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簾笑答，“怎麼會,我只是去辦些文書工作……”
連眼神都不敢碰觸,賀一寒心裡起了疑，手上加了力道,嚴肅地打斷她,“你說過不會騙我。”
貝嘉收起了硬撐起來的笑容輕嘆口氣,擡起眼簾認真而慎重地看着他，“如果股東大會之前我沒能回來，你放心,我會對你有個交代。”
他赫然震住了。
趁他沒反應過來,她掙脫開他的雙手，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快步走出了辦公室直奔電梯。
賀一寒甚至看到了她進入電梯一瞬間的堅毅和絕決,就像戰士趕付戰場那般視死如歸，這又是一次生離死別嗎？他突然慌了神，呆若木雞地站在當下。可是她本事通天，完全可以保護自己，王艾莉哪會這麼容易出事，否則怎麼能跟範成業那樣的人對抗這麼久，她一定有她的方法。別再想她了，還是把重心放在範成業這邊的好。
忙忙碌碌又過了幾天，爲股東大會而做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完成，可是賀一寒越來越坐立不安，做什麼事都心不在焉，開會經常走神
。雖然這邊如同往年風平浪靜，可他還是隱約覺得這幾天肯定有大事發生，打貝嘉的電話總關機，打範成業電話也沒人接，就連找趙建國也只能草草說幾句。
該拿的沒拿到，關鍵的人也都消失了，又不知道範成業的事辦得怎麼樣了。賀一寒想不通到底哪裡出了問題，一顆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晚上甚至失眠，連向來少根筋的楊小柔都察覺到他的異樣，只是她還是小心眼地懷疑他心存異想。他是在想貝嘉沒錯，可他更在想股東大會，想他那2%的股份。
明天就是股東大會了，今晚又是個不眠夜，他爬起來坐在陽臺的椅子上抽菸，拿出手機撥了私家偵探的電話，答案令他大失所望，貝嘉和範成業似乎突然人間蒸發，像約定好了似的。雖說不定是正面交鋒，但範成業拉攏龍爺，貝嘉不可能坐以待斃，兩大勢力的巔峰對決必定有死有傷，往後形勢怎麼發展，他賀一寒是死是活還是半殘廢都得看這一回合，不知道他們現在到底走到哪一步了？
明天她到底會不會回來？
“媽的！”他不禁罵出來，這種什麼都不知道，坐着等死的感覺真讓人抓狂。
就在這時候一個纖瘦的黑色人影突然從天而降，像跟羽毛似的輕飄飄地落在了陽臺的護欄上，腳尖沾地無聲，衣衫在風中擺動，這個人影仍然穩如泰山。此情此景像極了徐克電影裡高深莫測的絕世高手每每出場時的畫面，特別武俠。
賀一寒嘴裡刁着半支菸，目瞪口呆地傻在當下，連防備都忘記了，畢竟這裡是二十六樓。
那人縱身一躍，輕盈地從護欄落到了陽臺的地面上，渾身一陣冷虐之氣邁開步伐筆直地朝他走過來。
藉着陽臺的燈光，他好半晌纔看清楚來人，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是事件最關鍵人物白雁秋。
“你怎麼上來的？”他說話都有些沙啞，似乎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雁秋挑了挑眉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不答反問， “我已經給了你足夠的暗示，爲什麼你還跟他狼狽爲奸？”
賀一寒這才警惕起來，喝道：“你這是擅闖民居，我可以報警你知不知道？”
白雁秋突然震怒，“你違背了龍爺的期望，你死定了！”
賀一寒當然不會被她嚇住，從椅子上站起來反駁，“我跟龍爺無親無故，他有這麼好心來提醒我？那天的漁人巷6號根本不是龍爺的指示，你其實是王艾莉的人。你們以爲我真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只是不想我靠攏範成業跟你們對抗，想陷害範成業的同時斷掉我的後路。”
白雁秋怪笑，“別以爲你很聰明，世界上比你聰明的人多了去了，你想不到的事情也多了去了，想上位？想當主席？你有多少本事？”
賀一寒也火了，“我有多少本事關你屁事！我要跟誰一夥也不需要你來多嘴，你們要對付範成業沒有這麼容易，有我在一天，範成業死不了。”
“你……”她抓狂地說：“你這種無知小人根本不值得她拼了命幫你，要不是你這次執意跟她唱反調，她何必走到這一步，你知不知道她這次真的會沒命，是爲了你全爲了你。”
“什麼意思？”他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白雁秋蔑視着他，咬牙切齒地說：“她差最後一步就能把範成業一夥一網打盡，如果不是你逼她發佈消息做什麼CEO，如果不是你給範成業出謀獻策，範成業就不會給她下套，她就不會被抓
。”
“你說貝嘉被範成業抓走了？”他凝重地問。
白雁秋轉身面向窗外，雙手撐在護攔上，冷漠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疲倦的表情，顫抖着嘴脣緩緩說：“她現在在哪裡我都不知道，從沒出現過這種情況……”
春天的室外又溼又冷，賀一寒背後卻不停地冒汗，當初不是跟範成業說好了叫他等消息嗎？這隻老狐狸還是擅自行動了？他急說：“我只是讓範成業跟龍爺交換條件，怎麼也不應該扯到貝嘉身上去？我不知道到底什麼情況，她什麼都不跟我說，你快說到底發什麼了事？”
“我說一件事你明白了。”她沉沉地說：“龍爺在江湖上名聲赫赫，道上的人卻對龍爺本人的說法不一，但其實那都是龍爺放出來的煙霧彈而已。因爲‘龍爺’不是一個人的名字，而是一組人的名號，貝嘉王艾莉便是其組員之一，而且她的地位舉足輕重。”
聞言他倒吸一口冷氣，心裡的震驚不亞於表，白雁秋的這句話一直反覆地在他腦子裡播放，貝嘉就是龍爺……
雖然事情不可思議，可之前想不通的一切不就說通了嗎？只是貝嘉怎麼就成了龍爺？這大半夜的他不是在作夢吧？要是夢，這夢作得太嚇人了。
白雁秋嘆了口氣解釋，“她出生在這個城市，十三歲含恨逃亡去了美國，但其實她一直沒有離開過。在這個龍蛇混雜的城市裡她與幾名組員成功塑造了龍爺這個虛擬的人物，所有江湖大哥唯之馬首是瞻，而她這樣做的目的僅僅只是爲了更全面地關注這個城市的一切。你只知道五年前龍爺很關照你，其實自從你回國的那一刻她的視線就沒離開過你，否則以你在金融公司那麼強勁的勢頭，馮主席又這麼看好你，範成業能讓你活到今天？”
賀一寒皺眉，“你這是馬後炮。”
她冷哼，“我二十年前就認識她，水裡來火裡去，每每九死一生，我比你更瞭解她。”
賀一寒反駁，“五年前的事怎麼解釋，是她出手劫走了姨媽留給我的股份，還交給了江興那老傢伙，你知道他逼我幹了什麼，我白白犧牲了我五年的婚姻。你敢說她一點責任沒有？”
“就算她有責任，你就能傷害她嗎？別忘了是誰出錢出力讓你上位金融集團董事總經理？是誰九死一生幫你建功立業得到董事會的青睞？要不是她幕後操作挑撥江淮股東分家，你有沒有那麼容易謀害你的前岳父讓他翻不了身？”她緩了緩神，“就連這次也是她在背後經心策劃，在菲律賓她寧願暴露自己也有意將你保護起來，讓你脫離範成業的視線，是爲了後一步讓範成業主動接近你拉攏你。她瞭解你，知道一般的條件並不能說服你變節，唯有上任主席纔有可能。她真正的目的便是由範成業親手捧你要比她做來得更順利，你也更安全。她也一早設計好了股東大會時缺席，方便讓你順利上位。而那釉裡紅是我們找了幾個專家前後三年，耗資幾千萬完成，就是爲了引誘範成業入甕，消耗他的身家，然後我們趁虛而入就可以誘騙範成業把他手上的2%轉讓給你，再將他的爪牙一網打盡，迫使他退出DG的舞臺。往後你這個全球聯合主席便少了範成業這麼個脅天子令諸侯的傢伙，這一切本來是多完美的計劃。”
他疑慮問，“按你的說法貝嘉不應該阻止我跟範成業和謀。既然如此，爲什麼會發生漁人巷6號的事？”
“其實那並不是貝嘉的意思，是我揹着她單獨找你，我就是不想事情走到今天這個被動的局面，可結果還是發生了……”她嚥了咽口水，艱難地說：“轉贈股份給你的消息，她本來打算在範成業落馬之後才公佈，這樣你就不會被懷疑
。誰想這時候謠言四起，DG股價下跌，爲了避謠她不得不將這個消息提前發佈。由此範成業那老狐狸開始懷疑你跟王艾莉的關係，稍有差遲，全盤不保，於是她一個人躲在你們DG的保安室整整一星期，不跟外界接觸，即便是你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你知不知道那段時間範成業派人24小時監視你無果，他這才重新相信你。可後來他在談判的時候突然要龍爺把我交出，後來發生了火拼，貝嘉爲了救我不慎被擒……”
聽後他恍然，原來罪魁貨首是他，是他散佈謠言，是他逼她避謠，是他教範成業出招對付龍爺並挖出白雁秋。最終他還是害了貝嘉，深深的後悔席捲而來，他無力說：“你想要我找範成業打探貝嘉的下落？”
白雁秋陰狠地瞪着他，“你沒有選擇，必須做！這是你欠她的。”
“一寒！”突然有人在背後叫喚他。
賀一寒猛地轉身看見楊小柔惺忪睡眼地走過來，再回身時只有呼呼冷風吹過，白雁秋竟然消失了，探頭出去前後左右上下鬼影都沒有一個，他背脊再次冒冷汗，剛纔不會又是他的幻覺吧？這女的到底是人是鬼？此時空氣中迴盪起一把鬼魅般若有似無的聲音，“記着，這是你欠她的。”
楊小柔走出陽臺，“你剛纔在跟誰說話？”
他頓時結巴了，“沒……你聽錯了。”
她擔憂說：“你沒事吧？我看你的臉色很不好。”
沒事，就吹了點冷風有些涼，你快回去。彆着涼了。”他推着她的肩，將她推回屋內。
打發走了楊小柔，賀一寒毫無睡意，整個人攤坐在客廳裡的沙發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煙，儘可能快速地理清自己混亂的思緒。首先她消失一個星期說是爲了查出裝監視器的真兇，其實以她的能力，哪需要親自去看，哪需要花掉這麼多時間。難怪當時範成業總質問他，原來是在質疑他跟貝嘉的關係，如果當時範成業從他這裡知道貝嘉的下落，那就真的完了。其次是明天的股東大會，如果這一切真是貝嘉的計劃，到時他上任全球聯合主席就是板上釘釘。最後就是那場意外情況，他聽得出來白雁秋說了一半還留了一半，比如她們到底在進行什麼？範成業到底出了什麼招竟然還有資格提出交人的條件，貝嘉這麼高的身手怎麼可能這麼容易被抓？何況貝嘉背後還有一幫實力更加強大的人，這幫人在菲律賓時出手相助，爲什麼這次沒有發揮作用？
目前唯一能夠相信的只有貝嘉被抓這個事，白雁秋對他沒有好感，她一定是走投無路了纔在這時候出現並且向他求助。他無力地垂下頭，雙手撐着腦袋，手指重重地插進發間。他努力過也抵制過盡力不讓貝嘉落到範成業手上，這個結果他也不想看到啊！
範成業這隻養不熟的老狐狸表面一套裡面一套，防不勝防，他不敢想像貝嘉會怎樣，也許已經……他的心跳好像突然狠狠地停了一拍。轉念又想，不會的，範成業還想從貝嘉嘴裡盤問出王艾莉的身份，只要她不說，起碼不會死。
可是如果她在範成業的重刑之□亡，那往後在DG他就少了一個堅強的後盾來跟範成業一夥人制衡，繼而他就會被範成業控制變成傀儡，如果範成業有什麼作奸犯科讓他背一次黑禍，那他的前途可就全毀了，這可絕對不是什麼好事，貝嘉王艾莉不能死！
這個夜晚好長，黎明似乎怎麼也不來，他昂頭看向外面沉寂的黑幕，明天！範成業再躲，他明天也必須出現，一切都在明天！
貝嘉你無論如何一定要撐過這一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