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宮中,沈音苒正愜意的喝着茶,看着窗外清風吹動樹枝輕顫,心中寧靜。
春日裡的陽光甚好,她總是喜歡坐在軟榻上看景。每每如此,腦子裡總是回憶起從前的事情。而多半都是她與皇上年幼的事情。單純而溫暖。
依蘭有些不忍心打攪,只是輕輕走了進來。
手裡的茶喝完了,沈音苒想喚她的時候,才發覺人就站在門邊。“是有事麼?”
依蘭點了點頭:“外頭樺妃娘娘求見。”
“樺妃?”沈音苒有些奇怪:“她若是來,也不必在這個時候。是出了什麼事情吧?”
“娘娘猜着了。樺妃雖然沒說是什麼事情,卻是哭着來的。”依蘭抿脣:“且一邊臉還腫的多高,像是受了委屈。”
沈音苒擱下了茶盞:“她父親在朝中得臉,她有一貫聰慧,能受什麼委屈。且說這宮裡,能給她委屈受的人也並不多。能叫她心甘情願承受的就更不多了。”
“既然是來這樣一副尊容過來的,想必是要告狀。奴婢覺得,這一回樺妃娘娘可不是心甘情願領受了。”依蘭打趣的說。
“讓她進來吧。”沈音苒只覺得索然無味:“好好的一個下午,又要糾纏這些煩心的事情了,也是無奈啊!”
依蘭屈膝告退,少不得多說一句:“若是這宮裡,人人的心都和娘娘一樣平靜。便都知道春光甚好不可辜負,哪裡有能看見是非。”
“你這丫頭啊。”沈音苒溫暖的笑了起來。
不多時,樺蕊便哭哭啼啼的走了進來。“皇后娘娘,臣妾本不該打擾,可是……可是她們也太欺負人了。求您替臣妾做主。”
依蘭說的沒錯,樺妃這臉還真是腫的厲害。沈音苒狐疑的不行,訝異的看着她:“到底是怎麼回事,誰把你的臉弄成這樣?”
“皇后娘娘,臣妾……臣妾處處忍讓,可是她們還是百般刁難。”樺蕊捂着臉,可得可憐。“當日,臣妾的孩子沒有了。都是她故意嫁禍了櫻妃,現下倒好,臣妾早已經不去追究那件事,可是她還不依不饒。說什麼蜜蜂落在臣妾的臉上,若是不狠狠打,會蜇了臣妾。可是您瞧啊,她這一巴掌一點不比蜜蜂蟄的輕。娘娘,臣妾真的是忍無可忍纔來求您主持公道的。再這麼下去,臣妾還不得被她活活打死。”
沈音苒被她哭的頭疼,心裡是煩不勝煩的。
但礙於情面,畢竟當時有事,樺妃也時常過來照顧,總不能漠不關心。
“你說來說去,也沒說出到底是誰。叫本宮如何幫你。再有,本宮知道你平日裡是什麼性子,若不是被逼急了,也不會來向本宮傾訴委屈。”
她仰起頭,吩咐依蘭:“去沏茶給樺妃壓壓驚。”
“多謝……皇后娘娘……體諒。”樺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都說不連貫了。
“葉梅,你來說。”沈音苒問樺妃身邊跪着的侍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葉梅紅着眼睛,委屈的不行:“樺妃娘娘的臉是被徐妃娘娘捆打的。在此之前,娘娘還被楊妃娘娘好一陣數落。”
兩個人聯手欺負一個,沈音苒心想,皇貴妃玩的夠大啊。
面上卻滿是疑惑,蹙着眉頭問道:“楊妃何以數落你?”
樺蕊哽咽道:“那一日……御花園裡添了好多……鳳仙花。臣妾便好心……想給皇貴妃娘娘摘些花瓣……誰知道遇到楊妃……”
沈音苒深吸了一口氣:“你先別說了。喝口茶平靜一下。你這樣斷斷續續的,聽得本宮頭都昏了。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說,看你這樣子,怪可憐的。”
實際上,是挺心煩的。
平靜的日子過習慣了,沈音苒不喜歡耳邊有一點聒噪。尤其是聽女人哭,怎麼都是累人。
樺蕊接過了依蘭遞來的茶慢慢的喝了起來。
一盞茶喝的差不多了,總算是平復了許多。
“去洗把臉吧。”沈音苒看她那樣子也的確是難受。“洗把臉回來,坐下來好好和本宮說。”
“是,娘娘。”樺蕊也沒想着自己會哭的這麼傷心。想必是這段日子,心裡的苦悶太多了,一直都不曾被宣泄出來。這下子,可是積攢了好多怨氣,一下子撒出來,心裡沒有那麼悶是真的,可結局會如何,她不敢想。
皇后會真的願意幫她麼?還是僅僅是敷衍一二。
心裡沒有底,她鎖着眉頭,不緊不慢的走了進去。
“皇后娘娘。”
“這樣子不是清爽多了。”沈音苒示意她坐下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原原本本的告訴本宮。”
“是。”樺蕊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道來:“那天臣妾只是一時好心,得知皇貴妃之前收集了許多花瓣做胭脂,想必也會喜歡染蔻丹。心血來潮,便叫奴婢陪着去御花園摘鳳仙花。正巧楊妃也來了,問臣妾何以摘這麼多,便告訴她是想要送給皇貴妃。於是……難聽的話便從她嘴裡說出來。”
“什麼難聽的話?”沈音苒知道楊絮刁毒,所以才感興趣那話有多難聽。
“她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叫臣妾不必這麼急着巴結皇貴妃。”樺蕊仔細想了想,把那天的經過事無鉅細的向皇后說了一遍。
末了,她一臉真誠的說:“皇后娘娘,當時臣妾絕對沒有看見皇貴妃來。否則,臣妾一定會阻止楊妃繼續說下去。哪知道,楊妃捱了鞭子,也連累了大皇子受傷,皇貴妃心裡有氣,全都撒在了楊妃身上。加上先前糕點的事情,皇貴妃怕是真的生楊妃的氣了。於是這一筆賬,就被楊妃算在了臣妾頭上……”
想到這裡,樺蕊便又委屈的哭了起來。
沈音苒不動聲色的說:“這後宮裡,哪有長久的姐妹之情啊。有的不過是弱者依附強者。楊妃機緣巧合,在冷宮裡遇到了貴人。本以爲這便是她最大的福氣,誰知道貪心不足,做妃主不夠,還想當貴妃,只怕這纔是她對皇貴妃的心病。”
樺蕊不住的點頭:“皇后娘娘所言不錯,正是因此,楊妃才諸多不滿。可臣妾到底也沒從中做過什麼啊,那貴妃之位,也不是讓臣妾奪走了。楊妃姐姐她怎麼能……”
“你只是不湊巧,被捲進了這件事情。”沈音苒凝眸,片刻才道:“倘若皇貴妃直接對楊妃發作,後宮便會指責她涼薄。有了你從中調劑卻是不同了。你想想看,楊妃再怎麼不好,那也是她和楊妃的
事情。現在卻成了你枉做小人,連累楊妃與她反目。所以,楊妃恨你卻不恨她。這便是皇貴妃的高明之處。”
字裡行間,沈音苒故意流露出對皇貴妃的怨恨與不滿。
雖然掩飾的很巧妙,但正是這種細微之處的用心,才叫樺妃更加確信,自己是真的忍不了皇貴妃多久了。
“娘娘,那臣妾該怎麼辦?”樺蕊哭的很是可憐。“臣妾只想能好好的侍奉在後宮。並不像生出這許多嫌隙。也是爲此,纔會一直隱忍不發。哪知道今天因爲一匹緞子,楊妃姐姐她就對臣妾百般侮辱。臣妾好心將自己喜歡的讓給她,她不領情也就算了,還摔在臣妾腳下……”
想起方纔的事情,樺蕊淚落如雨。“臣妾不願意跟她糾纏,已經都要走了。哪知才邁出門檻兒,就被徐妃一巴掌打過來。這還不算……”
樺蕊哽咽着擼起自己的袖子,給皇后瞧手肘的傷:“徐妃有功夫在身,臣妾哪裡是她的對手。不等臣妾還手,就被她重重摔在地上。”
沈音苒嘆了口氣:“那徐妃,就像一匹野馬放蕩不羈。即便是對着皇上,也是一臉的冷傲莽撞。可惜皇上就是喜歡她那個樣子。”
“娘娘。”樺蕊起身跪下:“其實先前,徐妃已經屢次與臣妾爲難。她一向不喜歡出頭,也不屑和妃嬪們爭寵,整個後宮之中,也就唯有皇貴妃的話她能聽進去幾分。臣妾實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麼地方得罪她了。”
“有些人不用得罪。”沈音苒淡然的笑了笑。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樺蕊明知故問。
“這件事情本宮自會擔待,你先回宮去吧。記得叫太醫好好檢查一下。”沈音苒微微虛目。
樺蕊有些無措,不知道還該不該繼續說點什麼。
沈音苒凝眉道:“你放心,這件事情不會就這麼算了。宮裡的歪風邪氣,若是不好好整頓,只怕後患無窮。”
言罷,她吩咐依蘭:“送樺妃回宮,然後請皇貴妃過來一趟。”
“是,娘娘。”依蘭溫和的點頭。
樺蕊心裡不舒服,又道:“皇后娘娘,這件事情始終是徐妃與楊妃,臣妾沒有證據證明是皇貴妃背後教唆,萬一當真不是,那豈不是臣妾冤枉了皇貴妃麼!只怕……只怕將來……皇貴妃娘娘會更加怨懟臣妾……”
“你真是被嚇壞了。”沈音苒微微顰眉,眼底只有霜色:“本宮自然會爲你擔待,你便是把心放在肚子裡就好了。懂麼?”
樺蕊惴惴不安,倒不是她真的怕皇貴妃。而是這件事情一旦挑起了戰火,只怕她往後也難以在宮裡博個賢惠的名了。萬一皇上聽信皇貴妃的話,只怕她行事會更加困難。思來想去,她又走到皇后面前,凝眉跪地:“娘娘,要不然這件事情還是算了吧!臣妾不想因爲以及之身,讓後宮生出許多風波。有娘娘您心疼臣妾,那臣妾就不覺得委屈……”
沈音苒冷嘆了一聲,連連搖頭:“你瞧,這便是你的不對了。就因爲你凡事太能忍,纔會叫別人有可乘之機。你放心,本宮自有論斷,你先回去!”
怎麼都覺得樺妃的好日子要到頭了呢!沈音苒淡淡的想着,眉目裡都是冷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