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音苒也從自己的位置上起來,走到殿中央皇貴妃身側跪下。“皇上,此事既然有了決斷,臣妾斗膽懇請您寬恕了蘇氏。”
“寬恕?”萬芊芊不大明白:“皇后娘娘爲什麼要替着個’民女’求情?”
“蘇氏縱然有錯,但罪不至死。”沈音苒難得的展露柔弱:“她本就是孤女,又被夫家所休。雖然入宮闖了禍,卻也只是個意外。如今良妃身邊正需要人手,皇上若是准許,不如就讓她和卷芯一起侍奉良妃,也算是將功補過吧。”
什麼意思?皇后娘娘要留下着個賤人在宮裡伺候?
萬芊芊眉頭一擰,心裡多是不情願:“蘇氏身份成疑,她的話未必能信。皇后娘娘怎麼好把不相干的人留下。若要伺候良妃,叫內務局仔細挑選兩個就是。”
蘇憐兒緊忙道:“誤傷良妃娘娘,是民女之罪。求皇上恩典,准許民女侍奉在良妃娘娘身側,直到娘娘康復。唯有這樣才能抵消民女心中的愧疚。”
奉臨偏首望了望嚴一凌。
意思是等她開口。
這個舉動叫沈音苒和萬芊芊十分惶恐。
難不成皇上要決定一件事,還得經過皇貴妃首肯。
擺明了他已經諸多維護嚴家了,連後宮的事也要偏心她不成?
“也好。”嚴一凌竟然點頭:“既然蘇氏知道內疚,想着能好好照顧良妃,倒不失爲一樁好事。也許這就是她和良妃的緣分。”
嚴一凌不殺蘇憐兒,並不是同情心氾濫。
而是怕嚴鈺一時頭腦發熱,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情。
畢竟才被降職,這時候任何一點妄動,都能引來言官們直諫的軒然大波。
嚴家,怕是不能一再的承受這樣的波瀾衝擊了。
“嗯。”奉臨點了下頭:“那皇后安排吧。”
“是。”沈音苒臉上的笑容看着很是蒼白。皇上雖然聽了她的建議,但怎麼心裡就是那麼彆扭?
“無雙,帶着她去換身衣裳,先送找個嬤嬤教教規矩。回頭等良妃的傷勢穩定,送回宮去,再叫她過去伺候。”沈音苒溫和的說。
“奴婢明白。”無雙其實根本就不明白,皇后非要留下找個蘇氏,有什麼居心。
“時候不早了,散了吧。”奉臨纔沒心情再看什麼歡慶班子的雜耍。
“是。”沈音苒有心挽留皇上一起用晚膳。
哪知道他匆匆起身就走到皇貴妃身邊。
“你隨朕來。”奉臨在她耳畔輕輕的說。
“是。”嚴一凌低首嘆息,嚴鈺的命算是保住了。
看見眼裡同樣是擔憂的嚴卿,她勉強的擠出笑容。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好好穩住嚴鈺。千萬千萬不能在找個時候,再有什麼閃失。
“是去蒼穹殿麼?”嚴一凌上了皇帝的御輦,發覺不是回伊湄宮,不由得問。
“朕帶你去一個地方。”奉臨神秘兮兮的說。
“宮裡還有什麼地方是臣妾沒去過的?”嚴一凌想不出來,就連冷宮她也住過那麼久了,還有什麼稀奇的好去處。
奉臨握着她的手,道:“是不是穿的少?手冰涼的。”
“冬日裡就
是這樣。”嚴一凌縮了縮肩頭,是覺得有風灌進來,到處都是冷的。
順手拿了件斗篷給她披上,奉臨把她裹在懷裡。“都是孩子的娘了,還是這麼不注意愛惜自己。你還要陪着朕一直走下去呢。”
一直走下去?
這句話怎麼聽着都像是一個惡毒的詛咒。
嚴一凌不喜歡宮裡的一切,更不想過這樣的日子。
可惜,她沒有辦法改變。至少現在沒有。
天色漸漸的暗了,御輦走了快要一炷香的時間,竟然還沒有到。
“皇上,咱們是去什麼地方?”嚴一凌想從他懷裡掙脫出來,看看外頭的景色。
可是他卻牢牢的把她裹在懷裡。“等會兒就知道了。”
她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說什麼。
又過了一會兒,小侯子喜聲道一句:“請皇上皇貴妃下輦。”
簾子被掀開,皇帝先一步走下去,扶着她的手。“慢點,當心。”
嚴一凌被斗篷裹着,有點笨重的樣子,只好牢牢的抓着他的手。
“這裡是……”這個地方,她是真的從沒有來過。
周圍的景緻,她也根本沒有看過。
成片成片的竹子,葳蕤茂盛,一條鵝暖石鋪成的小路若隱若現。
傍晚時分,冬日的暖陽漸漸西落,濃密的霧氣瀰漫開來。
一時間,彷彿置身仙境,除了身邊的人和近距離的景色,再遠什麼都看不見了。
白茫茫的一片。
“不必跟着伺候。”奉臨吩咐了一聲,就急匆匆的拉着嚴一凌往裡走。
腳下的鵝暖石,踩上去有奇特的感覺。不會因爲霧氣瀰漫而潮溼打滑。
奉臨一直握着她的手,邁着輕快的步子:“碧兒,朕早就想帶你來,可惜不是最好的時候。所以一直等到現在。
一道宮門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嚴一凌沒想到,走到盡頭看見的僅僅是一扇關着的門。“皇上是想帶着臣妾感受遛出宮去的欣喜麼?”
“嗯?”奉臨微微一愣:“朕知道你想出宮。推開試試。”
有些不信,但是她還是走過去推了推。
輕輕一推,這扇厚重的宮門還真的就被推開了。
眼前的一切,讓嚴一凌驚呆了。霧散了,這裡能沐浴在夕陽西下溫暖明媚的光芒。
桃花迎門,花瓣鋪地,幾間明黃色的瓦房竟然是琉璃頂。
門前,一條悠哉的小溪,波光粼粼。
嚴一凌從來不知道,宮裡竟然還有一處這樣的院落。
停放在一邊的茅草車,門前一口尋常的深井,井上的麻草繩嶄新嶄新的,看上去很結實。
這裡雖然比尋常的百姓家多了幾許華貴,卻要比宮中的奢靡好許多。
奉臨拉着她走到一邊的亭子裡取暖:“烤烤火就不冷了。”
嚴一凌低下頭,發現銅盆的上面有層蓋簾:“烤地瓜?”
“是啊。”奉臨點頭:“朕聽說百姓家裡,過冬都是這樣子。在紅彤彤的炭盆上面烤幾個紅薯,有時候也會把板栗放在一起烤。”
“皇上這些……”嚴一凌有些奇怪。好好的他
幹嘛要準備這樣一個地方?
“這裡,原本是宮裡另一處荒涼的地方。”奉臨微微笑着。“朕知道,你一直有個心願,就是出宮走走,過一些簡單的日子。”
應該是那個偷兒說的吧?
嚴一凌心裡有點不舒服。他所知道的一切,從來沒有問她,而是旁敲側擊的從別人那兒得出結論。
“碧兒。”奉臨拉着她坐下,雙手握着她的右手輕輕的呵氣:“冷麼?等下紅薯烤好了,拿着吃又暖又甜。”
說話,他就伸手要去翻動烤紅薯。
“別動。”嚴一凌拉着他的手:“這樣會燙着的。”
從一邊拿了個小柴棍,嚴一凌小心的撥弄幾下:“皇上其實不用做這些事。”
“碧兒,朕不想當皇上了。”奉臨忽然這麼說。
“什麼?”嚴一凌愣住了。“這樣的話,皇上還是不要說。萬一被皇后娘娘聽見了,還當是臣妾迷惑聖心,鬧得皇上連江山都不愛了。”
“你呀。”奉臨握着她的手,靜靜的看着她。
就這麼靜靜的其實也挺好的。
沒有恩怨紛爭,也沒有爾虞我詐。他有時候,真的很想過這樣舒心平靜的日子。
“如果有一天,朕真的能在宮外找到這樣一個地方。爲你建幾間茅草屋,爲你下田耕種,爲你劈柴燒飯。那該有多好?”
奉臨靠在她身上,輕輕閉上眼睛:“最要緊的是隻有你,沒有別人。”
“皇上。”嚴一凌皺着眉,想說的是這天還沒有黑呢。
只是看見他溫和平靜的臉龐時,她還是忍住沒有說。“的確是很好。”
“以後,你想出宮,朕就帶你先來這裡坐一會兒夢好不好?”奉臨問。
嚴一凌笑了笑,低着頭:“其實皇上不必在意那個偷兒的話。”
“不是的。”奉臨睜開眼睛,坐直了身子:“朕不是信他的話,只是感覺的到,你不像從前那麼喜歡呆在宮裡,也不像從前那麼想待在朕身邊。”
“皇上有什麼證據?”嚴一凌笑着問。不想這麼輕易就被他看出真心。
即便是看出來,她也不願意承認。
“朕知道,行宮的那晚,你有偷偷出去。”奉臨平靜的說。
嚴一凌卻心頭一驚,皇上竟然知道了,爲什麼現在才揭穿?並且自己私與外臣見面,他就不生氣麼?
“奉掣告訴朕,你許久沒有騎馬,險些從馬背上跌下來。”奉臨溫然的看着她。“下回,你想策馬奔馳,欣賞夜景,可以叫朕陪你去。”
原來是和親王。
他是這麼跟皇上解釋的?
那就奇怪了,他不是徐天心口裡危險的,需要地方的“壞人”麼?
怎麼又好心的幫自己隱瞞皇上?
“好。”嚴一凌笑着答應。“哥哥的事,皇上不生氣麼?”
“爲情所困,自然有可諒之處。”奉臨含笑的看着她:“若是你有危險,朕會比你哥哥更緊張,會不過一切的。”
“當真?”嚴一凌不信。
“當真。”奉臨握着她的手:“只願此情天長地久。”
天長地久有時盡,皇上你不知道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