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掛職鍛鍊多數時候是一種鍍金,下去工作一年最遲二年就能回來得到提拔,是一件好事。可郭拙誠現在真有點不想去,至少現在這個時候不想下去,因爲他覺得現在在滇南大學搞技術開發更容易取得成績,更能讓人清楚他的本事。
真要跑到一個小農村地方去當官,誰知道能不能搞出政績?要知道現在的人思想都保守得很,企業經營也沒有合適的環境。有人想辦公司都要限制,只能自己家的開一個小商店,或者擺一個修理店什麼的。
作爲領導者,唯一能做的就是鼓動農民在自己的承包土地上刨食。大家再努力也就讓農民保證肚子不餓而已,而且現在雖然說聯產承包,但依然是聯產承包的處級階段,所有人都在觀望,都是以幾個農戶聯合起來的小組進行承包,是介於大集體與個人承包土地之間的一種承包方式:上級政策一變,馬上就可以變爲大集體。
郭拙誠有點委屈地說道:“首長,問題是現在大環境是這樣,想搞出一點政績也難啊。這兩年能讓農民吃飽飯就夠不錯了,我還能做些什麼?首長,我覺得現在讓我下去,真有點大材小用。”
他委屈的樣子有裝的成分,他的話顯然是說給兩位領導聽的,在跟領導討價還價。現在的他知道賢聖同志當着自己的面說這些,明顯是計劃將自己置於姚致雍的保護之下,在他的手下做事。
賢聖同志笑道:“正因爲困難,所以就把你派下去。如果有現成的模式,現成的政策,有現成的法律條文,組織上還派你下去幹什麼?讓你下去就是要你去摸索的……中國並不缺按部就班的幹部,開發區的模式確實很好,但有了現成的計劃可以執行,很多幹部都知道怎麼操作,沒有必要讓你親自守着。”
郭拙誠摸着腦袋說道:“敢情我把計劃訂的太具體,太有操作性了啊。真虧,早知道就不要浪費這麼多腦細胞……”
賢聖同志笑了,嘴裡噴出一股煙霧,夾煙的手指着郭拙誠說道:“你小娃娃真能吹啊……我們把你調出來也是爲了你的安全,現在注意你的人太多了。”
他乾脆將煙掐滅,然後說道:“你能在軍隊創造一個不同的連隊模式,能利用計算機技術創造一個開發區模式,我們同樣期望你能在農村鄉鎮創造出一個新模式。如果創造了這個新模式,我爲你請功!
這可比前面兩個功勞更大,對我們國家的影響更深遠。八億農民是我們國家的根本,只有解決他們的問題纔算解決了中國最大的問題,無論怎麼說它的意義也不爲過。
我希望你能從最基層做起,好好解剖一隻麻雀,掌握了它的內部結構後,再給它動手術,成功了再做大的。我在這裡給你一個承諾,只要你的那一塊三分地上不帶人造反,只要你殺人放火不欺男霸女,你就放心大膽地試驗。成功了,我親自下去表示祝賀,感謝你。失敗了,你不承擔責任,回滇南大學繼續搞你的科研。如何?”
說最後這些話的時候,賢聖同志的眼睛先落在郭拙誠身上,然後落在姚致雍身上。
姚致雍就是傻子也知道賢聖同志的意思,更何況他是一個精明人。此時,他連忙表態說道:“我代表魯河省省委省政府表態,會堅決支持小郭同志的試驗。絕不會讓他受到任何人爲的干擾。”
賢聖同志卻搖手笑道:“不!你不必管他,讓他在下面折騰,只要官司不打到你的案前,你當着不知道。我不僅僅是要一個好的模式,我更需要一棵矗立高山頂上、能抗各自寒冷的青松。”
這話讓郭拙誠心中的鬱悶一掃而光:這……這不是把我做重點培養嗎?但他笑道:“首長,你這是重鞭打快牛啊。”
旁邊的姚致雍也大大鬆了一口氣,心道:“不讓我管最好,出了什麼事我可以裝着不知道。”
“你別得了好還賣乖。”賢聖同志道,“只要你不違法亂紀,你就可以任意施爲。中央對你夠寬鬆了吧?”
郭拙誠卻搖頭道:“首長,如果讓我說真心話,我覺得還不夠。寬鬆是寬鬆了,可是我在那裡能有什麼作爲?比如我想辦一個農具廠,結果沒鋼材指標。我想修一條道路,結果沒水泥指標。我想辦一個服裝廠呢,對不起,沒布匹指標……”
賢聖同志打斷他的話,反問道:“哪你去還是不去?”
郭拙誠立馬說道:“您看我能不去嗎?不去,您還不會立馬將我削職爲民?這幾年的努力一切白費。去,肯定是要去的,可是,職位也不能太低吧,最基層,這有什麼意思?至少得搞一個縣委書記噹噹。”
賢聖同志不怒反笑:“好你一個小官迷,這麼小的年紀就想當百里侯?沒門!我們還不放心把這麼一塊大地方讓你折騰呢。現在給了政策,又沒有後顧之憂,就算幹砸了也可以回來,你就不要跟我講條件了。”
郭拙誠說道:“問題是我要搞就搞出名堂來。真要失敗逃回來,臉往哪裡擱啊,你們首長的臉上也不好看,不是嗎?”
賢聖同志說道:“你小小年紀有這麼一張大的臉?失敗是成功之母,世界上哪有百戰百勝的將軍?”
郭拙誠委屈地說道:“你們純粹是趕鴨子上架,好吧,我不講條件了,隨時準備出發。”
姚致雍再次目瞪口呆,第一次看見有人竟然敢跟最高首長討價還價、調侃撒賴,他在旁邊說道:“小郭,你放心,計劃物資方面……”
賢聖同志立即打斷他的話說道:“不行!就讓他自己闖。如果給他這個優惠那個綠燈,他創造的模式就沒有普遍性,也不具備推廣性。必須讓他和其他地方的幹部一樣,具有一樣的條件,在同樣的條件下能創造出奇蹟,那才具有最大的意義。你放心,這小娃子連我們這些老頭都敢欺負,到了地方,他會吃虧?那真是活見鬼囉。”
三個人一起笑了起來,姚致雍內心因爲被最高首長批評的鬱悶隨着這笑聲一下減輕了很多。
告別兩位首長,郭拙誠回到住的房間。不久,那個下午帶他去會見最高首長的工作人員給郭拙誠送來一個裝得鼓鼓的檔案袋,說道:“這是有關部門爲了編寫的個人檔案,你看一下。如果有意見,請另行用紙寫上。上級要求你下去工作後,每月來京彙報一次情況。這是你的特別證件,有了它你可以在特殊情況下行使某些臨時權力,但組織上希望你儘量少用,如果組織上發現你濫用,這個證件將作廢收回。”
郭拙誠接過檔案袋,從裡面拿出別人幫他僞造的檔案看了起來。名字沒有改動,依然是郭拙誠,但年齡變了,被上級改成了十九歲,只是月份和日子沒變,生日依然是原來的。政治面貌是黨員,身份則寫了一個很模糊的:幹部。
在家庭人員裡,父母和姐姐都寫在裡面,只是他們的住址被編寫檔案的寫到了農村,是父親郭知言曾經帶着全家下放插隊的地方。
雖然這麼寫存在一定風險,如果有人仔細調查的話會查出真相,但這種機率很小。因爲那裡是深處交通極其不便的川昌省偏遠農村,現在還是不通車,更不通電話,想去調查都難。更何況必須有人懷疑郭拙誠了纔會去調查,如果郭拙誠只是一個基層幹部,又有誰對他的檔案懷疑,又有誰會去調查他的身世呢?
之所以冒這點風險,郭拙誠知道是爲了應付某些有心人無意中對郭拙誠刨根問底,而這些半真半假的信息足以讓他應付過去。
在檔案裡,郭拙誠讀了大學,到部隊服役了二年,因爲在戰場上槍斃戰俘而被開除軍籍,但組織上考慮其作戰勇敢、當時的情況情有可原,依然給他頒發了三等功軍功章。檔案袋裡還附帶有一枚亮閃閃的三等功軍功章和一份鮮紅的獲獎證書。
顯然這份檔案是專業人士僞造的,方方面面都注意到了,加上裡面的公章,可以說它已經不是假檔案,而是一份真得不能再真的檔案。
工作人員口裡強調的那個特別證件很不起眼,很像社會上流行的主席語錄:封皮是紅色,中間印了偉人頭像。只是它很薄,在它的四個角上不張揚地印了四個圖案,分別是國徽、八一軍徽、黨徽和一本打開的書籍。
翻開封皮,裡面是一張郭拙誠的近照,上面加蓋了鋼印和公章,下面則是姓名、血型和證件編號:HDH105。整個內頁就只有這一頁,沒有其他任何文字和圖案。
看郭拙誠合上,工作人員說道:“這個證件可以代替持槍證。它的使用限於地市級以上的公安系統、軍隊系統和政府部門。縣級及以下機構人員不瞭解也無權見到。”
說話的時候,這個工作人員眼神裡也閃過一絲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