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挑了個人少的時候回宮,就是不想弄出太大動靜。
萬芊芊的轎子還沒走進正宮道,就遠遠聽見撕心裂肺的哀嚎。“繽桃,什麼聲音?”
繽桃跟着轎子行走,豎着耳朵聽了聽。“娘娘。像是有什麼人在求饒。”
“求饒?”萬芊芊納悶,才走這幾天,宮裡會有什麼大動作?“聲音是從哪裡傳過來的?”
繽桃又聽了聽:“好像是內宮,像是從東面。”
臉色微微有變,萬芊芊握住身旁以琳的手:“好妹妹,你聽見了吧?宮裡就是這樣,你永遠不知道平靜的夜色之下,暗流洶涌到什麼程度。也許,只是眨眼的功夫就足夠吞噬去鮮活的性命。”
裴以琳有點心慌:“姐姐,這……”
“記着。無論什麼時候,保全自己最要緊。然後纔是恩寵。切勿本末倒置。”萬芊芊紅潤的脣瓣微微舒展:“命沒了,恩寵只會是別人的!”
正宮道上沒走兩步。繽桃就驚呼了一聲娘娘:“娘娘,聲音像是從毓秀宮傳來的。奴婢遠遠看去,那裡好多盞燈似的,格外明亮。”
還真是出了大事。
萬芊芊嘆了口氣:“咱們過去瞧瞧。”
裴以琳沒想到一入宮就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心裡多少有些敬畏。
這座深宮。應該會比自家府裡還多是非。
何況府裡再怎麼爭寵,也不是回回都要人命的。這裡,卻好像走錯一步就萬劫不復了。
擇了個合適的位置下了轎子,萬芊芊和裴以琳伴着慘烈的嚎叫聲,一步一步向人羣走去。
不得不說,刑房的奴才們手腳也太慢了。
二十板子而已,三下換一個人,一下之間還得給良妃喘氣哭嚎的時間。嚴一凌早就坐的不耐煩了。還不如換她去打,掄着胳膊,狠狠的啪啪幾下也就完事了。
後邊的奴才瞧見了萬貴妃,驚呼着請安。
跟着周圍的奴才也都聽見,順勢跪下。人羣慢慢朝兩邊散開,留出一條路通向帝后面前。
萬芊芊昂首闊步,體態婀娜的走上前,只是眉心裡的一點愁緒,叫她看清來有些嚴肅。“臣妾給皇上皇后請安。”
繽桃與裴以琳紛紛行禮。
嚴一凌眼尖。打量着那位陌生的美人。不免笑了起來。這萬貴妃還真是雷厲風行,說回母家探病,回來還真就帶着個小天仙。
“免禮。”這種情況下,奉臨也不變多言什麼。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
沈音苒憑着女人的直覺,目光也落在萬氏身後年輕的女子臉上。同樣是皇上的妃嬪,她心裡想什麼,又有誰會不知道呢!“萬貴妃回來了。”
說話的功夫,正好趕上換人行刑。
奴才們怕吵着貴妃和皇后說話,便住了手。
“多謝皇后娘娘關懷,臣妾剛回來。”萬芊芊心裡有兩個疑問。第一,皇后怎麼出了毓秀宮,第二,這打的到底是什麼人。
側頭望了望伏在椅子上氣息奄奄的人,萬芊芊不太能從她扭曲的表情看清眉目,故而問:“皇后娘娘,臣妾斗膽請問。這是出了什麼事?”
沈音苒臉色微微沉重,語調徐徐:“良妃以下犯上,僭越嚴貴妃。皇上下旨小懲大誡。倒叫你一回宮就看見這血淋淋的場面了。”
裴以琳不敢擡頭,只能從語聲猜測皇后的容貌。這聲音溫婉柔和,又不失嚴肅。她覺得皇后一定是個深藏不漏的女子。心思一定比萬姐姐的四姑母,府中的嫡母要厲害得多。
“無妨。”萬芊芊勾了勾脣:“臣妾久在宮中,什麼場面沒見過。既然良妃有錯在先,皇上有旨責罰也是應當。只是,臣妾瞧着,良妃似是受不住了,不知已經杖責了多少下?”
“十三板子而已。”嚴一凌嘴快,搶着說。
裴以琳心頭一顫。這位一定是嚴貴妃了。
聽她的語氣,顯然是沒有把良妃的生死當回事,並且……還很不服氣這樣的懲戒,嫌輕了。
偷瞥了嚴貴妃一眼,她心裡驟然一驚,可是爲什麼會忽然覺得那麼害怕?裴以琳自己也說不清楚。
“該打多少?”萬芊芊看着可憐巴巴的良妃,又問。
“二十。”這回答話的人,是躬着身子伺候在一邊的小侯子。
“可是人都昏了,皇上還要打麼?”萬芊芊不明所以,以爲是良妃不知死活的得罪了嚴貴妃,才被皇上懲戒。她哪裡能想到,這是嚴貴妃氣焰跋扈的逼着皇上動手。
是打良妃的屁股,更是打帝后的臉。
“人昏了?”嚴一凌這纔看了看良妃。“是啊,怪不得這會兒沒有聲音了。”
素惜欠身,道:“這有何難,奴婢去救醒良妃娘娘。”
救字用的很恰當,聽起來不會那麼刺耳。但實際上,素惜從汪泉準備的桶裡舀了一勺涼水,站在良妃頭頂這一側,“譁”的一聲潑出去。
良妃被涼水一激,頓時清醒過來。
這水裡,融了些鹽。不少濺在傷處,疼的良妃頓時大叫起來。身子一晃,她一下子從長凳上摔下地。
裴以琳不敢看,皺着眉低着頭,儘量不露出太過害怕的表情。
“萬貴妃娘娘,您回來了,您救救臣妾,您救救臣妾吧……”良妃醒來,看見萬貴妃站在身前不遠。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託着動彈不得的雙腿,一步一步的爬過來。“娘娘,您救救臣妾。”
血腥味很濃,嗆得萬芊芊胃裡不舒服。再看良妃這副悽慘的樣子,她於心難忍:“皇上,小懲大誡,相信良妃一定不敢再犯了。這板子厚重,奴才們受傷又有勁兒,再打下去,怕是這雙腿廢了不要緊,命都要丟了。臣妾斗膽懇求皇上開恩,饒了剩下的板子吧。”
奉臨饒有意味的看了嚴貴妃一眼,不慌不忙的說:“良妃開罪嚴貴妃以下犯上,有錯在先。能不能饒了她,且要看嚴貴妃的心意。朕,說了可不算。”
只有沈音苒知道,這是皇上慪氣的話。
別人聽來,還當是皇上有多麼寵愛這一位嚴貴妃呢。木司廣號。
“是啊,嚴貴妃,小懲大誡的效果已經得到,不如,就少讓良妃手寫皮肉之苦。”沈音苒嘆了口氣:“本宮瞧得出她知錯了,是麼良妃。”
這種情況下,再不服軟,只怕真要給活活打死了。
良妃忍着屈辱,連連點頭:“皇后娘娘,臣妾知錯了,再也不敢這樣莽撞無禮,以下犯上。”
“那還不謝謝嚴貴妃?”沈音苒心想,這麼多人都在場,嚴貴妃縱然跋扈,也得給皇上和自己一些面子。
果然,她鄭重的點了點頭。
“來人,還不去扶起良妃。”沈音苒心裡的一塊石頭算是放下了。
嚴一凌笑着站起來,走到良妃面前:“宮中人人都知道,良妃你侍奉皇上多年,比本宮入宮久得多。但倚老賣老那一套還是少用。有的是力氣去污衊本宮惹是生非,不如好好養養你這雙腿。回頭,本宮讓素惜送最好的棒瘡藥給你,你可千萬別因爲怨懟本宮,把藥扔了苦自己啊!”
“臣妾不敢。”良妃哭着說。
嚴一凌看了看時辰,道:“折騰了這麼久,想來皇上皇后也乏了。臣妾就不多陪着說話。告辭。”
奉臨悶不吭氣,只是看着她轉身而去。
緊跟着徐天心、嚴卿、楊絮也都欠身,隨着嚴貴妃一併退下。
沈音苒心想,你們敢在宮裡結黨營私,就別怪皇上翻臉。
哪知道她還沒吩咐奴才們都散了,就見皇上也起了身。
“朕還有事。”奉臨簡短的說。
“臣妾恭送皇上。”沈音苒總覺得皇帝是奔着嚴貴妃去的。她那麼不給面子,叫皇上都下不來臺。他爲什麼還要心急着去陪她?
“行了,都散了吧。”沈音苒搖着頭囑咐良妃:“千萬別沾水了,好好休養。”
“多謝皇后娘娘。臣妾銘記在心。”良妃要行禮,一動傷口就鑽心的疼。
“好了,趕緊回去吧。”沈音苒唏噓不已:“身子是你自己的,以後別再做這樣糊塗的事。”
萬芊芊拉着裴以琳,對皇后笑道:“不好的事情,揭過去就是了。皇后娘娘大概沒見過臣妾這一位妹妹吧,是臣妾四姑母的女兒,叫以琳。”
“民女裴以琳,見過皇后娘娘。”
“出落的亭亭玉立,很懂規矩。”沈音苒淡淡的笑着。
萬芊芊道:“臣妾近來無事,便邀她入宮作伴。等明天一早再去毓秀宮給您請安。”
“也好,趕路辛苦,也都回去歇着吧。”沈音苒只覺得腦子裡一團漿糊。一個嚴貴妃就鬧得宮中上下雞飛狗跳,現在皇上的態度也曖昧不清了。
加上自己還有個瘋瘋癲癲的表妹,這萬貴妃又憋不住往宮裡塞人……
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當真是一團亂麻。有那麼一瞬間,她後悔叫太后死的這麼早。
多個擋箭牌總好過現在。
是啊!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太后都已經死了,沈家也象徵性的交出了一些兵權。
怎麼皇上到現在還閉口不提懷孕的事?怎麼不叫她再添個嫡子,繼承江山大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