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汀在一座仙府裡被圈養起來,雖然說法詭異,但也只能這麼說。
考慮到遙汀身體仍舊虛弱,幽冥司中陰氣過盛,法天咬牙狠心,不得不把遙汀託付給六叔照料。
每天幾乎不讓下地走路,實在一定下地,也是有限的活動範圍。
湯湯水水倒是喝了不少,每次見到洛涯端着杯碗進來,遙汀都噁心的想吐。
這幾天遙汀終於打聽明白,原來洛涯原身是鳳,並不是那隻色彩斑斕的大鸚鵡。
想起自己前幾天叫洛涯鸚鵡,遙汀額頭就直冒冷汗,雖然洛涯看樣子並不計較,基於自己犯錯在先,只要是洛涯端來的東西,遙汀都是忍着難受喝得一滴不剩。
其實說句實話,洛涯做的羹湯絕對堪稱美味,肉質細膩,湯鮮味香,但天天都是骨頭湯,油水又做的那麼足,也是挺折磨。
房門被輕輕推開,不出遙汀所料,果然又是端着湯碗的洛涯。
“商量點事?”遙汀看着那個特大號的湯碗,終於鼓起勇氣。
用湯勺盛出一碗牛骨湯,又撒了些芫荽,洛涯端到遙汀面前:“什麼事?”
“每天都是骨頭湯,太單調了。”
將湯碗放在遙汀手裡,洛涯笑道:“怎麼會呢,昨天的是羊骨湯,不一樣的。”
遙汀鬱悶,原來洛涯所謂的多樣性,就是通過更換骨頭的類型體現的。
這些天相處下來,遙汀摸準了洛涯的脾氣,雖然表面看起來十分溫和,其實本質上是實實在在的一條路走到黑。
拒絕喝湯大概無望,遙汀仰頭喝了下去,準備商量其它事情:“我在牀上躺了這麼多天,也躺得挺煩了,我想四處走走。”
見洛涯眉間略有遲疑,遙汀煽風點火:“當然了,如果法天不允許的話,你就別爲難了。”
“當然沒問題,你要去哪?我陪你去,”果然遙汀一激,洛涯立即答應。
“無所謂,就是走走就好,”只是聽說此處爲天宮中的一座仙府,但遙汀這些時日都是躺在牀上,對這裡是一點都不熟悉。
放下湯碗,洛涯說道:“那你準備一下,我到門外等你。”
掀開被子,遙汀立即下地穿鞋:“不用了,我們走吧。”
看着穿戴整齊的遙汀,洛涯哭笑不得:“遙汀,你在牀上躺着,用穿得這麼整齊?”
“有備無患,這叫有備無患,”打着哈哈,遙汀和洛涯一起走出房門。
仙府實在太大,但沒什麼特別有趣的景緻事物,遙汀看了一會兒,漸漸有些疲乏。
見遙汀略有疲態,洛涯體貼說道:“前面有個小花園,我們去那坐坐。”
遙汀點頭,遂聯袂往花園走去。
進得花園,洛涯在前引路,帶着遙汀往小花園涼亭走去,他們來到涼亭進前,卻見到亭中一抹玄色身影。
洛涯沒好氣的問道:“墨訓,你在這做什麼?”
玄色身影回過身來,見了洛涯,忙把手裡的東西藏在背後,嘴裡卻不服軟:“這裡可是本上仙的仙府,本上仙有哪裡不能去?”
走上涼亭,洛涯往一旁轟墨訓:“一邊去,別在這擋路。”
墨訓看來是十分的好脾氣,也不覺得違逆,乖乖的讓出屁股,讓洛涯去坐,自己坐到遙汀對面,也依舊自在。
既已坐定,墨訓又是忍不住的聒噪:“遙汀是吧,身體好些了麼?有沒有想我那侄兒?”
對於第二個問題,遙汀實在不想回答,於是找個了墨訓大概不想回答的問題:“上仙手裡拿的是什麼?”
被問道手裡的東西,墨訓一下子吱吱嗚嗚,像是實在不好說的樣子。
遙汀笑笑也不多問,倒是洛涯不依不饒,終於從墨訓手中搶來,拿到手裡。
原來只是一隻毛筆,只是筆毫顏色實在太過鮮豔奪目,不知是何種動物的毛髮所制,遙汀不禁讚歎道:“好漂亮。”
“呵呵,很漂亮吧,我也是這麼想,”墨訓說着,把筆從洛涯手中嗖的一下搶過來,遞給遙汀:“摸摸,很特別的。”
接到手中一摸,遙汀立即感到不同,不由說道:“好奇怪。”
洛涯在一旁磨牙運氣,抽空問遙汀:“怎麼個奇怪?”
“筆毫種類不過硬、軟、兼三種,雖然毫質多樣,但這筆上毫質唯有一種,卻比混合毫質更爲質地上乘,彈性適度,能用於各種畫法,如此毫質,倒真是奇特。”
諂媚的笑容在墨訓臉上瞬間綻放:“原來遙汀姑娘對丹青也是見解非凡。”
“只是學過十幾年,比不得上仙您,我倒是有些奇怪,這毫質是採於何種動物?”
一時墨訓無語,做仰天思考狀。
洛涯終於不再磨牙,進入實質性質問階段:“墨訓,你怎麼不說話了?問你呢,是怎麼來的?”
旋風狀的玄影飛馳而去,洛涯氣呼呼的在玄影身後大喊:“墨訓,我說你怎麼那麼好心幫我整理房間,你無恥!”
打量着洛涯全身,遙汀終於將目光聚焦於洛涯頭髮,但洛涯頭髮爲烏黑光澤,並不見一絲彩色。
洛涯回頭,見遙汀滿目疑竇,只好解釋給她聽:“我晚上睡覺的時候,喜歡變回本身。”
忍着笑出聲的危險,遙汀低首點頭,重重的點頭。
原來洛涯平日都是爲了低調,將頭髮化爲烏色,其實他髮色本爲燦黃,晃眼明亮。
坐下想了好一會兒,洛涯仍舊覺得頗不解氣,遙汀說讓他但去無妨,洛涯於是氣沖沖的去尋墨訓麻煩。
洛涯剛走了不一會兒,墨訓便探頭探腦的回到涼亭,手裡又多了把破鐵扇,也不怕把手骨壓彎。
“您怎麼回來了?洛涯在找您呢。”
“被他找到,那我豈不很沒面子,”墨訓說着,壓低嗓子:“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回到這裡,他肯定想不到。”
這麼無恥的上仙,令遙汀實在無語,不過只是初識,遙汀只得誇讚:“上仙博學。”
“所以法天那個小子,纔敢把你放在我的天府,畢竟大哥不會想到,他會把你放在天界之中。”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遙汀一時沒有轉過彎來。
“不知道吧,法天在仙懲宮裡受天雷地火嚴懲,說是一定要將你留在身邊,他和大哥這次吵得更是厲害,嚇死我了,”墨訓如此說着,竟然還拍拍胸口,安慰自己。
聲如止水,遙汀淡淡問道:“仙懲宮,是在什麼地方?”
“從本上仙的府門出去,一直往前直走,雖然路是長了點,但不需要拐彎,很容易找到,”說着拍了一下腦袋,從鐵扇子墜上拿下來個黑色珠子:“這個你拿着玩,很值錢的哦。”
心中紛亂,遙汀也就沒想着推遲,接過珠子站起身來,向墨訓告辭:“我也走累了,想回去歇歇了,就不陪上仙了。”
“走好,走好,”揮着扇子和遙汀擺手,墨訓笑得意味深沉。
從仙府正門出來,這一路走了好久,剛開始還能見到幾個小仙童,越到後來便越是荒涼,四周連個草木都沒有。
在遙汀以爲墨訓指錯路的時候,路徑前方,真是隱約得見一個牌坊,快步走到牌坊近前,硃色立柱高高聳立,懸空的牌匾上寫着硃色的三個大字——仙懲宮。
從仙懲宮外看去,裡面也是天界隨處可見的雲霧,但當遙汀邁進仙懲宮中時候,突然卻被大團大團的黑色霧氣包圍,四周一片死寂陰沉,但卻也不是特別幽黑,凝目細看,也能看清身邊情狀。
既然目不可遠視,遙汀靜下心來,側耳傾聽。
東南方向似乎有雷聲陣陣,又似乎有火焰炙燒的聲音。
順着聲音走去,過了幾乎小半個時辰,才終於走到聲音所在。
眼前所見,令遙汀呆立原地,震驚不已。
法天被架在一個刑臺之上,形銷骨立,十指上垂落的黑色血滴,無聲無息的凝成了兩條墨色溪流,高空中閃電顏色青紫靛藍不停閃爍,地下火焰來勢洶洶,雷鳴和地火上下夾擊。
地下有一條燦金色的細線,遙汀正欲走過細線,法天突然睜開眼睛,聲音沙啞的說道:“別過來,過了金線,便是天刑的範圍。”
“我幫你解開手上的束縛,這樣你就可以免收刑災了。”
“綁在我手上的是千年龍筋,連我都不能輕易掙脫,更何況,這是我自願的。”
“你自願的?”
“如果不是這樣,他總歸不會善罷甘休,只要我活着,便不能看你死去。”
這一席話,似乎是耗盡了法天好些力氣,他垂下頭去,繼續承受天刑。
一陣茶花馨香淡淡襲來,法天擡起頭來,竟然看到遙汀站在身邊。
“你瘋了麼?”
“沒有,我挺好的,”不理法天的擔心,遙汀試着去解法天手腕上綁着的龍筋。
無奈的搖搖頭,法天撐着力氣說道:“遙汀,你快出去,這裡危險。”
看看完好無損的自己,遙汀沒發現危險在哪裡:“不會啊,挺平靜的。”
“當然平靜,你手裡有墨訓的鎮龍珠。”
嚴謹凌厲的聲音不怒自威,透露着主人無盡的怒意和剋制。
一向驕傲的法天,眼中竟然閃過一絲頹敗,不用回頭,遙汀也能猜出來者是誰。
舉起那個看起來平常的墨色珠子,遙汀笑得沒有溫度:“天帝說的,可是這個?”
“你竟然知道我?”來者走進金線之內,一步步逼進刑臺。
“不知道,猜着玩的,”遙汀也不回頭,只是繼續解龍筋。
手腕被一雙白得晃眼的手捏住,遙汀不能動彈,只得看向左側,微有怒意。
“放開她!”法天聲音低沉急躁,充滿了擔心。
不理會自己兒子的要求,天帝盯着遙汀,一雙紫色的眼眸泛着陰狠的殺意。
遙汀這纔看清天帝容貌,心想法天的血親倒真是會長,一個個都是極致的精緻完美。
涼薄的嘴脣抿成一線,脣角沒有一絲溫度,整個臉龐猶如被細緻雕琢一般,形成完美的弧線,只是那雙眼睛,太過深邃可怕,如一口幽幽古潭,看不清星火的情緒。
“法天,如果你能斬斷三千青絲,親手殺了她,我便放你,一切既往不咎。”
冷笑一聲,法天覺得此話甚是好笑:“不如你把我斬成三千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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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頭去,遙汀驚訝的看着法天:“原來你也會說笑話。”
被遙汀氣得差點氣吐血,法天極度崩潰:“你是怎麼聽出我在說笑話的?”
撓頭思考,遙汀答道:“憑直覺。”
天帝冷眼一旁,眸中倒是有了一絲不一樣的情緒,眼前這個和被自己殺死的女子相比,雖然樣貌難辨,但性情上,卻是很不一樣。
“父上,你怎麼能放過遙汀?”
聽了這一稱呼,天帝身子一顫,遙汀趁機趕緊將手腕從天帝的手中抽出,脫離桎梏。
好久好久,天帝和法天冰火不容,這聲‘父上’,天帝已經是有許久沒有聽過。
“她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
看了眼遙汀,法天答得毫不遲疑:“是。”
“既然這樣,”遙汀見天帝眼中有一種奇妙的神情,緊接着就聽天帝說道:“你自毀元神入畜生道輪迴,我許你放過遙汀。”
“放開我,我答應你。”
這回輪到遙汀問他:“你瘋了麼?”
“沒有,我挺好的,”法天的淡紫眸色平靜幽暗,不見絲毫漣漪。
轉向天帝,遙汀說的堅決:“殺了我。”
“不必,”天帝立即否決。
“爲什麼?”
“沒原因,更何況,他私渡鬼魂爲仙,觸犯天條,也是重罪。”
天帝兩指彈過,法天雙手手腕上的龍筋立即散開,長時間吊起經受酷刑,加之先前爲遙汀渡仙,法天已經是搖擺虛晃,不得一點力氣。
上前扶住法天,遙汀怒視天帝:“即使他渡我觸犯天條,如此重刑加身,也可一筆勾銷,他畢竟是你兒子,你就這麼忍心看着他死?”
冷冷一笑,天帝答得毫無感情:“我可不記得,我有這麼一個兒子。”
捏了捏遙汀雙手,法天搖頭,對遙汀輕聲說道:“對不起,我還是害了你。”
一身傲骨的法天突然如此歉然,遙汀恍然間有些心酸,血親骨肉,對她也從未如此用心,不過見過幾面的法天,對她卻是如此性命相傾。
遙汀正要出聲阻止,法天像是看穿她的心思,封了她的動作聲音,將她輕柔的放到地上。
回過身去,法天又是一臉的冷靜沉鬱:“你答應我的,便要實現,”說着雙手舉起,像要運法一般。
遙汀心底無限着急,可是不能動彈不能發聲,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間環佩叮噹,香霧縈繞,一聲清脆童聲劃破黑暗:“天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