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你退下吧。”
茗衣出去後,唐紹放下手中紙張,整理起書桌來。腳步聲漸近,只聽外面傳來茗衣的聲音:“國主。”
“紹兒可在裡面?”
“回國主,公主在裡面。”
李煜嗯了一聲,直接走進書房。見唐紹正在讀《漢書》,書桌也被收拾得乾乾淨淨,心裡十分高興,道:“走吧,飯好了。”
“六哥,這書可否借我一看?”
“難得你喜歡史籍,拿去便是。”
唐紹邊走邊說:“聽嫂子說六哥近日嗜睡了不少,起的有些晚,可是哪裡不舒服嗎?”
“並無大礙,只是看書看得時間長了,頭便有些眩暈,六哥如今也漸漸的老了,一把年紀了。”
“回頭我挑些好的補品給六哥和嫂子送過來。”
“這個就不必了,你在宮中照顧好自己就行,我和你嫂子好得很,你不用擔心。只是如今做了皇后,言行舉止就更要小心纔是,知道嗎?”
“嗯。”
看着滿桌子的菜,唐紹卻忽然沒了食慾,剛吃了兩口就什麼也吃不下了,只覺得噁心反胃,不停的乾嘔。
李煜道:“這菜並不油膩,怎的就嘔個不停?”
小周後看着唐紹,若有所思,於是問茗衣:“公主這兩日可有吃壞了什麼東西?”
“公主的膳食都是奴婢盯着的,不會出差錯。”
小周走到唐紹身旁,耳語道:“近來月事可正常?”
唐紹吃了一驚,想了想,道:“這兩個月都沒有。”
小周後看了看尚不明白的兄妹二人,笑道:“十有八九是有喜了。”
自己懷孕了?想起大婚那晚兩人的瘋狂,唐紹一下子紅了臉。算算時間,到現在已一個半月有餘,應該就是那次。不過,這也太快了吧,簡直是一擊即中啊。唐紹小聲嘀咕道:“不會吧,中獎率這麼高?”
“什麼驢?”李煜沒聽清。
“啊?”唐紹哭笑不得的看着一臉茫然的李煜,強忍住自己想噴笑的衝動,誰想一個沒忍住,竟猛烈地咳嗽起來。
小周後忙拍起唐紹的背來,故意責備道:“瞧你,就高興成這個樣?”
李煜又道:“既然有了身孕,就更得好好照顧自己了,到時候好給六哥生個白白胖胖的大外甥。”
唐紹的手下意識撫上小腹:“要真是個男孩就好了。嫂子,你說我真的快要做娘了嗎?”
“傻孩子。竟胡說,可不是真的麼。好了,你呀,趕緊回宮好生養着吧。”
上了馬車,唐紹依舊無法完全平靜下來,若是自己真的有了身孕,肚子裡的孩子可就與自己差了一千年的時光呢。倘若是個男孩,自己的皇后之位便可無憂,倘若是個女孩——倘若是個女孩的話,自己就組織開一場後宮女人教育大會,然後掛個條幅,上書:生男生女都一樣,女兒也是傳後人。想着想着,唐紹不自覺的得意地笑了起來。
回到宮裡,唐紹先吩咐了茗衣不可將自己有孕之事告訴任何人,偏偏在這個當口,那個最不該來的卻來了儀寧宮——用膳!唐紹肺都要氣炸了,趙光義,宋太宗,你成心來搗亂是不是?
趙光義見唐紹只坐着卻不用膳,心中奇怪,不過已做過好幾次父親的他明顯在這方面比唐紹要有經驗的多。他故意戲謔道:“這滿桌子的佳餚,皇后只用看便能飽了?”說着,就開始給唐紹夾菜:“看你臉色不太好,多少吃一些,嗯?”
對面男人突如其來的溫柔讓唐紹始料未及,一時無法招架。話到嘴邊又被她生生嚥了回去,只得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越吃越覺得噁心無比,胃裡如翻江倒海一般難受。算了,忍一時風平浪靜,我忍!我忍!
漸漸的,唐紹覺得髮菜的油膩味越來越重,一口也吃不下了,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掉落,她終究是忍不住,撐着桌子乾嘔起來。趙光義見狀,心中暗喜,急忙命人傳太醫,自己吧唐紹抱到牀上,緊緊握着她的手,看着她,不覺喜上眉梢:“莫不是有了?”
唐紹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偏過頭去,並不答話。光義以爲她是害羞,當下心中更喜。
“陛下,太醫來了。”
“宣。”趙光義按捺不住滿心的喜悅,聲音比往常高了許多。
隨後而至的太醫見過禮後邊開始爲唐紹診脈,趙光義心中焦急,道:“太醫,如何?”
太醫診完脈,臉上竟出了冷汗:“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皇后娘娘此脈確是喜脈。只是……”
趙光義還沒來得及提上去的情緒瞬間陡落:“把話說完。”
“還請陛下借一步說話。”
待出了內室,太醫方道:“陛下恕臣斗膽,娘娘氣血虧虛,且脈象不穩,稍有不慎便可能導致滑胎,就算保住胎兒,生產時也會有危險。”
一席話說完,太醫頭上早已是密密麻麻的汗珠,趙光義聽完,一顆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他萬萬沒有想到紹兒此次懷孕竟會兇險萬分,心中擔憂卻強作鎮定:“依你之見,當如何醫治?”
太醫撲通跪倒:“老臣斗膽,娘娘受孕不足兩月,此時用藥打胎還來得及。”太醫擡頭,見陛下並沒有震怒,而是若有所思,於是繼續道:“待臣爲娘娘悉心調理兩三年,到時再受孕便無大礙。”
“此話當真?”
“絕無半句謊言。”
許久,趙光義重重嘆息,道:“下去開方子吧。”
“臣告退。”
趙光義又坐了一會兒纔回到唐紹牀前,見唐紹的笑容是那樣燦爛,心中更加覺得愧疚。因此只是看着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怎麼了,看你心不在焉的,太醫怎麼說?”
“沒什麼,太醫說你身子弱,得好好調理,不能着了風,天太熱了也不行。我已命他去開方子了,是些調理氣血、安胎養神的藥,你只管按時喝藥,好生調理,切記不可日日憂思,可記下了?”
唐紹正要說話,卻聽茗衣在門外道:“陛下,趙大人求見。”
“知道了。”趙光義有些別不耐煩,剛站起來準備走又回過頭來叮囑唐紹:“記得一定按時喝藥,我晚上再過來。”
“好。”
唐紹輕撫自己的小腹,絲絲笑意從脣角蔓延開來。
午膳後,唐紹覺得有些疲憊,可又睡不着,於是便一個人窩在書房看書,來到這裡時間也不短了,初來是一下子就覺得自己從一個大學生瞬間變成了大字不識幾個的文盲。如今書看得多了,字也漸漸認全了。因此若是閒着無聊,唐紹就一個人安安靜靜的讀書,也不失爲一種樂趣。
“娘娘,藥煎好了,奴婢伺候您服下。”
唐紹放下書,道:“先放這兒吧,你去取些蜜餞來。”
“是。”茗衣放下藥,隨後去取蜜餞了。唐紹端起藥碗送到嘴邊,正欲服下,忽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隱約還透着幾絲辛涼。唐紹只覺得味道有些熟悉,卻一時記不起是什麼。唐紹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在端起來細細一聞,心中震驚,居然是麝香!
唐紹手一顫,半碗藥汁毫無預兆的灑在書上,麝香味頓時瀰漫開來。唐紹放下碗,面色陰沉,會是誰?下藥之人顯然十分小心,還用了其他什麼藥物遮掩麝香的味道。高中時,同桌被人矇騙,不小心懷了孕,一個高中生去醫院必會惹來非議和麻煩,恰好唐紹認識一個老中醫,便帶着同桌去那兒抓了藥,其中就有麝香。因此,唐紹對麝香的味道十分熟悉。唐紹又端起來呡了一小口,嘴邊感到略微辛涼。難道——是紅花?唐紹心裡寒意與疑惑漸重,麝香、紅花,究竟是誰?要殺死自己未足兩月的孩子?
茗衣拿了蜜餞回來,見唐紹面色陰沉冰冷,微微眯着雙眼,桌上的藥也灑了半碗,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否則公主不會如此。
“娘娘……”
“你且聞聞,這屋子裡可有什麼味道,仔細聞。”
唐紹一句話讓茗衣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凝神一聞,竟是麝香!茗衣大驚。盤中蜜餞如數滾落到地,竟有人在藥中混入麝香!
唐紹擡頭,道:“聞出來了?”
“是……麝香。”
唐紹冷笑:“不止是麝香,還有紅花。”
茗衣當時反應過來:“有人意欲加害娘娘!”
“今日爲本宮診出喜脈的是哪位太醫?”
“回娘娘,是李太醫。”
“就說本宮忽覺有些頭疼,把他叫來,還有,把負責煎藥的人也找來。”
“是。”
經手藥方和藥的人,只有李太醫與煎藥之人。他們之中究竟是誰受了指使。在藥中放了麝香和紅花?
“娘娘,煎藥之人帶到。”
“奴婢參見皇后娘娘。”
“起吧。茗衣,把剩下的半碗藥端來,讓她聞聞。”
煎藥的小宮女本就害怕,見皇后娘娘果真是爲此事找自己,更是嚇得跪倒在地不肯起來磕頭如搗蒜:“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奴婢只是按方子煎藥,其他的一概不知啊,還請娘娘明察。”
唐紹緩步上前:“既如此,藥方現在何處?”
“在這兒,在這兒。”小宮女急忙掏出藥方:“娘娘明察,奴婢確實毫不知情。”
唐紹接過藥方一看,難以置信,上面赫然寫有麝香、紅花以及其他的一些藥材,可沒有一種是用於安胎。
唐紹心中已猜出個七八分,眼角早已溼潤,聲音哽咽:“好,好一個安胎之藥。”
那宮女嚇得不知所措:“娘娘……”
“你回去吧,記住,此時不得對任何人提起。否則,休怪本宮無情!”
“是,是。”
李太醫的藥方應該不會有假,可這樣做一旦被發現就是誅九族的大罪,他未必有這麼大的膽子,除非……
“娘娘,李太醫來了。”
“宣他進來。”
依舊還是放下牀幃,李太醫這次不再像上次一樣緊張,道:“臣參見皇后娘娘。”
“李太醫不必客氣,快快請起。”
“謝娘娘。”
“本宮忽覺有些頭暈,難受得緊,因此請李太醫過來瞧瞧。”
“許是這幾天寒熱不定,引發頭疼腦熱,待臣開副安神的方子,連續服用兩日便可無礙。”
“如此,有勞太醫了,茗衣,你這就拿了方子去抓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