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安縣衙的佈局與天地下的縣衙一般,都用着坐北朝南,前朝後寢的規制。
從縣衙大門一進去,便就是縣老爺升堂用的暖閣,上頭掛着“明鏡高懸”的匾額,裡面放着斷案用的法桌,桌上頭擱着文房四寶和令箭筒,桌後則是一把太師椅。
而從暖閣後頭穿過大堂,便就可以看見左右兩件衙皁房,過衙皁房穿過重光門便就可以看見迎賓廳,也就是二堂。這二堂左右也配有迴廊廂房,自抄手遊廊而過,便就可以自迎賓廳直達後頭三堂。三堂左右也有東西花廳院,而這左右花廳就是眷屬所住的宅院。
所以這整個縣衙從上頭看下來,就是三個“口”字豎排在一起的格局。
這三堂東廂花廳裡頭住的自然是欒子辰、夏歡以及他們兩個的小跟班,而那西廂花廳則是被那個不請自來的趙縣丞佔了個乾乾淨淨。
而且那人還老喜歡幹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而且那人還老喜歡跟他們搶飯吃!
不知道我們的伙食本來就不好嘛!現在連份量都不夠了!
然後夏歡就募地一摔筷子。
這飯沒得吃了!
這“啪”得一聲響出來,桌上另外三人就停了手中的筷子,眼睛往夏歡這頭一來,就盯着他看了。
只是那個罪魁禍首還吃着菜。
“怎麼?都不吃了?正好,我還沒吃飽呢!”
於是這個一點自覺都沒有的人就將桌子上那盤唯一的菜給端了起來,然後在其餘四個人的注視下依舊十分坦蕩地將那盤菜倒進了自己的碗裡。
對,沒錯,是用倒的。
然後夏歡就怒不可遏,小滿就一臉氣憤,小骨頭就皺眉嘟嘴,欒子辰則是故作平靜。
其實他們都沒吃飽。
現在是農忙時節,本來是該吃三餐的,但孫老頭卻說他們幾個都是不種地的閒人,只給吃兩頓。所以他們幾個人只能眼巴巴地指着這頓下午飯,卻不料都進了那個不要臉的肚子裡頭。
#這裡還有小孩子呢知不知道!#
#難道這貨果真是來蹭飯的?#
#我們家欒大人會不會被吃窮啊摔!#
這四個人八隻眼睛齊刷刷地看着趙典,趙典也不可能一點都感覺不到,所以他在風捲殘雲般吃完了自己碗裡頭的東西后,就給在場幾位做了解釋,
“我算是朝廷命官,正八品縣丞,只是每年只有十兩銀子的薪俸。若按我每日吃二升米來算,一月須吃掉六十升米,一年就是七百二十升,也就是七石多一些,合着現在一石米一兩二的市價那就是八兩多銀子,再加上我一年還要一年添一件單衣,三年添一次冬衣,便是不戴頭巾不換靴子,也要在這上頭花上幾百文錢。”
然後趙典又再輕笑一聲,
“我現在還是孤家寡人一個,若是以後娶了媳婦生了娃,可不知道要怎麼拉扯這一大家子。”
然後眼神一轉,便就意味深長地看向了欒子辰。
不過夏歡顯然更關心自家情況,
“那縣令一年多少薪俸?”
“三十兩。”
不過這句話還是趙典說的,
“讓我瞅瞅咱們家有幾口人,”然後趙典用手指頭一個接着一個就開始點了,“欒大人一個,小歡一個,小滿一個,小骨頭一個,嘿嘿,還有我一個,總共五個人。”
趙典那個捂着嘴偷笑的動作着實把夏歡給惹怒了,
“誰跟你一家人了!你個臭不要臉的!”
趙典聽了,又立馬換成一幅小媳婦表情,
“我好歹也要爲欒大人當牛做馬幾年,欒大人還不能讓我存幾兩銀子討媳婦兒?”
說罷,又把視線投到了欒子辰那裡。
而夏歡則是偏身一擋,
“看什麼看,不給看!”
而一旁一直坐着的小骨頭卻是說話了,
“我見那些當官兒都是轎子擡着,不像是吃不起飯,娶不上媳婦兒的樣子啊?”
那張小臉嚴嚴肅肅,一本正經,可那雙眼睛還是極亮。
然後趙典就把皮球踢給了欒子辰,
“這就要問欒大人咯。”
欒子辰將夏歡從自己的身前扒拉開,眼睛先是往趙典那裡瞄了一眼,然後才又轉向小骨頭,
“那是因爲有很多陋習。”
小骨頭又接着問,
“什麼是陋習?”
欒子辰輕笑,用手摸了摸小骨頭的腦袋,
“陋習就是不好的習慣。”
“既然不好,爲什麼還要留着?”
這話一出,在場的三個大人可都不作聲了。
是啊,既然不好,爲什麼還留着?
可是欒子辰卻是話鋒一轉,
“沒吃飽的跟我走,咱們再去吃一頓!”
此話一出,場上幾個人就都歡呼起來,不過夏歡還是沒忘了補上一句,
“臭不要臉的!沒有你的份兒!”
不過趙典也不甚在意,
“我也沒說要跟着去!我,吃,飽,了!”
說罷身子一轉,就回了他的西廂。
正所謂一拳打在棉花上,夏歡蔫了。
現在是申酉交接之時,天色還亮,爲了給自家的孩兒們改善下伙食,欒子辰覺得今日該出回血,所以他就把那三個嗷嗷待哺的人領到雅安縣城裡最大的一家酒樓。
暢春樓。
誒,這名字有點兒耳熟哈?
大概所有的酒樓都是那麼幾個名字翻來覆去地用。
至少夏歡是這麼解釋的。
一進酒樓,他們四個的心情就明顯好了許多,當然最開心的還是小骨頭,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第一次來酒樓吃東西。
待到他們四個坐定之後,那個小二哥就到了。小二哥先給他們四個倒了水,然後就問道,
“幾位爺要吃什麼?”
欒子辰喝了口茶,看了夏歡一眼,就對小二哥說,
“問我左手邊這位公子。”
夏歡一聽,立馬就心花怒放,然後眼睛就又開始不停地眨了。而餘光看到這一幕的欒子辰則又是耳根紅紅,嘴角淺淺。
“小二哥,我們都沒吃過,你介紹介紹唄。”
可那小二哥一見到夏歡對他笑就愣在了當場,連夏歡問他話都沒有聽到。
然後夏歡就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
那小二哥一被驚醒,立馬就紅了臉,
“客官,您說什麼?我剛剛,剛剛……沒聽到!”
“我說你們這裡有什麼好吃的!”
那小二哥一聽是要自己推薦吃食,立即就來了精神,
“別的小的不敢說,可就這吃食上頭,就沒有哪裡比咱暢春樓最精細的了!咱們光這特色菜就有海鮮砂鍋魚、空心酥魚球、圓鑲蹄燕、魚羹燴葵菜、金毛獅子魚、魚茸燴珍珠、芙蓉魚片湯、菠蘿銀耳羹……”
聽那小二哥還要滔滔不絕往下說,夏歡趕忙打斷了他。沒看見這裡都快要流口水了嘛!還說!還說!
“你隨便撿四個精細的菜上吧!要快要快!”
“得嘞,客官您稍等!”
說罷,那小二哥就去報菜去了。
而桌子上的四人則是摩拳擦掌,準備大吃一頓。
“第一道,海鮮砂鍋魚。滋味鮮長,回味悠然。”
夏歡夾了一筷子,“滋味鮮長,回味悠然。”
“第二道,空心酥魚球。外焦裡嫩,酥而不爛。”
夏歡再夾一筷子,“外焦裡嫩,酥而不爛。”
“第三道,魚茸燴珍珠。爽滑細嫩,香味濃郁。”
夏歡接着夾一筷子,“爽滑細嫩,香味濃郁。”
“第四道,菠蘿銀耳羹。餘香不散,清新宜人。”
這次夏歡換成了勺子,“餘香不散,清新宜人。”
然後欒子辰就疑惑了,
“你怎麼吃一口還喊一聲?”
然後小滿就滿是無奈地解釋了,
“這是我家爺的怪癖!我家爺不僅自己吃東西要評價評價,便是別人吃都讓他形容形容,欒大人你慢慢就習慣啦!”
說罷,又接着投身到了吃飯的偉大事業中。
至於夏歡也是連忙點頭,
“怪癖!怪癖!”
然後就傻笑着開始吃東西了。
而看到夏歡這副吃相的欒子辰則是輕笑一聲,
“你慢些吃!”
說罷,就把手帕給夏歡遞了過去。
不過夏歡卻沒接,身子往前頭一傾,就把自己油汪汪地嘴給欒子辰湊過去了,然後眼睛就又接着使勁兒眨巴,
“你替我擦擦吧!”
那張俊臉就在欒子辰的咫尺之間,所以欒子辰一見,耳根立馬就是一紅,不過欒子辰也沒拒絕就是了,手伸過去,就幫夏歡擦了擦嘴角的油漬。
然後夏歡便就笑得盪漾。
不過這副尊容可嚇壞了旁邊的兩個小孩子。小滿把小骨頭的眼睛一蒙,就做出了個噁心萬分的表情,
“爺!您,太,惡,心,了!”
不過句話半點殺傷力都沒有,所以夏歡白了小滿一眼後就接着開始吃東西。
只是待到一行人吃完東西要離開的時候,夏歡就鬱悶了。
因爲這頓飯花了他們四兩銀子!四兩!是欒子辰一年俸祿的八分之一!
然後欒子辰就問了,
“怎麼,沒吃好?”
夏歡搖搖頭,
“相公,我們得想想掙錢的手段了!不然咱們這一大家子就得喝西北風了啊!”
欒子辰聽到這裡,臉上又是一紅,下樓梯的時候一個沒注意,眼看就又要摔倒。
自然還是沒有摔倒了。
“相公,小心腳下!”
欒子辰一拂袖,
“誰是你相公!”
然後人就邁着步子往外頭走了。
夏歡見了,也顧不上後頭的小滿和小骨頭,小跑着就往前頭趕了,只是沒想到剛出了外頭,就看見一大幫子人拿着鋤頭鐵鍬在街上走着。
夏歡擡頭一看天色。
天色將暗。
這些人總不會是去種地的吧?
欒子辰顯然是也是這麼個考量,眼看那些人就要轉過街角消失不見,欒子辰當即就追了過去。
夏歡見欒子辰追了過去,自己也就一拍大腿。
得嘞,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