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此禮重了些。”汝月是知道太后對先帝的一片癡心,先帝留下的東西都是視若性命,不肯輕易送人的,這件如意紋玉鎖片,據說還是當年大婚之時,先帝所賜的,更是彌之珍貴。
“先帝的物件,哀家替他給了孫子,沒有什麼不對的。”太后的視線凝視了孩子好一會兒,又轉到汝月身上,“你很好,很好,沒有辜負哀家的一片心意,還哄得哀家開心,哀家倒也沒有什麼可以給你的。”
“太后以後多多照顧這個孩子,已經是給臣妾最好的賜予了。”汝月從來不是個貪心的人,如果貪心能得到的不過百中之一,那麼她寧願老老實實只求一件心願。
“真是會說話。”太后見汝月的嘴脣輕輕一動,已經替她說了下去,“哀家懂得你的心,本來哀家都覺得你苦盡甘來,雖說比貴妃之位差了些許,然後你有了個兒子,沒想到,如此一來,往後的日子怕是更加艱難些,這個孩子既然你都開了口,他又是哀家的孫兒,哀家定然會在後宮護他周全,不會讓他受半分的委屈和傷害的。”
“臣妾多謝太后成全。”汝月不得下牀,就在牀沿邊,半跪着給太后磕了幾個頭,這一次太后沒有避開,卻是全都受了下來。
等太后離了宮,烏蘭才輕聲說道:“娘娘今天給太后行這樣大的禮,婢子聽着娘娘的那些話,覺得意味不詳,娘娘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以前我在宮裡頭不過是孤家寡人,吃了苦受了傷,自己忍一忍就會過去的,如今添了這個孩子,我實在不想他因爲這些女人之間的鬥爭而被牽扯其中,就算是柳貴妃的常寧公主,我都盼着她安生的長大,大人們之間縱然再多不堪,都不應該影響到孩子身上,既然討了太后今天的這番話,我便是心中有了底,以後無論我會如何,這孩子是定然能夠保得住了。”汝月所思甚長,這後宮之中,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最怕眼光短淺,只看眼前,唯有太后的那個位子屹立不動,所以她寧可去求太后,也不會去求皇上的。
“娘娘的話雖說十分有理,婢子聽在耳中卻只覺得心酸,娘娘本不該如此委屈,走到這一步的。”烏蘭說了這一句,已經很是不忍,她想自己已經這般難過,娘娘應該更加心傷,懷着身子之時都能操心到犯了心疾,眼下的光景,聽太后的意思,以後怕是更要忍氣吞聲了。
沒料得,汝月卻是笑了笑,一隻手擡起來,拂過了烏蘭的鬢髮:“不用替我委屈,我已經說了,都爲着這個孩子,以後他好,我才能好,上一回的傻事,我不會再做,衛大人將自己保命用的秘藥都用在我身上,我要是再折騰這個身子,豈非也對他不起了。”
“娘娘,婢子有句話一直想問,又怕說出口有些造次,惹得娘娘不悅。”烏蘭試探的說道。
汝月根本不用等她多一句話,已經猜到了:“你想要問衛大人爲何會對我這般好?”
“婢子不敢,婢子只是覺得衛大人對人都很好,但是他看娘娘的時候,眼神卻是截然不同,以前在太興臀時,婢子曾經聽說過大家說笑,說娘娘熬到老姑娘以後出了宮,只有衛大人肯娶娘娘了。”烏蘭想到當時的場景,有些想念,“那時候婢子以爲自己也要在太興臀待上好多年,婢子還曾經偷偷看過衛大人,他承蒙太后召喚,一襲白衣,衣袂飄飄而來,婢子以爲那是神仙一樣的人物。”
“都是些玩笑話,以後不得再說了。”汝月沒有給烏蘭答案,或許這個問題在她的心裡都是尋不到答案的,她總是在執着一些,而放棄一些,曾經衛澤對她的感情就是被放棄的那一邊,她甚至傻傻的想要去抓的另一頭是從來沒有真心的芳華。
芳華是一顆棄子,那麼她這一顆曾經被皇后用來抑制柳貴妃的棋子,又會在何時被棄。
時間統共不過是操控在皇上一個人的手裡罷了。
汝月等到孩子滿月的日子,前一天,常公公帶着聖旨來了,除了晉封成月嬪的那一次,皇上還是第二次頒聖旨過來說話,汝月讓烏蘭攙扶着,跪下接旨,聖旨中說的卻是孩子的生辰八字,命相屬性,待常公公將聖旨讀完,又微微笑着說道:“皇上另有口諭給娘娘,皇上已經替孩子起好了名字,重字輩,大臀下是重光,這個孩子便是重華,滿月之禮定在明日,一切都會由皇上親自安排,請娘娘不用操心,老奴已經將娘娘和小臀下明日所需穿戴的都帶來了,請娘娘過目,另有筵席擺設的器皿,已經放置到了琉璃宮宮門外,今日請娘娘稍且迴避,正廳要另外佈置過,娘娘的身子還弱,先行起來說話,莫要長跪了。”
汝月緩緩站起身來,緩聲道:”既然皇上已經做好準備,臣妾就不用操心,明天帶着小臀下準時出席便是。“
常公公見汝月轉身就要回屋的樣子,趕緊地連聲咳嗽了好幾下,汝月頓住了舉動,忽然喚了烏蘭要給常公公打賞:”瞧瞧我這記性,都說生了孩子記性變差,果不其然,常公公辛辛苦苦跑一次,總不能空手而回的。”
“娘娘誤會了,老奴哪裡敢咳嗽來要賞錢,那要是娘娘說到皇上面前去,皇上還不直接賞了老奴兩個巴掌。”常公公的笑容不真不假的。
“你放心,我不會去皇上面前搬弄這些,賞銀是應該給的,宮裡頭的規矩,要是常公公不收,倒是我不懂做人了。”汝月將烏蘭包好的二百兩銀子,遞在常公公手中,“不過是一點點薄利,也算是常公公來沾些喜氣。”
“如妃娘娘的人品,老奴很是清楚的,怎麼會真的去皇上面前搬弄是非。”常公公又笑了笑,才壓低了嗓子說道,“老奴有句不該在娘娘面前說的話,這會兒娘娘如此親切,老奴實在也忍不住了,娘娘與皇上冷戰多日,兩個人心裡頭都不痛快,老奴知道娘娘的性子,最是溫婉,最是大方的,要是娘娘願意,明天給皇上個臺階兒,皇上一溜兒就下來了,皆大歡喜,娘娘你說說,又是何樂而不爲呢?”
汝月嘴角一翹,笑容盈盈道:“這些話是常公公想對我說的,還是皇上想對我說的?”
“娘娘是聰明人,何必問這許多?”常公公笑得模棱兩可的,“娘娘也當是可憐可憐老奴,老奴在皇上身邊伺候的日子不短了,這幾天的可是水深火熱一般,每天都過得艱難,生怕有一丁點兒的地方說的不當,做的不妥,讓皇上抓住了小辮子,狠狠訓斥一頓還是事小,要是被拉出去捱了板子,老奴以後這張臉還往哪裡放。”
汝月明知道常公公說的誇張,還是心念一動道:“常公公是一片好心,我要是不領這個人情,倒成了我的不是,也罷也罷,明天的滿月席中,我定然不會當衆掃了皇上的面子,也給常公公一個好生的交代。”
“老奴在這裡先多謝如妃娘娘體恤,老奴就說,最懂人心的,這後宮裡頭放眼望去,如妃娘娘要是說自己排在第二,就沒有人敢說自己是排在那第一。”常公公還真是好話說得徹底。
幸虧汝月不是那一聽美言就飄飄然的,知道常公公說這番話一定另有深意,她是答應要給皇上面子,但到了時候,皇上給不給她面子,可就不好說了。
汝月衝着烏蘭又使了個眼色,烏蘭這一次送過來的是兩錠金子,加一起足有百兩,照的常公公的雙眼都發亮光了,以往還說柳貴妃手頭闊綽,打賞起來不懈餘力的,可是也沒有聽說過一次拿出百兩黃金的大手筆,常公公在心底裡頭暗暗咋舌了一下,金錠已經又被塞到了他的手裡頭,他忽然覺得金錠雖然很好,卻分明有些燙手,他的手不禁往後縮了一下,又捨不得真的放開金錠,正在兩廂矛盾之間,汝月及時開了口。
“金子是給常公公的,我也不想常公公做些違背聖意之事,不過也請常公公關鍵時候,稍稍提點兩句,以前我求個明哲保身足矣,如今爲了纔出生的小臀下,又怎麼能夠不多長几個心眼,人心都是肉長的,望常公公體會到做孃親的心意。”汝月說得很是委婉,委婉到常公公覺得她根本就是個無害的。
以後,怕是有人當着常公公的面說,琉璃宮的如妃娘娘要害人,常公公也會啐了一口那人的臉說,沒有人去害如妃娘娘已經是謝天謝地,如妃娘娘如何會去害人。
“娘娘的話,老奴都記在心裡頭,娘娘放心,老奴往後會知道其中的分寸。”常公公慢條斯理地將金錠收好,又說道,“娘娘的妹子住進了聽水軒中,娘娘必然是姐妹情深,萬分不捨的,不如老奴也同娘娘說說她的近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