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拙誠在衆專家不滿的目光中繼續說道:“我們現在設想一下,如果國家不給我們工資,如果我們研究出來的科研成果不能爲祖國爭光,不能爲學校爲我們這個集體爭得榮譽,我們會長時間在這裡研究嗎?
不會!我相信就是我們喜愛也會餓死,也會被人罵死。爲什麼罵?因爲我們要研究就得消耗國家大量財力物力,這麼大的浪費而得不到榮譽,不餓死我們餓誰?”
聽了郭拙誠的話,衆專家面面相覷:“名和利”確實讓他們反感,可“榮譽和利潤”又讓他們不能拋棄。
郭拙誠的話讓他們搖頭不是,點頭更也不是。
鄔盈好一會才說道:“可我們沒有個人私利。不是爲了追求個人榮譽……”不過,她說話的底氣很不足,說到最後,目光變得遊離起來。
郭拙誠語不驚人死不休,他沒有反駁鄔盈的話讓她難堪,而是說道:“我們這次研製計算機的目的就是爲了賺錢利潤,就是爲了賺取寶貴的外匯,以更好地爲國家服務。既然是爲了賺錢利潤,既然是從國外賺錢外匯,我們現在思考的就是如何賺錢更多的利潤,如何讓我們賺取利潤的時間更長久。所以我們在設計計算機的時候,腦海裡必須時時注意一個問題,那就是如何節省成本,如何在產品性能和成本之間取得平衡,如何在選取元器件與保持產品穩定性兩者之間進行折衷。
同時,我們將來還得考慮產品的技術水平與技術儲備。一個優秀的企業,一個能長期賺取豐厚利潤的企業,並不是有多少技術就將多少技術用到產品上,而是針對當前產品使用者的需求和技術水準來選取技術,將暫時沒有必要用上的高技術儲備起來,採取技術升級、更新換代的方式逐步用上去。
這樣的好處除了能長久賺取利潤外,還能長久地對競爭對手保持壓力,讓他們永遠跟在我們後面跑。如果我們傻乎乎地將所有技術全部用上,競爭對手只要弄明白了我們的技術,我們很可能就被對手一舉打敗……”
在說話,郭拙誠緊緊扣着爲國家賺取利潤這個主題不放,很好地消除了衆人的逆反心理。說着說着,郭拙誠自己都感覺到跑題了,變成了一個教小學生的老師,一個正在對一羣啥也不懂的人進行科普,連準備討論的計算機標準都忘記了。
可是,看到他們渴求而津津有味的目光,郭拙誠沒有中斷他的講課,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將前世一些司空見慣的、企業用爛的競爭手段都說了出來:
比如採取鋪天蓋地的廣告來推銷產品,比如申請專利保護自己的技術,比如爲了儘快佔領市場而授權其他廠家生產,比如招收各地代理商,比如爲了籌集資金而進入股市,讓其他人購買公司股票而取得生產、發展資金……
他講的內容已經完全與技術無關,完全是企業的商業運作。
這些在前世幾乎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在這些專家眼裡卻是一個奇妙的、豐富多彩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他們就如一個懵懂的孩子。他們感到一切都是新奇的,一切都不可思議的。這個世界的東西與他們以前的思維和理念完全不同。
在以前,他們研製產品從來不考慮這些,他們只追求如何提高性能,只追求高質量高性能,只考慮能不能找到高標準的配件、元器件,而不去考慮成本,或者不會花太多的心思來平衡性能與成本的關係……
很幸運的是他們都是知識分子,對於新技術、新思維、新想法有天然的接納能力,只要能說服他們,他們就能自動調整自己,很快認同新的知識並對此進行深化,能夠舉一反三。當然,郭拙誠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更加變好。
科普完有關企業的商業行爲,在張雨濃的建議下,郭拙誠的話題這纔回到技術上來。他領着他們圍繞着計算機的體系構架、操作系統、主要功能這三方面探討。
對於第一個方面也就是體系構架方面,首先遇到的就是微處理器的體系構架問題。郭拙誠說他通過跟蹤世界計算機技術,認爲目前微處理器的構架主要爲兩類:複雜型架構、精簡型架構。
在最初的計算機中,計算機基本都是複雜型構架。一個數學函數,一個存取動作,都可以歸爲一條指令;而每一個程序都包含很多的指令疊加,爲了滿足不同領域的用戶需求,各個微處理器公司都將一些動作進行簡化,然後將其固化爲一條條指令,寫入處理器內部電路。用戶編寫程序時,可以直接調用處理器內的專用指令,進行組合運用,這樣以實現程序的執行。
隨着科技的發展,用戶的需求越來越多,越來越複雜,處理器內疊加的指令也越來越多、越來越龐大。各個公司、各種領域、各個用戶都試圖將自己設計的指令加入處理器,方便他們使用。
而計算機運用範圍的擴大,又加速了這種行爲的快速增殖。每一條新指令都要設計一個專用的電路,處理器在快速新增的新指令堆積下,漸漸開始變得不堪承受。
一方面微處理器承受不了太多的指令堆積,運行速度就此大幅度劣化,另一方面裡面不少的指令用戶根本用不上,每個用戶只能用到其中很少的一部分。很多時候微處理器80%的運算實際是由20%的電路所完成的。這也意味着,一塊處理器中有80%的電路大多數時候是處於閒置狀態,只在很少的情況下被調用。
大量閒置的電路,時刻處於充電狀態,能量的消耗、電路散發出的熱量、對相鄰電路的干擾,反而降低了處理器的運算效率。
於是,有人開始將已經臃腫不堪的指令大幅削減,只保留其中最核心的十幾條指令就足以完成基本運算,其餘的指令通過軟件來實現,讓計算機發揮最高使用效率。因爲頭痛無效命令的浪費資源,很多人開始認同這種微處理器構架,但也有人迷戀那種複雜構架的微處理器。
嚐到爭論甜頭的郭拙誠繼續引領大家爭論:“下面請各位發表一下看法,在我們研製的計算機中該採取微處理器的哪一種體系構架呢?”
果然如他所料,在涉及到確定將研製計算機的微處理器時,兩種構架的微處理器都有自己的擁躉,他們一改剛纔認真聽郭拙誠分析的樣子,開始爭吵起來。
王牧浪旗幟鮮明地說道:“我主張用之前的微處理器。所謂的精簡型與複雜型,是你們人爲定義的,給原來的微處理器強加上一個帶貶義的詞——複雜。我倒認爲應該用全面、穩定、成熟等等褒義詞來定義原來的微處理器。
現在國際上通用的就是你們嘴裡說的複雜架構型,技術已經非常成熟,很多指令拿來就可以調用,爲什麼非得用軟件來實現呢?如果說指令太多,我們能用上的很少,勢必造成硬件浪費,這是一個不容掩蓋的缺點,但相對軟件解決這些問題而言,它調用更容易,運算更可靠,性能更穩定。加上我們開發的是家用計算機,微處理器的部分硬件浪費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各位想想,一個家庭能用多少性能?怎麼可能會將微處理器全部利用起來?
相反,如果我們標新立異,一定要用剛剛開始出現的精簡型構架,能否爲市場所認可還未可知。複雜架構已經成熟,而精減指令,到底要精簡到什麼程度還沒有成熟的標準,需要長期的研究才能得出結論。一旦初戰失敗,不但我們自己的信心會造成重大打擊,還會在世人的心目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張雨濃說道:“我同意王教授的意見。我們是研製一個全新的計算機,一切應該以穩妥爲好,先把產品做出來,運行一段時間,發現裡面的優點、缺點後進行調整,積累了經驗之後再一步步深入。我想現在國際上大都採用複雜架構,這必然有其存在的理由,肯定不是憑空出現,更不是天外來客。”
這次鄔盈卻提出了反對意見,說道:“我建議採取精簡型構架,這符合技術發展的潮流。我們不能因爲增加一個函數就在裡面固化一條指令,特別是隨着計算機的大規模普及,相關的固化指令肯定是成幾何倍級地增加,微處理器的硬件根本無法跟上這個增勢。
另外,各行各業千差萬別,一個行業的指令在另一個行業未必有用,這樣一來就勢必造成更多的指令浪費,硬件會永遠落後於固化指令的需求。一方面微處理器裡面的電路浪費越來越大,一方面對微處理器裡面的電路需求越來越多,勢必造成微處理器的性價比越來越低。
而採取精簡型構架卻沒有這個矛盾,微處理器幾乎不必要強行改變就能滿足需求。至於說家庭計算機在家庭中使用,微處理器的性能不可能充分利用,這固然是微處理器採取複雜型構架的理由,同樣也是採取精簡型構架的理由,正因爲家庭計算機需要的指令不多,調用的函數很少,也就意味着軟件解決這些問題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