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一個鎮幹部笑道:“駱書記,你喝不下了?哈哈,問題是誰相信啊?如果你再喝一瓶而喝高了的話,算我沒眼力。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還牢記着小郭書記的指示,牢記小郭書記說的不要喝多了,下午還有會議要開,你等下還要彙報你們廠的工作呢。”
幾個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遠處一個人坐在桌邊,大聲道:“是啊,小郭書記的指示可是要牢記的。他叫我們少喝酒,我們就少喝,能喝一罈的我們就只喝兩瓶,能喝六兩的我們就只喝一斤,數字小了很多嘛,哈哈哈……”
衆人又是一輪鬨堂大笑。
與其他幹部一樣,楊麗春的目光幾乎沒有離開過主桌,更是沒有離開過郭拙誠的臉。這些人放肆的話語她都聽在耳朵裡,心裡莫名產生一股煩躁。可當她看到郭拙誠的時候,她卻發現他根本不在乎,一張還是大男孩子的臉依然平靜地露着微笑,不動聲色地接受別人的敬酒,等別人喝乾他們酒杯裡的酒後,他也喝乾杯子裡的茶水,似乎他根本沒聽到別人話裡的嘲笑,似乎一點也不後悔自己要求幹部少喝酒的指示,也似乎一點也不在乎幹部們肆意違揹他的命令……
楊麗春夾了一塊雞肉放進嘴裡咀嚼着,心道:“他到底什麼意思?不知道這個本來就難以執行下去的命令被踐踏後,他的威信會下降嗎?看他的樣子,他好像還樂意威信下降似的,怪!”
嘴裡將郭拙誠定義爲怪人了,但她心裡卻認定他有個性,默默地爲他擔心。開會之前,她還希望他灰溜溜地從馬驛鎮滾蛋,可現在的她卻害怕出現那一幕。
……
中餐在異常熱烈的氣氛中終於結束了,食堂裡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盆碗碟筷,到處都是殘羹冷炙,到處都是酒杯酒瓶,幾個靠牆的地方還有人因爲喝高了而嘔吐的贓物,整個食堂瀰漫着一股難聞的酸臭味。
郭拙誠強忍着在宴會接近尾聲的時候才離開的。他起身離開座位的時候,馬修德那雙被酒精刺激得發紅的雙眼射出了一縷鄙視的目光,隨着他的離開而移動着。
當郭拙誠離開的時候,顯然尿急的秦懷生起身裝着從容的樣子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等郭拙誠、秦懷生都離開後,馬修德端起斟滿了酒的酒盅對身邊的馬貴博道:“馬書記,我們兩個本地人以前交往不多,是小弟的錯。小弟今天借這個機會在這裡向你道一個歉,賠一個不是,請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的不是。我希望我們今後能相互關照,共同進步,千萬不要讓其他人看扁了……馬書記,能原諒小弟不?”
馬貴博擡起眼睛長久地看着馬修德,問道:“馬鎮長,今天你唱的哪一齣戲?別說這些客氣話,我聽了全身發麻……你說我們將來真的能相互關照?”
馬修德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之色,嘴裡連忙說道:“當然。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有什麼事還是鄉里鄉親好說話。從今天開始,老哥哥的事就是小弟我的事。來,小弟敬你,幹!”說着,將酒盅湊到嘴巴邊,脖子一仰,酒盅裡的酒全部倒進嘴裡嚥了下去。
馬貴博猶豫了一下,端起酒盅端詳了好一會,這才把酒盅裡的酒一下倒進嘴裡,一邊咽酒一邊盯着馬修德看着,似乎在辨別馬修德話裡的真假。馬修德一直溫和地微笑着。
一盅酒下肚,馬貴博的目光顯得更加渾濁了些。
馬修德見馬貴博喝了酒,心裡一喜,又熱情地說道:“馬書記,你我都姓馬,實實在在的家門,一筆寫不出兩個馬字來,今後真的該多親近。”
馬貴博含糊不清地說道:“是啊,是啊……”
馬修德見馬貴博上鉤,心裡如喝了蜜似的,語氣更熱情了。
……
站在食堂和辦公大樓中間的空地上,呼吸着新鮮而冷冽的空氣,郭拙誠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後笑了。如果不是看到食堂陸陸續續出來一些吃完了飯的幹部,他真想哈哈大笑:“馬驛鎮也不是什麼龍潭虎穴啊,我還以爲得花多少精力才能闖出來呢。哼,馬修德,馬修德也不過是一個愚蠢的傢伙而已。呵呵……給了你一個藉口,聰明的你還真的利用上了,好!就看誰笑到最後了,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哦,老匹夫。”
郭拙誠正要朝遠處空曠的地方走一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聲音大聲喊道:“郭書記!郭書記!請等一下,有關你辦公室和住宿的對方,我向你彙報一下。”
郭拙誠停步轉身,看着右捂着胸脯匆匆而來的楊麗春。
楊麗春跑到離郭拙誠約十來米的地方,放開了捂在胸前的右手,立即那裡波濤洶涌,衣服包裹下的乳球隨着她的步伐跳躍着。
郭拙誠坦然地看着越來越近的她,微笑着問道:“你也吃完了?”
楊麗春暗罵了一聲:小色鬼!但她心裡卻異常地高興,越發覺得這個大男孩帥氣、好看。
她高興地說道:“吃完了。郭書記,你習慣我們這裡的飯菜不?我記得你是川昌人。”
郭拙誠點頭道:“還好。味道還不錯。”他心道:我前世在這邊工作了幾十年,早已經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家鄉,能不習慣嗎?
楊麗春在郭拙誠身前一米處站住,挺了挺本已高聳的胸,放低聲音關切地道:“郭書記,現在怎麼辦?他們都幾乎喝醉了,下午的會議要不要開?”
郭拙誠對於楊麗春的“投誠”沒有感到意外,不以爲然地說道:“當然開。沒關係的,我早知道會這樣。裡面肯定還有不少清醒的。”
楊麗春驚訝地問道:“你早知道?既然如此,你爲什麼還要我跟他們說,要他們少喝酒?他們與你對着幹雖然可惡,可不有損你的威信嗎?你的第一個命令就沒有人聽,那將來你怎麼開展工作?”
郭拙誠有意看了周圍一眼,放低聲音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早就計劃了要給我下馬威,在開會的時候沒有實現,現在讓他們得意一下有什麼關係?兩害相權取其輕,與開會有人吃癟相比,我這次的命令得不到執行只是小事,姑且讓激動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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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計劃與我作對的人喝醉了酒,雖然很高興、很得意,似乎取得了大成果,但傷害的是他們自己的身體。計劃不與我作對,或者那些心裡想和我搞好關係的人,違揹我的命令喝酒,他們心裡肯定有一絲內疚,欠了我一份人情,將來我要他們做事,就很可能積極主動些,爭取‘戴罪立功’。所以,總的說來,我沒有吃虧,還大賺了。”
看他說話的樣子,似乎郭拙誠把她當成了心腹來看待,這讓楊麗春心裡又狠狠地感到了一把。作爲女人的她很少感到被人如此尊重過,要知道在之前,她可是把他當成了敵手,是他不計前嫌示好她,幫助她。
聽到郭拙誠說有人早就想給他一個下馬威,她的臉上不由露出慚愧之色,感覺自己纔是一個真正需要戴罪立功的人。
她依然擔心地說道:“那下午的會議怎麼開?難道就你一個主持會議的人和一個記錄的人?”
郭拙誠不以爲然地說道:“等唄,等他們醒來再開。吃飯之前你通知他們開會的時間和地點了沒有?”
楊麗春點頭道:“通知了。可是,我估計大多數人不會來……”
郭拙誠提高一點聲音問道:“我的辦公室和住宿的地方安排好了?”
楊麗春也提高聲音說道:“安排好了。剛纔我讓我辦公室的小朱和小魏把你的辦公室重新打掃了一下。地點就在大會議室的斜對面,和馬鎮……馬修德的辦公室相隔一個小會議室。下午的會議就是在小會議召開……住宿就住我們鎮裡的招待所,你看到沒有,就是右邊那棟平房,這邊是招待所那邊是派出所。我已經跟招待所的所長說了,他們會把最好的房間收拾停當,到時候我帶你過去就是……”
就在這裡,他們旁邊響起了馬修德的聲音:“楊主任,在向小郭書記彙報工作啊。”
楊麗春一愣,臉上露出一絲慌亂之色。
郭拙誠轉頭笑着道:“馬鎮長,吃完了?她說大家中午吃的很高興,大多數人喝多了酒,下午的會議可能不能參加,建議我把會議改到明天上午。我說不行,這是我上任以來召開的第一個會議,怎麼可能隨意改動時間呢?明天又是星期日,大家都要休息呢。老馬,你說是不是?”
馬修德哈哈大笑:“哈哈,可不是嗎?我們當領導的不應該做的事就是朝令夕改。說了怎麼樣就怎麼樣,就算錯了也要堅持下去。小楊啊,你要好好向小郭書記學習,要好好學學他的穩重,學學他的堅持。一個人如果隨意改變自己、隨意改變主意,絕對沒有什麼好結果的。”
顯然他的這話是在敲打誰都看出在搖擺的楊麗春,提醒她不要想着另投他人,否則沒有好果子吃。
聽了馬修德的話,想起自己被對方抓住了把柄,楊麗春早已經不再神采飛揚的臉變得更加暗淡了,心裡的恨意更盛。
得意的馬修德以爲自己鎮住了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楊主任,今天酒量大長啊。”
郭拙誠似乎沒有聽出馬修德話裡的深意,也似乎不計較馬修德高高在上的態度,笑道:“馬鎮長真是苦口婆心啊。既然你也同意,那會議就照常舉行。我真的希望能在馬驛鎮來一個開門紅,把我們馬驛鎮的工作提上一個新臺階。”
馬修德心裡暗笑,嘴裡說道:“小郭書記有這個雄心,我馬修德當然支持,而且是全力地支持,只要我能幫上忙的,我沒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