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將近三百多年之前,德賽魯艾還是一個佔據了整個德賽魯艾高地的大帝國,並且與高地之下平原上的摩爾帝國隱隱對峙着。而區分出高地與平原的埃克蒙德山脈,也就成了隔開這兩個國家的天然分界線。在埃克蒙德山脈綿延千里的絕壁山體之上,只有一個位置有着一條天然的山谷足以通行着車馬,而成爲了連接着高地與平原的通道。於是爲了扼住這一條通道,德賽魯艾在山谷的出口處,幾乎完全就是從山體上開鑿出了一座巨大的要塞式關隘——里斯安要塞。
三百多年過去了,德賽魯艾早已四分五裂,里斯安也早已獨立建國。城鎮在關隘下交通方便的平原上建立壯大了起來,所防備的對象也變成了高地之上那些分裂而出的兄弟國家。於是從山體上開鑿而出的要塞,就此同時失去了它的功能和意義。但那如站立的巨人般巨大的身軀,卻還是會讓看到它的人們覺得,它依然是一個俯視看護着腳下的里斯安利亞城的守護神。
馬蒂爾達此時就站在要塞的最頂端,超過九十度向外傾斜的山體向外伸出的最高與最外點。
“嗬,視野果然很棒呢。”從巨石平臺邊緣的最外端眺望着下面如棋盤般袖珍的城市,瑪蒂爾達全然不在意腳下就是千丈高空,甚至還饒有興致地把大半個身體探入半空之中,彎腰仔細觀看山壁上開出的那些窗口。
而在她的身後,卻是一片繁茂的殷綠。如果不是狂鼓的高風,還有幾步之外那除了湛藍空無一物的天空,這經過精心修剪的草地與園林幾乎就會讓人以爲這是在皇家花園,而忘了自己正身處高出地面千丈之上的高臺。
於是馬蒂爾達就站在這分界點之上,向前看一眼是自由的得讓人想跳出一步墜落下去的天空,向回看一眼卻是休憩得令人想躺過去閉上眼睛的草地。這現實交錯的感覺,讓她不由讚歎了出來:“‘空中花園’……果然不愧和德魯的‘天之階梯’一起並稱爲南大陸兩大絕景的名聲啊。”
……雖然連神殿的詠星都如此稱讚讓首相泰拉多少有些得意,但被拿來和死敵德魯相提並論是怎麼回事?翻白眼砸嘴此等不雅的舉動確實有是失涵養而不能做出,但至少把下巴擡得高些,聲音中多些不屑還是辦得到的:“您是說德魯那在百年前由祈願詠星拉赫祝祈而出‘天之階梯’?把那東西稱爲絕景而頂禮膜拜,不過是愚迂的的德魯人難得沾得一次女神的榮光,就立刻受寵若驚大驚小怪罷了。難道他們以爲女神那無所不能的威能,就僅僅只能表現爲一座小山而已嗎?”
馬蒂爾達被逗樂了:“泰拉大人,您可真會說話。被你這麼一說,德魯對女神的一心誠敬反倒是……?”
“先不管德魯人是不是真的心~懷誠敬……哼,但這種行爲本身,卻確是大大的不敬。”泰拉板起面孔說着,最後還是忍不住冷笑一聲。
馬蒂爾達微微一笑沒有再接話,然後卻也看夠了似的轉身慢慢遠離了絕壁邊緣,重新踱回了花園中央。
華麗的女祭司此刻,正一如既往地自顧自舒展倚躺着,由身旁的侍女向口中喂送着雪白的冰品。而坐在她對面的老人雖然穿着一樣的王袍,此刻卻全然不見之前大殿之上的糊塗與寡言,反倒是和藹可親,笑得像一隻不懷好意的老狐狸:“絲堤雅大人啊……之前在大殿之上,我作爲羣臣的表率,自然需要以威治人。不過現在是私下場合,你我便不用如此拘束了吧?”
“話說……”老國王把身子向前傾了一傾,竟顯得有些殷勤,“這由我首相特意前往型月取經,爲您製作的冰品,是否還合神使大人您的口味?”
絲堤雅張嘴又從侍女遞過來的銀質小勺上啜上一口細緻的冰沙,細細品味之後卻還是皺了皺眉:“不行……用默法術制就的冰塊終究不如天然結成的啊……晶格太過整齊所造成的結果,就是入口之後的感覺完全沒有起伏。而且,本身的水質也不行。”
“你們要是真想供給這種冰品的話,還是得和我們神殿一樣,從維金北海最無人煙的純淨之境從海上直接拖一座冰山過來啊。”絲堤雅有些不滿地看了一眼泰拉,懶懶地晃了晃勺子。
負責辦理此事的泰拉險些一個踉蹌,好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臉上的扭曲。且不說從北海繞過半個大陸到南端的德賽魯艾要多久,也不說要拖動這麼一座冰山以及一路維持低溫要動用多少默法術士。最最首先,除了神殿誰還能進入北海那被維金海盜視爲聖域來拱衛的純潔之境?更不要說還要“搶”着東西出來……而最後,這幾乎是算是會動員上全國之力的行爲,竟然理由只是“口感會好點”?自以爲已經盡心盡力地討好,還想方設法弄來同樣冰品的泰拉,幾乎要以爲眼前這位神殿祭司是在故意爲難自己了。
好在絲堤雅在揮手讓侍女撤走了冰品之後,臉色卻也還是緩和了不少:“不過不管怎麼說,你等也算有心了。”
“說吧,有什麼事?”倨傲地掃了一眼泰拉,絲堤雅躺了下去閉上了眼睛,“不過先說好,想要留下安妮婭是不可能的。”
“不會不會,那件事情我等不急。”老國王狡詐地笑笑,輕易把這件事拋開了去,“但是我只是想知道……”
“嗯?”
“我里斯安王宮之內,真的有人私通那些異質者?如果有,我想以神殿諸位祭司的慧眼一定知道……”老國王眯起眼睛,嘴角邊似乎有一絲冷笑,“那個人,是誰?”
絲堤雅擡起眼皮看了一眼老國王,卻神秘一笑,說起了另一件事:“我想你們一定很疑惑,爲何這次神殿感召如此之快吧?”
“啊?是……大人,即使愚笨如我者,也是明白詠星的界限是與使用量有關的。但是……”老國王與首相對視一樣,泰拉急忙滿臉不解地接話道,“即使是以上一代的王翼那樣地不停徵戰,也爲我里斯安王家服務了近五才蒙神殿感召。爲何這次安妮婭還不到一年就……”
“一年?”絲堤雅冷笑一聲,在侍女的攙扶之下從躺椅上站起身來,挺胸抱肩冷冷俯視着老國王:“里斯安王,就讓我來告訴你一些事情吧。”
“戰爭詠星可以召喚軍勢,這是在洗禮之後被迪瓦女神的賜予。但這種賜予並不是無限的,詠星的每一次召喚都會消耗一些賜予,一旦消耗殆盡,也就是詠星該回到女神身邊服侍她,以償還女神恩情的時候了。賜予的消耗與召喚出軍勢的種類有關,越強的軍勢會消耗越多的賜予;也與軍勢的數量有關,越多的軍勢自然也會消耗越多的賜予。但是不管怎麼說,每一次召喚所可以使用的賜予也是有限制的,絕不可能讓一名詠星在一次戰鬥中用完一生的恩賜。這,都是女神定下的‘法則’。神之力所設下的限制,絕不是每一個詠星願不願意遵守的問題,而是她們絕對沒有能力去打破的問題。”
“所以……假設以一名普通的人類士兵的戰鬥力作爲單位的話,一名戰爭詠星每一次的限度大概是在五千到七千之間,女神不會允許太過懸殊的力量差。”
“上面說的這些,我想你也都知道。但是你是不是清楚,阿斯瑞和安妮婭自從去年受禮以來,平均每一次戰役所使出的限度……是多少?”
“……我不清楚。請神使大人賜教。”
“是三萬。”看到泰拉陡然間震驚的樣子,絲堤雅微笑着又補上一句:“再加上,爲了打破限制而消耗掉的兩萬,一共是五萬。”
想通其中的關節,首相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真是厲害的孩子們啊……比敵人多出十倍的力量,怎麼會不戰無不勝?”絲堤雅呵呵笑着,聲音卻漸漸地兇狠了起來,“於是你說……敢於打破女神所定下限制的,有能力打破女神所設下限制的,總不會只靠這兩個孩子自己就可以做得到吧?……那麼,就還有誰呢?”
首相的腦袋上,此刻已經是汗如雨下。
與絲堤雅不同,他其實並不怎麼在乎那力量的來源,而在於……這違反常規的力量,阿斯瑞到底想用它來幹什麼?不論怎麼想,似乎也只有那一個讓他覺得如同身處火爐之上的答案。他擔心地看了一眼老國王,果然看到老人的臉上再無一絲笑容,蒼老的手更是已經捏緊了座椅的把手,青筋暴露。
“你們該知道,要是到達了界限她會變成什麼的吧?實際上,在這樣的使用強度下,她現在竟然還未出現變化,這已經算是一個奇蹟……”正說着,絲堤雅卻突然停下話來,轉過身看了看天空,然後露出了似乎有些幸災樂禍的笑,“啊,不……變化,實際上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