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受傷的尖兵不知道是嚇傻了,還是自感“罪孽深重”誤導了這個連長,更可能是因爲他受的傷實在太重,劇烈的傷痛讓他寧願死去也不願留在這個世上,反正當連長的手槍頂着他的腦門時,他不但沒有求饒,反而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臉上的笑容更加激怒了連長。
連長吐了一口唾沫,然後狠狠地扣下了扳機:“啪——”
士兵的腦袋抖了一下,一股污血從額頭處噴了出來,頭一歪,死了。
敵連長自然不知道自己冤枉了這個士兵。氣憤的他帶着剩下的四十幾個手下衝到王石臺他們藏身的地方。
可他們只看到了一地黃燦燦的子彈殼,只看到了那些倒伏的枯草,而樹林里人跡渺渺,只有天空飛翔着幾隻驚叫的烏鴉。
連長看着手下蒼白的臉,看着前面茫茫的大山,他不敢揮兵循着紅軍的追趕,只好派出士兵在附近警戒外,他就呆在原地等待大部隊,心裡忐忑不安。
當營長聽了連長的彙報,首先賞給他的就是幾個大大的耳光,接着一陣臭罵,但大部隊就此停止了前進的步伐。
因爲營長也不敢貿然前行,只敢等待團長的命令後再行動。
團長比營長、連長都有氣魄得多,恨鐵不成鋼地吼道:“你們都是笨蛋!聽到我們中央軍的到來,共匪早就成了驚弓之鳥,他們這是遲滯我軍的行軍速度,是小部隊在騷亂我們,你們這麼畏縮不前,就是中了共匪的詭計,就是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挖戰壕,修工事。出發!馬上出發!給我追!誰延誤戰機,我就斃了他!……”
但是,敵團長的罵聲未落,就聽見前方傳來幾聲槍響,接着就是幾聲慘叫。不用說又有好幾個中央軍士兵遭偷襲了。
團長不但沒有感到什麼異常,反而認爲這幾聲槍聲更證實了他的想法:共匪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爲了拖延他們前進的步伐,就是在爲他們爭取時間。
他大手一揮,大吼道:“給我追!”
中央軍立即如潮水一般往前追去。
王石臺他們並沒有立即反擊,而是退出兩里路之後,他們在一個山路口埋伏了一個營的兵力,專等中央軍的進攻。在這裡已經有士兵提前爲他們挖掘了壕溝、修建了掩體和陣地,遠比之前倉促找地方要好得多。
因爲中央軍是處在追擊當中,也就沒有派出尖兵送死,而是大部隊隨着王石臺的保安支隊留下的痕跡猛追。無論是中央軍的團長還是營長、連長以至小兵,都以爲這股紅軍跟前兩天的紅軍一樣,都是疲弱之兵,都是缺槍少彈,只要大軍一壓,對方非得如以前一樣狼狽逃竄不可,他們根本沒有想到這是誘敵之計。
更何況在他們的後面還有源源不斷的強大軍隊做後盾,即使他們真的被這些紅軍拼死包圍,他們也不怕,到時候還可以與後面的大部隊裡應外合,來一箇中心開花,將不知天高地厚的紅軍來一個斬草除根。
這樣的話,他們這支先頭部隊立的功就更大了。
通過團長的觀察和對戰場情況的瞭解,他認爲正在逃跑的這股紅軍完全符合他的預計,無論是戰鬥作風還是武器裝備都跟他心目中想象的差不多。紅軍利用小部隊進行逐層阻擊,玩的又是過去老一套打了就跑的戰術,想拖死、累死中央軍,殊不知道這套玩法在絕對實力面前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看到一個個傷員和屍體擡到路邊,這位團長心裡將白崇禧的桂軍罵了一個底朝天,將白崇禧的祖宗十八代女性都問候遍了,如果不是白崇禧的桂軍無能,如果不是桂軍死死防備中央軍進入他們的地盤,打散的紅軍怎麼可能聚集起來,怎麼可能有這麼多武器?自己的手下怎麼可能死傷這麼慘重?
看到中央軍氣喘吁吁地追了過來,看到他們進入了自己心裡設定的距離,王石臺大喊道:“同志們,爲戰友報仇的時候到了,給我狠狠地打!”
“噠噠噠——”
“轟!”
步槍手槍響了,手榴彈炸了,輕重機槍也響了,甚至還出現了六零迫擊炮炮彈的爆炸聲。跑在前面的中央軍士兵紛紛中彈倒地,雜亂的隊伍就如被鐮刀掃過的禾苗,一下倒了一大片,慘叫聲四起。
聽到槍炮聲,後面的敵人迅速臥倒,訓練有素的他們快速尋找地方反擊,不少士兵快速尋找藏身之所,輕重機槍也開始尋找佔領陣地。
在團長的指揮下,捆綁在騾馬身上的迫擊炮也被快速卸下開始組裝。
這個中央軍的團長只是稍微觀察了一下戰場,立即判斷出面前之敵大約一個營的規模,雖然有三門六零迫擊炮,但還不足以讓他害怕。
指揮若定的他立即下令一個營繼續主攻以吸引對方的火力,而另外兩個才趕到戰場的營從左右兩翼進行包抄。
可是,兩個包抄的營剛出發不久,對面的火力就沉寂下來,除了瀰漫着的硝煙顯示那裡剛纔在戰鬥,現在竟然看起來靜悄悄的。
三個營的指揮官都猶豫了,都放慢了腳步。後面指揮的團長也搞不清那些紅軍到底是撤退了還是在等待。
不過,擔任主攻的營很快就傳來好消息,敵人真的撤退了,而且他們因爲逃跑太匆忙不但扔了幾支破爛的步槍,還扔掉了兩門壞掉了的六零迫擊炮。但前面的路上已經被紅軍埋下了很多地雷,有點地雷乾脆就是拋在路面上、草叢裡。追在最前面一個班的士兵因爲踩中了草叢中的地雷被炸死了四個,還有三個身受重傷。所以他們不敢追的太快、不敢跟太緊。
團長倒是通情達理,沒有責罵這個營長貪生怕死,也沒有逼迫他們快速追擊,而是讓他們一邊排雷爲後面的主力部隊掃清障礙一邊循着對方留下的痕跡前進。他又發出命令,讓那兩個包抄的營回到大部隊來——既然前面的敵人已經跑了,再包抄就是笑話,純粹是多走路浪費時間。
中央軍就這麼走走停停,被王石臺的保安支隊牽着鼻子往江華縣城的方向走。途中,他們還在路上埋鍋造飯。其中那個先導營進了村子吃中飯,把這個村子的村民嚇得到處亂跑。有一家村民因爲不滿中央軍士兵宰殺了他家的耕牛而謾罵,結果被中央軍士兵給斃了,一家五口人包括一個八十歲的老太太和兩個不滿十歲的小孩都死於非命。
當中央軍在吃中飯休息的時候,整個保安支隊都在一個叫尖子嶺的地方挖掘戰壕修築工事。他們吃中飯的時候很短,甚至根本就沒有人專門坐下吃飯,都是一邊幹活一邊拿着香噴噴的壓縮餅乾啃着。
就如現代沒有吃過方便麪的人覺得方便麪是美味一樣,保安支隊的戰士們也覺得這壓縮餅乾比什麼都好吃。他們現在不但不嫌棄這種餅乾單調的味道,反而覺得這是難得的美味。
尖子嶺是一個山勢陡峭的大山,在離江華縣大約八點五公里。佔據這個山峰可以扼守江華縣北部交通要道的地方,不但可以控制山腳下通往道縣、全州的馬路,還可以控制離山腳不遠的那條出入江華縣的馮水河,戰略位置極其重要。
上午王石臺帶出去參與阻擊的部隊只有一個營的規模,而保安支隊其餘八百多士兵在汪富貴副支隊長的帶領下都在這裡搶修工事、修築陣地。
汪富貴知道自己的能力,知道自己坐這個位置幾乎是榮譽性的,並非說明他真有什麼指揮能力,他自然就沒有過多插手修建工事,而是將這些事請其參謀長去安排。
等待阻擊部隊取得了兩次勝利的消息傳來,這裡的修築工事的官兵一個個幹勁十足,那些轉變身份的團丁包括汪富貴再也沒有了開始的緊張,他們越發對前途充滿了信心,對這次打敗中央軍充滿了信心。
在他們看來,中央軍連保安支隊都打不過,等到第一大隊、第二大隊和第三大隊出手了,他們還不立即成了一塊肥肉,紅軍想怎麼割就能怎麼割?
這些團丁也都興高采烈,認爲自己跟對了人。只要能打勝仗,跟誰打仗不行?桂軍連中央軍都比不上,以前還跟着桂軍混,現在總算有了大靠山。至於打中央軍,他們心裡沒有一點疙瘩,因爲桂軍一直宣傳的就是中央軍時時想佔桂軍的地盤,是桂軍的敵人,所有桂軍包括桂軍控制的民團團丁都知道,雙方之間早晚都有一戰,戰爭的發生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等到王石臺率兵趕到,這裡的工事已經修得差不多了。
這些打了勝仗的官兵一到,尖子嶺的士氣更加高漲了,因爲這些官兵進入陣地後,開始口若懸河地說起剛纔的兩次戰鬥,一個個興高采烈,語氣輕鬆,將與中央軍的戰鬥說得喝蛋湯似的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