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陸陸續續地傳來,先是明源帝廢了樺月的後位,又發配了方家的一干人等,樺月先說要讓她在丹鳳宮中留宿最後一晚,再跟着方國義一同受刑,明源帝見她哭得也委實可憐,又想一想,自她入宮後,除開初見面時,他對其容貌與如萱的相似,有一時的恍惚之意,後來,都不過是假意敷衍,到頭來,說穿了樺月也不過是方國義佈下的一枚棋子,她又哪裡真的懂得這些,否則也不會容忍外祖父做下這般逆天之舉,想來也沒有哪個女子,願意十六歲的花容年紀,便從皇后一舉成爲太后,就此守寡一生的。
沒想到,一時心軟的結果是,第二天早上,宮女開了樺月的寢宮之門,卻見她將自己高高束於房樑之上,三尺白綾,斷了性命,她約摸是明白自己從那市井泥濘中被撈出來,享樂了一番榮華富貴,再要重新回去,已經再不能夠,一咬牙,一狠心,就此了斷了自己。
汝月聽到小喜子過來,將這些都一五一十告知後,半晌沒有說話,她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將窗戶一把推開來,小喜子知道樺月與汝月過往的恩怨情仇,這時候想說一句節哀順變,也覺得堵心堵口的,只是一味輕聲勸慰道:“娘娘纔是要多多保重身體。”
汝月點了點頭,卻是一個字都不想說,她只要閉上了眼,就能夠看見個頭還沒有桌案高的樺月,咧開小嘴衝着她笑,說要姐姐抱抱,她當日要是沒有離家,就那樣抱着樺月,一步一跌的走下去,樺月是不是會比十六歲這樣的年紀,活得更長久些。
如果烏蘭還在,或許會得說幾句讓她心裡頭好受些的話,只可惜,她身邊的人,都一一離她而去,留下來的,只有她自己。
“母親,母親。”秦氏大概也聽聞了這個消息,特意將重華帶過來。
汝月衝着重華展開雙臂,等着他熱乎乎的小身體撲入懷中,她覺得心裡頭空掉的一部分,暫時被他的奶香給填補滿了,低聲喃喃道:“幸而,我還有這個孩子相陪,這是烏蘭用自己的性命替我保下來的,烏蘭,謝謝你。”
秦氏在旁邊,默默地流了眼淚,很快背轉身去擦拭的一乾二淨。
小喜子小心翼翼地說道:“還有三日,衛大人就將被行刑,皇上讓小的來問一問娘娘,可要去天牢,送一程故人?”
汝月沉默了片刻,才搖了搖頭道:“不用了,你替我給皇上回話,既然皇上覺得這決定是最好的,臣妾就不該干涉阻止。”
小喜子覺得她這句話裡頭,很是不妥,躊躇着不敢走:“娘娘要不要再多加考慮考慮?”
經過了太后的一番話,汝月其實已經想得很多很多,她明白皇上高謀其位,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已,如果以此來評斷的話,皇上已經做了力所能及的所有,她真的不該再強求的,她擡手摸了摸重華的眉眼,這孩子與皇上越長越像,倒像是一個模子裡頭刻出來的一大一小,她搖了搖頭道:“不用了,你只將這話原原本本轉達給皇上,皇上都明白的。”
小喜子無奈地看了看她們母子兩人,暗暗嘆一口氣,才走的。
三日以後,汝月一天都沒有說話,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的一株開得幽香暗生的白梅,視線都沒有轉移開半分,琥珀哪裡敢上前勸她,只會擔心她三餐不食,身子會不會撐不住。
到了黃昏時分,明源帝卻是親自過來了一見桌上放涼而未動的膳食,頓時明白是怎麼回事情,揮了揮手,讓琥珀先退下去,汝月還是固執地站在窗口,不肯回過頭來,她不知道轉回頭以後,面對皇上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纔好。
明源帝走到她的身後,手臂繞過她的纖腰,明顯察覺到她的後背一僵,心裡頭也說不上來是疼惜還是難過,壓制住微微的怒氣,低聲說道:“你一天都不肯用膳。”
“臣妾沒有一點胃口。”汝月說的也是實話。
“衛澤已經按律處置了。”明源帝決定將最殘忍的事情先說完,再用其他的來填補,如果汝月能夠明白他的不耐之舉,那麼就不會再同他逞着一時的意氣。
“是凌遲處死?”汝月抖着嗓子問道,這四個字,已經能夠令人聞到濃重的血腥味。
“是,是凌遲處死,他的那個小童明月,在行刑時,撞牆殉了。”明源帝知道汝月在發抖,那身子明明是要佯裝出堅強的樣子,卻在他的懷中抖得像一片離開枝梢的落葉,他忍不住讓兩個人的身子貼合地更緊,“寡人也不想的。”
“是,皇上也不想的。”汝月閉了閉眼,爲什麼,爲什麼以爲已經等到苦盡甘來,以爲守到雲開霧散,還是有這樣令人痛徹心扉的消息傳來,她寧願什麼都沒有聽到,什麼都不知道!
“琉璃宮下個月就都修繕一新,可以重新住人了,寡人卻還想讓你再等上一等。”明源帝知道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只會徒生傷心,還是說些其他的纔好。
“皇上要臣妾等着,臣妾便等着,其實臣妾覺得住在太興殿中也不錯,太后的話語都比原先少了許多,臣妾願意多陪陪她老人家的。”汝月沒發現,自己的手指已經摳入窗臺的雕花木框中,摳得太用力,有兩根指甲已經裂了,斷了。
“不,寡人不是這個意思。”明源帝想要笑着說的,奈何也實在是笑不出來,“寡人想過,三個月中,選個黃道吉日,封你爲後,如果晉封后位,你便不能住在琉璃宮中,應該搬去丹鳳宮纔是。”
“封臣妾爲後,封臣妾爲後。”汝月低聲重複了兩次,忽然使勁從皇上的懷中掙脫出來,跪倒在地,額頭抵地,卻再不說一個字。
明源帝的瞳孔漸漸縮成一點,兩個人相處這麼久,一舉一動都有了默契,汝月的模樣哪裡有聽到消息後的欣喜,他悶聲道:“你是不是不願意?”
“回皇上的話,皇上說的是,臣妾不想封后。”汝月沒有擡起頭來,後頸處一截雪白,落在皇上眼中,雪一般的美,雪一般的冷。
“爲什麼?”明源帝啞聲問道,他一直想給她能夠給予的最好的東西,那個位子在他的心目中,應該早有歸屬,這般繞來繞去的,不是他存心爲之,她居然說不想接受,是不想接受那個位子,還是連帶着他都不想接受了!
“臣妾不想封后,更不想住入丹鳳宮中。”汝月的額頭碰觸到冰涼的地面,方纔那些從皇上攝取的暖意,頓時,蕩然無存了。
兩代廢后,她都親身經歷,一個流落冷宮,從此閉了宮門,閉了心扉,另一個捲入宮變,才滿十六歲就投繯自盡,只要稍稍想起,她就不會覺得封后是件能夠令人歡喜的事情,這一輩子都不會了。
“你是不想封后,還是不想住進丹鳳宮?”明源帝鍥而不捨地追問道。
“臣妾不想封后,更不想住進丹鳳宮,臣妾不是一時意氣,也不是想讓皇上難爲,這是臣妾真實所想,請皇上成全臣妾。”汝月的聲音恢復了鎮定,再不發抖,再不會。
“你可知道,如果你不肯封后,那麼重華就不會是寡人的嫡子。”明源帝還想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你要是不願意住在丹鳳宮,那是情有可原,大可先接受封后儀式,暫居在琉璃宮,直到寡人重新爲你建造一座嶄新的皇后宮殿,你再搬進去,就不會有任何的前事陰雲,你覺得可好?”
嫡子,皇位,汝月根本不敢去想,重光雖說沒有賜死,卻被關在刑事房最陰暗不見天日的地下,怕是有生之年,都不會再見到任何人,他也是皇上的親子,還是皇上的長子,雖說是咎由自取,這般的光景,也讓人聞之唏噓。
如果可行,汝月非但不想封后,也不願意重華捲進這可怕而誅心的後宮紛亂之中,儘管如今只有他與常寧公主兩個孩子,然而,皇上正值壯年,誰也不能擔保,皇上以後還會有多少個孩子,多少個兒子。
最苦生在帝王家,這句話,汝月懂了,便是懂了,纔敢去爲重華爭一爭,爭一小片的寧和之所。
“寡人明白了,明白你的心思,你不要封后,實則所求才是更多的天地。”明源帝苦笑了一下,卻是妥協了,“寡人不勉強你,這個後位,這個丹鳳宮,就讓它始終空懸着,再無人敢覬覦。”
“臣妾多謝皇上成全。”汝月恭恭敬敬地給皇上磕了三個頭。
明源帝一把將她從地上扶起,他不會放手的,他對眼前的這個女人,再不會放手,她不要封后,他就依了,她只想住在僻靜的琉璃宮,他也依了,她在擔心些什麼,他統統都知曉,扯過她的身子,用盡所有的力氣,重重地吻住她,吻得她身上滲透出來的那股子寒意,盡數消褪,吻得她只爲了他癱軟出一池春水,溺死彼此。
“汝月,寡人以後,只會讓你生下屬於我們的孩子,這是寡人給你最大的承諾,後位虛空,不過如此。”明源帝再吻下去時,嘴脣碰觸到的是鹹鹹的滋味。
汝月哭了,哭着返手抱住了眼前的男人,就像是擁抱住了天與地。
兩年後,如妃生下一女,取名瓔珞。
三年後,太后薨,明源帝下令,舉國守孝三個月。
又隔了三年,汝月在宮中收到兩封信箋,一封來自父親皇甫明楚,感激皇上查清舊事案例,爲皇甫家昭雪正身,另一封,只裝了一頁雪白的信箋,沒有任何的話語,也沒有任何的落款,汝月看了良久,良久,一顆眼淚從眼角滑落,打溼了信箋,慢慢地化開。
全劇終
水無暇說:
《宮鬥之極盛韶華》寫到今天,算是給這個故事畫下了一個句點,時隔四個半月,感謝所有在文下留言的親們,感謝所有用打賞給予支持的親們,感謝在我每次舉棋不定,都給我最大鼓舞的親們,一路走來,一路相濡以沫,幾乎每天都有驚喜與感動,陪伴着我,給所有的親們,深深鞠躬,沒有你們就沒有這本書的完本,小月再見,小衛再見,明源帝再見,而你我總會在下一本書中,再次相逢……
番外過後陸續播出,敬請收看!
衛澤和明月的番外:
又是一年春暖花開。
清秀的少年,從開滿紫丁香的小道慢悠悠地走回來,口中叼着一根綠油油的狗尾巴草,他的步履輕盈,狗尾巴草跟着那步子一顛一顛,倒像是活了似的。
“師父,我回來了。”少年推開門,見到桌上一大碗才蒸好的米糕,熱氣騰騰的,眼睛瞬時一亮,抓過一塊,也顧不得燙手就往嘴裡塞,香甜的米糕透出纔出鍋的清香,他口齒不清地說道,“師父,這麼好吃,又是村口的李二姑送來的?”
“不是,是村尾的張四姐。”門簾一掀開,走出個白衣男子,那衣服已經半新不舊,依然刷洗得很乾淨,像是不會染上人世間的塵埃。
“師父,我說你成天在家也不出門,這桃花運怎麼就好成這樣子,她們成天給師父送吃的,送穿的,也沒見你有一點動心的樣子,嘖嘖,到最後還真是都便宜我了。”少年將肩膀上的竹筐放下來,“那些草藥一共賣了一兩七錢銀子,兩隻山雞是八錢銀子,下半個月的日子不愁過了。”
白衣男子走到桌邊,摸了摸桌沿,才慢慢坐下來,又摸到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遞給他:“你再囉嗦下去,就該噎着了。”少年笑嘻嘻地接過茶杯,一口喝盡,才從懷中掏出一個包的很精緻的紙包:“師父,這個是做徒弟的孝敬你的。”
“茶葉?”白衣男子透過紙包嗅了嗅,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倒是好茶,沒白教你。”
“我就說那些李二姑,張四姐的,怎麼就不會學一學沏茶之道,否則啊,師父怕是早就動心了。”少年說完,一溜煙地跑到隔壁竈間去,賊兮兮地探出半個腦袋來,又說道,“我看那李二姑長得還頗有幾分姿色,我們師徒倆,窮得兩袖清風的樣子,人家李家好歹還有十畝良田,師父,你真的不考慮一下。”
杯蓋準確無誤地朝着少年的額頭砸過來,他身手利落,看準了將茶蓋一把接在手中:“師父,小心小心,一兩銀子的貨色,要不是錢都花在這些茶具茶葉上頭,我看,這幾年光景下來,我們也能攢夠錢,換兩三畝地了。”
“不需要。”白衣男子說完這句,就懶得再開口,沉默地坐在那裡,良久良久。
少年時不時偷眼看他,終於還是嘆了口氣,從竈間出來,走到他身後,殷勤地替他捶背捏肩:“師父的眼睛不好使,我這不是想找個人回來服侍師父。”
“有你服侍就足夠了。”白衣男子根本不爲所動。
“我也要長大的。”少年哀聲嗷嗷叫。
“長大更好,更會服侍人。”白衣男子悠哉悠哉地回道。
“師父,我沒有比此時此刻更相信,你曾經是個天字號神棍人物,就你這氣定神閒的模樣,難怪當年,幾句輕描淡寫話就將權傾朝野的方大人,挑落下馬。”少年仗着他看不見身後,擠眉弄眼地說道,“當年,皇上給我安排的下場是什麼,師父,你知道嗎?”
“在爲師被行刑的時候,你難掩心中痛苦,撞牆而死,皇上體恤你年輕不懂事,留你全屍,將你安葬在爲師墓穴的旁邊。”白衣男子說着話,臉上依然是波瀾不驚的樣子。
“撞牆?那死相可委實不好看,血糊了一頭一臉的,沒準連腦漿子都該出來了。”少年舔了舔嘴脣,忽而有些擔憂起來,“那麼姐姐是不是該傷心了?”
“傷心會慢慢減退的,到後來,她也會慢慢把我們兩個人都忘記的。”白衣男子的兩道好看的眉毛,終於皺了一下,“你今天怎麼這樣多的話,都好幾年前的事情了,你問這些做什麼用!”
“師父,這些不是好幾年前,而是我們師徒倆上輩子的事情了,如今這世上已經沒有欽天監監司衛澤大人和他的小徒弟明月,只有在這個坡頭村裡,兩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苦命叔侄,我說當年師父你出宮時,就沒有帶一點兒細軟,一點兒都沒有?”少年明月的聲音漸漸高亢起來,“難道你就真的只帶了姐姐繡的一個荷包,再沒有其他的了?”
“家當不是當初都由你揹着的嗎,你如何又來問我?”衛澤淡淡說道,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出了宮,落了腳,他才知道有些事情,沒有錢財卻是萬萬不能的,幸而明月得了他的傳教,身手不錯,心思也縝密,尋些草藥,打些野味,都是手到擒來,師徒兩個倒是沒有短過吃穿用度,其他的,他求的不過是過一天是一天的日子。
“師父,家當是都交給我收着,所以,那天我見着從宮裡頭帶出來的包袱裡有的信封的封皮,畢竟是跟了師父好些年,我算是看得懂,那上頭的花押是什麼意思,所以……”明月故意停下話來,不說了。
他這個師父,千好萬好,就是一張臉成年都是同個表情,也不過就是五官輪廓長得比平常人稍微齊整點,一來無錢,二來無趣,這眼睛也一日不如一日,打今年年初起,就壓根看不見東西了,那些大姑娘到底是看上師父哪一點,他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你用那個帶着花押的信封做了什麼!”衛澤的身手實在是好過明月太多,不等明月反應過來,師父已經到了面前,一隻手張開,毫不留情的轄制住他的脖子,稍稍一使力,厲聲道,“快說!”
“師父,我透不過氣了,透不過氣。”明月覺得整個人都跟着衛澤手上的力氣加重被漸漸舉了起來,“我說,我都說,師父快放手。”
“明月小哥在家嗎?”這邊正僵持着,外頭傳來一聲清脆的呼聲,衛澤的眼睛微眯,手鬆開,明月狼狽不堪地丟坐在地上。
這還不能讓旁人看出端倪,他幾乎是手腳並用,飛快地從地上爬起來,應着聲出去開門:“在,在,外頭說話的可是李二姑?”
衛澤站在屋子中央,他想要做出一個低頭去看手心的動作,等到眼簾一垂,才發現其實無論如何,眼前都只有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的。
明月在外頭和李二姑牽扯了幾句,李二姑羞紅着臉問他的叔叔是不是沒在屋中,怎麼都不出來說說話,明月抓了抓後腦勺說道:“叔叔就是這個脾氣,他不愛同人說話,和我也不愛說話。”
李二姑憋了半天才又道:“那麼張四姐來了,你叔叔可同她說話?”
“叔叔對誰都一樣,他眼睛看不見,所以話特別少,生怕說錯了得罪人。”明月到底是神棍的徒弟,說起這些話來,眼睛都不帶多眨一下的。
“那就好,那就好。”李二姑說了兩句話,才發現自己的欣喜之情實在太明顯,趕緊地取出放在竹籃中的兩雙鞋,“這是我給你和你叔叔做的,尺寸也是我自己估摸着的,不知道對不對,要是合適話,下次我再給你們做。”
“李二姑的手巧,做出來的鞋子肯定合腳,那我就代我叔叔謝謝你的一片心意了。”明月收的理直氣壯的,反正都說是白送的,幹嘛不收。
“還有,你同你叔叔說,他眼睛不方便正是需要個屋裡人伺候在身邊,我,我不嫌棄他眼睛不好。”說完這一句,李二姑再掌不住羞紅的臉,小兔子似的跑了。
明月拿着兩雙鞋,一進屋,見到的是衛澤陰沉沉的臉色,他吐了吐舌頭,獻媚道:“師父,這是李二姑送你的鞋。”
“別說這些沒用的,那張信封呢!”衛澤的火氣壓根就沒褪下去,反而變本加厲了,他的眼睛不好使了,耳力更勝從前,方纔兩個人的對話,一字不漏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寄出去了。”明月也來了氣,顧不上尊師重道了,“我把那張帶着花押的信封寄出去了,裡面只夾了一張空白的信紙,一個字都沒寫,師父的眼睛根本就不能寫字了不是嗎,師父說什麼姐姐時間長了,就忘了痛了,可姐姐是那樣的人嗎,她要是那樣的人,師父會心心念念想着她,一輩子都忘不了她!這些年都過去了,事情也過去了,我不過是想替師父給姐姐送個平安,她蕙質蘭心,見到了空白的信紙,應該就會明白,我們還好端端地活着,我不想看到她爲了我們傷心,也不想看到師父天天傷心!”
說完這句話,明月自己先哭了起來,拍了門就走,將衛澤一個人留在屋中。
衛澤摸着桌沿,又慢慢地坐了下來,依舊是一聲不吭。
明月哪裡會得跑遠,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又蹭了回來,喊了一聲:“師父,我錯了。”垂手站在那裡,像個認錯的孩子。
“你沒有錯。”衛澤卻是笑了,眉梢眼角俱是暖意,“你說的沒有錯,都這些年了,我不該讓她心存遺憾,你做得很好,你的心胸比我的寬大,以後,師父不會再責罵你了。”
明月一聽衛澤的話,整個人都像只小狗一樣拱過來,在衛澤懷裡蹭來蹭去:“師父的眼睛,要是沒有用掉那三顆秘藥是不是能救回來?”
“也不過是拖得一段時日,你方纔不是說了師父是天字號的神棍,泄露了天機,總會反噬到凡身肉胎上的,你放心,你什麼都看不出來,反而是好事,你的眼睛會一直好好的。”衛澤笑得很開心。“快,去給師父沏壺新茶。”
“師父,我會一輩子做師父的眼睛,不會離開師父的。”明月說着也笑了,算算時候,宮裡頭的汝月姐姐,應該已經收到信箋,姐姐,我和師父都很掛念你,一輩子都會掛念你。
薛綽華和方佑天的番外:
表姐總是說:綽華,你不要成天舞刀弄槍的,再這樣,就嫁不出去了。
我衝着她做了個鬼臉,穿着她才送我的簇新羅裙,忙不迭地往外跑,方家二小子還等着和我比劍,我就不信贏不了他。
表姐隔着窗子喚我的名:“綽華,你又要去哪裡?”
我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表姐是個很好的女人,知書達理,端莊大方,從小我就喜歡黏糊她,長大以後,我說我要保護她,表姐笑了,那樣子,真是人比花嬌。
在我贏了方老二第三次的那一天,表姐告訴我,她要進宮了,我擡起眼來看看她,有些不解的問:“表姐進宮去,是要做皇后?”
都說皇后要有母儀天下的氣質,我看錶姐就很合適。
表姐點了點頭,擡起手來摸了摸我的頭髮:“你幾時才能長大些,表姐以後不能照拂你周全了。”
我雙手叉腰,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表姐說的哪裡話,你都要當皇后了,以後還不任由着我作威作福的,我是皇后的表妹了,誰敢動我!”
表姐聽了笑得很開心,正要說一大通義正言辭的話,被我趕緊地阻止了:“表姐,回頭我再來聽你背女訓,方老二還在等我呢,非說研究出了一套什麼新槍法,我要不去壓壓他的威風,他的尾巴都快翹上天去了。”
“哪家的方老二,你不要着了壞人的道。”表姐在後面追着我,不過就她那走路弱柳扶風的姿態,一輩子都別想追上我。
“表姐,你放心,不是登徒子,也不是地痞混混,那是方國義大人家的二公子。”我故意說得大聲,果然表姐沒有再追上來。
方老二的精神氣明顯不在狀態,別說是什麼新槍法了,才過了不到二十招,他手裡的長槍就被回手一劍挑落在地,他居然沒有像往常的樣子,撿起槍來要求再比一次,而是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到牆角邊,緩緩地蹲下身。
我瞧着他這副倒黴相,倒是有些不忍心了,往他身邊一蹲,肩並着肩,不聲不響。
果然,只等了一炷香的時間,他就憋不住了:“你也蹲着做什麼?”
“看你是不是在練什麼蓋世奇功。”我瞥了他一眼,那叫什麼臉色,愁眉不展的,真不像他了。
“你表姐是不是訂了人家?”他悶聲問道。
咦?我質疑地轉過頭去看着他,他居然也知道我有個又美又慧的表姐,難不成,難不成,他暗戀表姐,這麼一想,我索性用肩膀碰了他一下道:“表姐要入宮做皇后了,以後我就是皇后的妹妹,你見了我都要下跪的。”
他瞪着我,忽然來精神了:“就你!我還給你下跪!我見着皇上都不用下跪的。”
“吹吧,吹吧,你盡情地吹吧。”我隨手在牆根拔了一根草,搔在他的鼻尖處,“還有什麼能吹的都一起說出來,讓本姑娘當笑話聽個好。”
他被那草逗弄的,迎面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唾沫星子飛了我一臉,我整個人都呆了,他也呆了,平日裡,我們可以稱兄道弟,可以舞刀弄槍的,可是,可是,畢竟我是個姑娘家,讓個愣頭小子噴一臉的口水,這到底算怎麼回事!
沒等他反應過來,我嗖地站起身,對準他的後腰還是哪裡,狠狠地踹了一腳,嘴裡啐了兩口,用衣袖將臉使勁地抹了兩下,轉身就跑,邊跑,邊差點哭出來,這事兒,要是讓表姐知道了,她會不會說男女授受不親,讓我嫁給這個笨頭笨腦方老二。
最可氣的是,他居然站在原處一動不動,絲毫沒有要來追我的意思。
回到家裡,我換了三盆水來洗臉,洗完臉又洗澡,心裡頭還是覺得各種彆扭,索性用被子捂着臉直接睡了,或許表姐的話,沒有錯,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不該去找那些混蛋比武,混蛋,方老二,方佑天,你這個混蛋!
連着十來天,我都沒有出門,幫着表姐整理東西,表姐送了好些髮釵,簪子給我,又教我梳那些時新的髮髻,我閒來無事,學着梳起雙螺髻,選了對梅花形的珠花戴着,攬鏡一照,也是有模有樣的。
表姐很滿意我這個樣子:“你是該學學這些,一轉眼的功夫,就該給你提親了,要是你也願意,可以跟着表姐入宮。”
“表姐入宮做皇后,我跟着去做陪房宮女嗎?”我明知故問道,想來只有表姐的性子才適合入宮,我這樣的進去,還不鬧得雞飛狗跳的,不過那也是表姐用話來哄我,我如何真的能夠進宮,還不讓皇上貽笑大方。
表姐知道我志不在此,也就不多費口舌,她的嫁妝堆了整整一個房間,那些綁着金紅色錦緞的箱子,照的人眼睛都疼。
又隔了兩日,表姐忽然說想要吃福星街的小包子,我看了看外頭,大太陽毒辣辣的,先是沒有接口,她一向做人識趣,提了一次就不會再催着,不過嘆口氣說道:“等進了宮,那素餡的小包子,大概就再也吃不到了。”
我手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盯着她看了幾眼:“表姐,你是入宮做皇后,不是去邊關做苦力,別說得這麼悲情,我就去,你表妹我,馬上立即就去給你買,買素餡小包子。”
“就知道綽華最好了。”表姐軟軟地笑着,靠在我的手臂邊。
我認命了,帶了些零錢,從側門出去,走出一小段路,好像聽到有人在後面喊我,這種時候,誰會等着我,大概是聽錯了,又走了一段路,那聲音蒼蠅繞耳似的,又來了,我猛地轉頭,就見到方老二跟在我後面,最多差三步路,幸好他反應機敏,否則我這一停步,他能撞到我背上來。
“我看着就像是你。”他傻笑着撓後腦勺。
“才幾天功夫,我又不會變身,不是我又是誰!”這個方老二各種不會說話,那笑容,真呆。
“你梳的頭髮不一樣了,這個珠花也好看。”夸人不誇臉,專誇珠花美。
我懶得理他,自顧往前走,這一次,他倒是知道追上來,與我並肩而行:“你要去哪裡?”
“福星街。”簡單明瞭三個字。
“去幹嗎?”他有樣學樣。
“替我表姐買素餡小包子。”我的話才說完,肩膀處一緊,被他整個扳住了身體,前行不得,我差些跳腳起來,“你這是要做什麼,大庭廣衆,光天化日的!”
他本來是很自然的,被我兩句一呵斥,整個結巴了:“你是不是寄宿在你表姐家裡,她是不是對你不好,這樣大熱天喊你出來買包子,她是不是虐待你,你別怕,告訴我,我幫你說理去。”
我先是一愣神,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指着他道:“原來,原來你以爲我是無家可歸,所以可憐我。”
“不,不是這樣的。”他有些懊喪的,似乎不知道該怎麼清晰明瞭的表達自己的意思,半晌才憋出一句來,“上次,對不起。”
我沒有笑了,上下打量他,再正經不過的問道:“你蹲在我家門口,就是爲了同我說這句話?”
他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你生氣了,可是那天我心情不好。”
“你是爲了什麼?”兩個人邊走邊聊開了。
“因爲你表姐要進宮做皇后了。”他還是那句話,叫人摸不清頭腦。
“你喜歡我表姐?”我覺得聽了他的話,更加糊塗了。
“我又不認識你表姐。”這一下,他非但臉漲紅了,連脖子都紅紅的,“我另外有喜歡的人了。”
不知道爲什麼,他說完這句話,用眼角餘光偷偷瞄我,我趕緊地將視線挪移開,假裝看着對面的鋪子:“那你爲什麼心情不好?”
“你先告訴我,你表姐對你好不好?”他追問了一句。
“很好啊,她對誰都很好,我覺得吧,也就她這樣大大方方的性格才能夠做皇后的。”這一句話說來,十分的由衷。
“那麼,你能不能勸勸你表姐,不要入宮做皇后?”他很小心很小心地試探着問道。
“傻瓜,她歡喜着呢,你不知道,她不是看中後位,她三年前就見過一次皇上,當時就傾心得不行,我幹什麼要去勸她,這是樁好姻緣。”我洋洋得意地說道。
他哦了一聲,沒再吭氣,一路陪着我,替我將雙份的小包子都付了錢,又巴巴地將我送回家,到了家門口,他站定了腳,等我轉頭要進去了,才支支吾吾着問道:“你都沒有問,我另外有喜歡的人了,那個人是誰?”
我跺了跺腳,嗔道:“我做什麼要問,你喜歡誰,幹我何事。”別過臉來,瞪了他一眼,才羞紅了雙頰,逃進了大門。
如果那時候,我再多問一句,方佑天爲什麼對錶姐入宮爲後耿耿於懷,或許,表姐的人生會變成另外一個樣子。
最後一次,見到表姐,她已經被廢了皇后之位,遷入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宮裡頭,還是雲歡,雲琅陪着她左右,她站在芍藥花旁,整個人都黯然無光,那笑容卻是再熟悉不過:“綽華,你來看錶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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