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書殿大殿門外,高大的樹蔭之下,兩旁天兵天將站得挺拔,司書殿內鬼差來往做事,穿梭於別殿和司書殿之間,雖然手中抱着好多的文書,也不忘用眼睛瞥瞥這個,看看那個,滿眼都是‘我很好奇’的想法,表達的一覽無餘。
自從荊衣住到了司書殿以後,冥司就出現了這麼多的天兵天將,每日十二個時辰的站立在門外,將整個司書殿圍繞得鐵桶一般,大家心照不宣,知道是天帝的意思,法天根本不想去和天帝見面,而洛涯雖然暫代其職,可是也不好和天帝叫板,因此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算樂得相安無事。
天兵天將們整天被看來看去,就像是對外展覽一般,其實心裡都不太樂意,但是既然是天帝吩咐了下來,天兵天將也是不能不從命,只好每日木頭樣的在殿外站着,風雨無阻。
因爲有了這麼多門神在這把守着,洛涯索性將值守在這附近的鬼衛調到了別處,這樣一來,更是利於調度調配,洛涯倒是挺開心,有時心情還不錯的時候,就會煮些綠豆湯送給天兵天將喝。
這天早上洛涯起來,用水洗漱過後,先是去了殿門外,查了查天兵天將的數量,發現一切如常,這纔去往廚房,挑開門簾一看,荊衣果然已經在廚房裡了,正在認真的揉麪。
“你起的好早啊,”荊衣要比洛涯的母親還隨和,洛涯和她相處,並沒有長幼有序的尊卑意識,因此就連稱呼上,也很隨意。
“是啊,”荊衣笑着說道:“年齡一大,就發現自己睡不了多少的覺,天一亮了就能醒呢。”
從外表上看去,荊衣也不過比遙汀大上幾歲而已,並不顯得有任何歲月的痕跡,洛涯笑着應道:“哪兒的話,是你太謙虛了。”
荊衣笑笑,將手裡揉着的面舉起來:“這次如何?”
洛涯湊到麪糰的前面去看,真心的點頭讚許:“真的不錯啊,其實我早就說了,已經很好了,可以開始試着做了呢。”
聽到洛涯的肯定,荊衣只是笑笑,並沒有答話,低頭繼續揉麪團。
洛涯心中嘆一口氣,覺得荊衣真是小有固執,明明已經揉得不錯了,非要揉得非常非常好,雖然他能理解荊衣那種想要把最好的東西補償給法天的想法,但是客觀的講,洛涯覺得,有點不太現實。
不說他們有多少年沒有見面,彼此生疏得不行,這麼多天他們母子之間說過的話,還不如自己和法天作對時候說過的話多,眼前這個明眸皓睞的法天生母,大概是除了法天的名字,法天喜歡的女子這樣的事情能夠得知外,其餘有關法天的一切,都是完全不清楚。
說到法天喜歡面的事情,洛涯有點不能苟同,法天喜歡的恐怕不是面,而只是遙汀做的面,小的時候洛涯就在鳳飛身邊待着了,法天對食物,從來都不執著,總是可吃可不吃的。
這樣過了三日,荊衣總算能夠過了自己那關,覺得自己揉得麪糰差不多了,這纔開始擀麪條,下面條,而後爲了將麪條下好,又反覆試驗了十日。
半個月後,荊衣終於看着一碗麪條笑了笑,被前來辦事的梓蘿看見了,嚇了一大跳,看着荊衣的身影消失的差不多了,梓蘿這才拉住旁邊的秋意:“秋意,爲什麼天后要對着一碗麪條笑?”
白秋意看着自己被梓蘿扯在手中的袖子,臉色開始晴轉多雲,可是梓蘿完整的沒有任何意識,秋意只好放棄對牛憤怒的想法,自己將袖子從梓蘿的手中拉出來,淡淡說道:“這個你要去問天后,我可不知道。”
梓蘿其實和秋意並不熟悉,但是她就是那種自來熟的性子,也不管秋意是否樂意,撅着嘴道:“哼,真小氣,你們司書殿的所有人,都是這麼沒有眼力見麼,我都已經懷有身孕了,竟然還讓我親自過來送文書。”
“有麼?”白秋意掃了她的肚子一眼。
“當然了,”梓蘿挺了挺肚子:“紅藥司昨日說的,千真萬確呢。”
白秋意不想和她爭執,趕忙賠禮,說是知道了,今後再也不會,讓她在轉輪殿裡好好養着,說完這些,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梓蘿回過神來的時候,白秋意已經走遠了,梓蘿想了一會兒也覺得沒有意思,也就走開了。
轉門後面,洛涯低笑對秋意說道:“你倒是真有辦法,以不變應萬變。”
“我有麼?”白秋意問道。
洛涯搖搖頭,心想秋意還是老樣子。
“對了,”洛涯說道:“你看到天后了麼?”
“似乎去主上的院落了,”秋意問他:“你找天后有事?”
“沒事,就是問問而已,”洛涯搖頭道。
“那我就先出去了,鬼城今日有事需要辦,我去去就回,”秋意說着,左腳卻已經邁出了門。
洛涯還沒來得及應聲,秋意就已沒了影子,洛涯只好無奈苦笑,看着去往遙汀院落的必經之路。
自打遙汀不在之後,法天就一直住在遙汀的院落裡,剛開始洛涯擔心這樣下去,法天會更加睹物思人,因此拼命勸了勸,法天被他絮叨煩,還真會汀蘭殿住了些日子,但是情況要比在遙汀那裡住着的時候更糟糕,因此他也不敢再勸法天了,任由他搬回到了司書殿裡。
剛開始的時候,鬼差聽說主上在司書殿內,所有的魂魄全都丟的無影無蹤,每天說話都是低低的,走路都是晃悠來晃悠去的,後來他們智慧的發現,主上壓根不理所有的事情,而所有的人在他的眼裡,都仿若無物,這才漸漸放鬆下來。
可是近一年,主上好像恢復了一些,尤其是最近半個多月,主上回來之後,簡直就像是變了一個人,神色也不再那麼怔忪了,因此鬼差們的心,由都提上了嗓子眼,一個個怕得要死。
可是在鬼差們害怕的時候,洛涯卻是悄悄的鬆下了心,能夠再那般凌厲,是因爲知道遙汀還活着的消息了吧,不再行屍走肉的活着,即使有些可怕,出於他的立場,也是覺得值得的。
只是,他們母子之間……洛涯看着那條路,眼神延伸到路徑的盡頭,像是能夠看到很遠一般。
而小徑的盡頭,荊衣正在叩門。
法天沒有洞開房門請君隨入的習慣,因此遙汀院落的院門,總是一直閉合的,如非他自己想出去,或是洛涯死纏爛打的要進去,法天是不會輕易給誰開門的。
而且此刻,他剛剛清醒,正抱着遙汀平日枕着的枕頭,在窗前發呆。
實際上,在荊衣往這裡走的路上,他就感覺到了,只是他未動彈而已,也沒有挪動的心情。
可是院門,仍舊不知疲倦的響動着,扣着院門的手指,雖然很輕很平和,但是很堅定,好像是在說,如果他今日不開這個門,它就會繼續響個不停。
耗了一會兒,法天最終放下枕頭,懶懶散散的先去倒了兩杯茶水,而後放到院子裡的桌子上,這纔去開門。
荊衣本來以爲,門是敲不開的了,沒想到,門竟然從裡打開了。
短暫的沉默後,荊衣笑道:“還沒吃早飯吧,我是來給你送面的。”
熱氣騰騰的麪條,帶着剛出鍋的新鮮和色澤,十分的好看。
法天讓開一條路,將荊衣引到桌子前方,率先坐了下去,荊衣不待他讓,也跟着坐下,將麪條放到他面前,笑道:“嚐嚐看,雖然我和洛涯學了半個多月,但是也沒有多大的信心,我以前就不是特別擅長廚藝,畢竟沒有多少認真學習的機會。”
在這之前,法天記得,他似乎已經拒絕過一次了,看着荊衣熱切的目光,考慮到彼此的身份,法天雖然很想說出拒絕的話,但是仍舊有些不好開口,只好慢慢的拿起筷子,打算吃上一兩根麪條,再誇獎一下,這樣的話,以後就應該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了吧。
面上有星點的浮油,法天習慣性的用筷子往一旁撇了撇,剛要拿起筷子開始吃,一直手卻伸了過來,拿過了他手中的筷子:“快不要吃了,我都忘記了,洛涯說你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如果那樣的話,是不應該吃有油的東西,是我大意了……對不起。”
法天愣愣的看了會兒被自己母上搶走的筷子,終於開口道:“我們談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