可以說這是一個郭拙誠也沒有料到的變數。
“郭拙誠,他們是不是來打我們的?我聽說誰要進了派出所都要打一頓。”鄭陽旁邊的那個同學慌忙說道,目光驚恐地看着腳步聲傳來的方向。
鄭陽也擔心地看着郭拙誠。
郭拙誠擠出笑容,平靜地安慰道:“不要害怕,他們不是來打我們的,是來放我們出去的。”
鄭陽和那個同學異口同聲地問道:“真的?”
話裡充滿了驚喜和不信。
見郭拙誠點頭,鄭陽連忙急切地問道:“你怎麼知道?難道他們不管皮鎮長和……”
鄭陽的話還沒有說完,門哐噹一聲被打了開來。
在兩個學生忐忑不安的目光中,派出所所長張根學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滿臉堆滿了笑容,一邊走一邊朝郭拙誠等人點頭哈腰道:“郭拙誠同志,兩位同學,你們受委屈了,對不起,實在對不起!”
看着對方伸出的手,心裡本就失望和氣憤的郭拙誠怒道:“滾!看見你這樣子就噁心。你不知道你這種前倨後恭的動作太丟你所長大人的臉了嗎?看見領導哈腰,看見不能得罪的人也哈腰,請你有點骨氣行不?”
郭拙誠這手一揮是含了怒氣的,點頭哈腰的張根學頓時不由自主地往邊上踉蹌兩步,然後面如土色地站在一邊,連屁都不敢放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