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後有人?”汝月的神情明顯一滯,“哪裡的人?”
“姐姐就別操心這些了,反正會有人來的。”樺月還像是特意賣了個關子,不肯明說,笑容裡頭有些小小的得意。
烏蘭一再告誡自己要忍住嘴,到了這會兒實在忍不住了,開口說道:“樺月姑娘要是有好去處,也不一定非住在琉璃宮的,後宮大的很,好地方也多的很。”
樺月倒是不動氣,笑吟吟地看着烏蘭,又看看汝月道:“姐姐想到哪裡去了,我進宮來的時候,先去了太興臀給太后請安,太后聽說我要長住,說姐姐這邊的人手都是要照顧姐姐的,不如就太興臀裡派遣兩個宮女來幫幫忙,讓我先過來,幫忙的人隨後就到,太后老人家的一片盛情美意,我如何能夠回絕。”她掩着口,笑意更濃,“怎麼聽起來,你們倒像是在懷疑什麼,我才進宮來半天呢,做不了什麼出格的事情。”
“琉璃宮裡的宮女雖說不多,也都是能幹的,烏蘭的意思是不用驚動太后那邊了,不過你說的也是,既然太后老人家開了口,斷然是不能拒絕的,那是長輩的心意,總是要領的,方家承蒙太后垂憐,銳兒在太興臀一住數月,都跟着去學堂了,回頭等他父母見着,心裡頭也是歡喜的。”
“姐姐說的是,爲人臣子的,有聖寵眷顧,那比什麼真金白銀的都強。”樺月擡起眼來看了看烏蘭道,“方家這些年都受皇上庇護,就算外公已經辭了官,那在朝中還是數得上來響噹噹的人物,當年外公可是爲了救皇上,差些把性命都搭進去了。”
汝月聽她說起舊事,不免多長了心眼,等着聽樺月會不會說起如萱小姨的過往,樺月卻是點到爲止,一味只問她吃些什麼,晚上睡得可好,再不然又是說太后前頭誇獎了幾句,說方卿家教的好規矩,居然隻字沒提到如萱。 щшш⊙тт κan⊙CO
樺月不提,汝月當然更不能主動去提,相陪着吃了會兒點心,太興臀的人果然來了,琥珀進來回話,問要不要帶去樺月的屋子,樺月笑着開口道:“既然人已經來了,我帶她們去便是,早早地收拾好了,她們也好回去向太后覆命,”
拿着太后當令箭,烏蘭也不好攔着,眼睜睜地看着樺月從從容容地走開,只能問琥珀道:“太后派了幾個人過來?”
“雙玉姑姑帶着兩個小宮女,兩個小太監。”琥珀見烏蘭像是要動怒的樣子,說話都結巴了。
反而是汝月輕聲說道:“烏蘭,你嚇着琥珀了。”
“娘娘,是不是婢子說錯話,做錯事?”琥珀戰戰兢兢地問道。
“不干你的事情,是烏蘭自己沒想明白,你先下去,樺月那邊的吃穿用度,你負責照料,要是她覺得服侍的人手不夠,你也加了給她。”汝月細聲叮囑道。
“婢子也可以負責這些的。”烏蘭不服氣地嚷道。
“我說了,這些由琥珀負責,你已經夠忙的,不要再加上那一灘事。”汝月的臉上淡淡的,沒有笑容,也沒有怒意。
琥珀連聲稱是,就趕着過去那邊照應了,留下烏蘭來,咬着嘴脣看向汝月:“娘娘,娘娘的親妹子過來宮裡頭住住,太后卻派了這樣多的人過來,是給娘娘施壓。”
“要是這些人是皇后派來的,你的話還說得過去,可是這些都是太后派來的,太后如何對我,你是最清楚的。”汝月耐心地教她。
烏蘭果然呆了一下,急聲道:“娘娘的意思說,太后這樣說,是另有用意的?”
“太后她老人家不是給我施壓,是在給我提點呢。”汝月點了點頭道,她知道皇上與太后之間的秘密,皇上並非太后親生,所以長此以往的,太后都很少去參與皇上的後宮之事,以前皇后還管得像模像樣,太后最多在柳貴妃過分跋扈時,呵斥兩句,其他嬪妃的,也不見她說好,也不見她說不好,開春節那天聚一聚,就算大家都盡職了。
然而,這一次樺月以嬪妃孃家女眷的身份又一次住進來,太后反而興師動衆起來,要是她不能領會太后的好意,那隻能說是她太過愚鈍,怪不得旁人了。
“也難怪這次來的是雙玉姑姑,而不是秋葵姐姐。”烏蘭算是明白了大半,微微鬆了口氣,只要太后還站在她們這邊,那麼以後要是真有什麼,說起話來還是方便的,“要是秋葵姐姐來,早就到娘娘跟前來回話了。”
雙玉在太興臀時,就與汝月不對付,後來雖然也不算是撕破了臉孔,總沒有秋葵,泯然那麼親親熱熱的,雙玉喜歡用一種等着看笑話的目光來看汝月,偏偏汝月還算爭氣,這些日子以來,也算得上是順風順水的,讓雙玉得了個空,什麼都沒看着。
“她不過來也好,少見一個人是一個人,我這會兒覺得多說話,都有些氣喘了。”汝月瞧着烏蘭方纔一通着急,天氣又熱,額頭亮晶晶的一層汗,她合目養了會兒神,纔開口道,“烏蘭,你過來。”
烏蘭不明白地靠近了些,汝月又說讓她再過來些,她站在牀沿,低着頭,等汝月開口,汝月指了指身邊凳子,讓她坐下來,她原先想說在娘娘屋中,婢子不能落座,但又怕汝月多費口舌,傷了精神,趕緊地坐直了,雙手放在膝蓋處,等着汝月發話。
汝月的眼睫扇動,窗外的一抹日色正好落下來,將那頂尖處,染得一片金色,她的嘴角慢慢彎上去,彷彿是個再美好不過的笑容,說的話卻叫烏蘭心驚膽顫的:“其實,我都知道了,你不必瞞着我,我也不瞞着你。”
“娘娘知道什麼了?”烏蘭的聲音微微發顫着。
“皇上見到樺月的那一次,我就都知道了,有些事情是孽緣來的,你想擋都擋不開的,所以當初你苦口婆心地勸我,我還是沒有擅作主張,那是因爲我知道即便做了努力,怕也是浪費了精神,還會落下罵名的。”汝月的神情實在太過於平淡,就像一碗才涼下來的溫水,任憑滾燙的油遞進去,也掀不動風波了。
“娘娘,其實都只是猜測,真的只是猜測。”烏蘭有些懊悔,悔了讓小順子去諸多打聽,悔了在汝月面前流露出太多的情緒,也悔了自己沒有學會說話的技巧,最終落得讓汝月先開了這個口。
“或許這會兒還是個猜測,不過早晚也要落了實處的,這些年,我在宮裡待着,雖然做宮女的時候比做嬪妃的時候要多,但是件件事情都看在眼裡,要是在這個坎上看不過去,那麼真是白活了這些年。”汝月微微側過頭來,看着烏蘭的樣子,她發現烏蘭居然在發抖,而且越抖越厲害,這樣炎熱的天氣,好似打擺子一樣,她不禁嘆了口氣道,“你也是個實心眼的,我知道你跟着我不爲了富貴榮華,確是一片真心待我,所以,我纔會對你說這些話,你彆氣也別急,船到橋頭自然直。”
“娘娘。”烏蘭握住了汝月放在身側的手,沒忍住就哭了出來,汝月也不說話,用另一隻手摸着她的頭髮,一下又一下的,烏蘭的情緒被她的舉動慢慢地撫平了,抽抽嗒嗒了會兒,知道孕婦面前最忌這些,趕緊用衣袖將臉孔都印幹,再仔細瞧着汝月的臉色,當真發現她像是都想明白了,無喜無怒的,一顆心頓時又被重重地抽緊了。
“皇上還是會對我很好的。”汝月反而過在安慰她,“噓寒問暖的就沒有短缺過,隔天都要送些東西過來,其他的嬪妃那裡眼睛紅着呢,要是我們都哭,那其他人還不都要去撞牆了。”
“娘娘和其他人不一樣。”烏蘭眼中,自然汝月是整個後宮裡頭最好的。
“也就你眼睛裡面沒有旁人。”汝月鬆開了她的手道,“該如何就如何,別那樣計較,計較來計較去,反而把自己的家當都給搭進去了,你只要記得樺月是我的親妹子,方老爺子是我的親外公,還有方佑天將軍是我的親舅舅,突然一大家子的親戚都齊全了,我已經沒有遺憾了,不然你以爲這些天柳貴妃和皇后娘娘都忍着沒有出現是爲了什麼,還不是爲着我這些突如其來的孃家背景,以前都說皇后娘娘的孃家勢力大,柳貴妃不過是個皇商出身的小家小戶女,而我是卑賤宮女被提攜而上的,如今,我要是說後宮裡頭,我的孃家勢力不過第二,怕是沒有人敢出來應聲說她家的是第一。”
烏蘭臉上一副又想哭又想笑的尷尬神色,趕緊地站起身來道:“娘娘的話,婢子都聽在耳中,記在心裡,婢子沒想到娘娘沒有明說過一個字,卻已經將其中利害都算得這般清楚。”
“不算了,不算了,回頭欽天監的衛大人還說要來給我算算這腹中孩子出生的良辰吉時,我想推了他,又想想,沒什麼不好,就準了他來。”汝月的眼簾又慢慢合了起來,上一次,方銳在她面前吹的曲子,她沒有說,旁人聽了也沒有說。
只是,稍許懂譜的人都能夠清楚地聽出,那是一曲《鳳求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