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拙誠輕鬆地說道:“如果賬本能做得花團錦簇,他們早就做了,哪裡會等到現在?一個這樣的破工廠,一年下來收入也就幾萬元,十幾萬元而已,進進出出的事能有多少?對於小數字我不理,只抓大的進出數字,我就看他們能想出什麼名目,看他們怎麼自圓其說。
秦部長,說實在話,我對他們過去貪污多少、挪用多少沒興趣,也不想窮追猛打,我只希望能阻止他們繼續利用這三個工廠當着自己的儲錢罐。比如某些人,他們的罪行夠重了,足夠槍斃了,即使出掉貪污的、挪用的罪行,也還是一個死。我真不會花很多精力來弄這事。”
其實,郭拙誠沒有說的是,重生而來的他對貪污受賄有着巨大的免疫力,一個科級幹部就敢貪污受賄幾千萬甚至上億,現在馬修德他們還不至於貪這麼多,幾萬元甚至都不看在郭拙誠的眼裡。
當然,現在的錢還沒有貶值,購買力巨大。郭拙誠也不是真的不想追究這些人在這方面的罪行,主要是他不願意在這方面花費時間,他只是想借助這件事分散馬修德等人的注意力,讓他們的精力全部集中到這兒的時候,他卻在另外的地方進攻,將對方置於死地。
秦懷生異樣地看着郭拙誠,問道:“你這僅僅是打草驚蛇,或者說是調虎離山之計?”
郭拙誠笑道:“隨您怎麼說都行。反正就是讓他們防不勝防、疲於奔命,蓋住了東邊,我在西邊放火,蓋住了西邊,我又跑到南邊放火。也可以說是摟草打兔子,必須讓他們給我跑起來,而不是藏在洞裡。”
聽到門外的腳步聲,兩人默契地轉換了話題,談論着馬驛鎮街上的房子、馬路和景色。
進來的是楊麗春,她提來了兩個開水瓶,也帶來一個年輕的小姑娘和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小夥子。因爲兩個開水瓶都被身爲上司的楊麗春提着,兩手空空的小姑娘很是拘謹和不好意思,只是亦步亦趨地跟在楊麗春後面。那個小夥子則筆挺挺地走着,等進了辦公室就站着不動了。
楊麗春將開水瓶放在牆邊,然後指着小姑娘說道:“郭書記,這是小朱,叫朱彩虹。我去縣裡培訓期間,就由她來保管重要的文件和印信。她是團員,家裡成分好,她父親還是鎮裡的幹部。小朱,你跟秦部長、郭書記問一個好。”說話的時候,語氣有點發虛。
那個小姑娘羞澀地站出來,雙手垂在身前,小聲道:“秦部長好,郭書記好。”
楊麗春心裡沒底地問道:“郭書記,你看行嗎?”
郭拙誠知道楊麗春是有私心的,黨政辦公室那麼多人,無論是年紀還是職位都比眼前這個朱彩虹更合適擔任如此重要的位置,她之所以選她,肯定是因爲好控制,無論是培訓回來還是在培訓期間回來,都能輕易地讓這個小姑娘交出手裡的權力,而不必擔心她四處活動,想取而代之,或者捨不得放棄。
如果是把這項權力交給了副主任或者其他人,那些人可就不會這麼簡單,更何況她自己也知道現在與馬修德之間有了裂縫,馬修德肯定對她產生了懷疑,或許那個老東西已經在開始物色代替她的人選了。
當然,楊麗春還有一個充足的理由就是,她現在只是去學習,臨時讓人管理一下文件什麼的,隨便哪個人都問題不大。
即使如此,楊麗春還是有點忐忑不安,生怕郭拙誠上綱上線,把機密文件什麼的上升到一個普通根本不敢接觸的程度,那她的如意算盤就落空了。剛纔之所以自己親自將兩瓶開始提在手裡,不給小朱提,並不是她故意讓小朱難堪,而是爲了掩飾她自己內心的不安。
郭拙誠笑了笑,玩味地看了楊麗春一眼,見她臉紅了,故着思考了一會,然後裝着很大方地說道:“行。就讓小朱臨時接替你一下。等下你好好跟她說一說有關保密紀律和相關文件的處理流程。你推薦她,說明她平時表現不錯。”
郭拙誠之所以沒有立刻答應下來,並不是真的懷疑這個朱彩虹不適合這個工作,只是爲了敲打一下楊麗春:你心裡的小九九我明白。
對於鎮裡的機密文件,郭拙誠遠比鎮裡的幹部——包括楊麗春——看開得多。作爲鎮一級機構,還真沒有多少機密文件,真正的機密文件不可能發下來,因爲鎮領導的級別不夠。如果真有某些涉密的文件,都是領導看完圈閱後收上去了,或者存放在機要室,那裡有專人負責,楊麗春這個辦公室主任在不在,他們都會按制度辦事。
楊麗春認真回答:“郭書記,我會告訴她保密紀律和工作流程的。”說着,他又指着那個筆挺挺站着的小夥子說道,“他叫丁澤海,是鎮黨委這邊的通信員。文章寫的很好,有什麼事,你喊他就是。”
小夥子點了一下頭,說道:“領導好。”
從他的樣子就可以看出,這個人有股傲氣,就他這種性格,郭拙誠都不知他是怎麼當上通信員的。
郭拙誠對他沒有多大興趣,只是迴應了一聲好,然後對楊麗春道:“等下馬鎮長來的時候,你跟他說一下,之後你坐秦部長的車走。有什麼要收拾的,也趕緊收拾。……,下午的會議記錄就讓小朱來做。你們走吧。”
這個“他們”顯然只是針對丁澤海來說的。那個小夥子還真牛,說了一聲領導再見就走了,臉色都沒什麼變化。
與丁澤海不同的是,楊麗春卻高興極了,原以爲她還需要等待秦懷生回縣城爲她爭取到名額後再過去,還不一定百分之百地能成,卻想不到馬上就能走。她興奮地答應道:“好咧。”轉身欲走,又想起了一件事,連忙說道,“郭書記,你辦公室的衛生、茶水也都由小朱負責,她很能幹的。小丁……丁澤海是馬縣長的外甥,與家裡人一直關係不好。去年……,不對,現在應該說是前年了,都過元旦這麼久了……前年他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就到我們這裡了,去年也考了一次。他現在還在自學,準備今年夏天再考。”
她根本不知道郭拙誠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趕她走了。
郭拙誠點了點頭,對朱彩虹說道:“辦公室的衛生就麻煩你小朱了。”心道:丁澤海這種通信員真是極品。他到底是來爲鎮領導服務的,還是鎮裡爲他提供學習場所的?
朱彩虹連忙說道:“不麻煩,不麻煩,這是我應該做的。”
說完,她開始給兩人續水。
雖然她的年紀比郭拙誠大好幾歲,但在郭拙誠面前卻如一點也不敢放肆。就如膽小的小學生站在嚴厲的老師面前一樣。
楊麗春離開不久,吃完飯的周迪輝、馬達鳴在馬修德的帶領下走了進來。
周迪輝就如纔看見秦懷生一樣,大聲說道:“秦部長,你好。”說着,幾步走到秦懷生面前敬禮。
秦懷生淡淡地說道:“聽說我們遇到車禍的事你們調查清楚了?”
周迪輝連忙說道:“聽到秦部長出車禍的消息,當時我們都嚇呆了,大家都爭先恐後地要過來進行調查。我是向張局長要求了好幾次,他才批准我,讓我很光榮地承擔這個工作。說實在的,我們公安人員對那個卡車司機恨之入骨,決心深挖他的思想根源和不良動機。算是便宜了那個傢伙,竟然自己摔死了。
可是,我們查來查去,就沒有查出其他問題。這次之所以發生車禍,確實是因爲那輛卡車的剎車系統失靈,不但剎車管鏽蝕漏氣,剎車輪轂也磨損太重,具有重大的安全隱患。雖然這是一起意外事故,但也是這個司機和燈泡廠嚴重失職。他們都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現在我們的人正在燈泡廠進行調查,查找他們失職的原因和相關責任人。
秦部長,現在就有一個棘手的問題,那個司機因爲害怕,逃跑中因爲慌亂而失足墜落身亡,雖然這是他咎由自取、罪有應得,但畢竟死者爲大,他的家屬又悲傷過度,如果再深究的話,我們都擔心會引發矛盾。剛纔我跟馬鎮長了解了一下情況,說燈泡廠的經濟效益很差,工人們都好久沒發工資了,廠裡無錢,我在這裡斗膽建議一句,這事能不能就此揭過去算了,總不能因爲他犯了罪,再在他零碎的屍體上打一槍。不知道秦部長同意不?”
秦懷生瞪着周迪輝,問道:“你的意思說我秦懷生是冷血動物一頭,是睚眥必報的人?”
周迪輝與馬修德得意地對了一下眼神,連忙說道:“哪能啊,秦部長,我還不瞭解你?你一袖清風,光明磊落,對自己要求嚴格而處處關心別人。剛纔我不是擔心你會對死者和死者的家屬怎麼樣,我只是以常人的心態來分析,畢竟任何人遇到這種事都會不高興、會很氣憤,好好地走自己的路,沒有惹誰害誰,爲什麼他就開車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