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已然認罪伏法,此案也就該到此了結,可欒子辰卻是滿心疑惑。一是因着陸軒發瘋之事甚是詭異,二是因着程小嬋之死毫無頭緒,加上李壩人家種種反常舉動,使得欒子辰不得不將此事記在心上。
然後這心裡一有事麼,這臉上的神情也就不由地嚴肅起來。
“大人還在爲陸家之事憂心?”
小骨頭停了手中的筆,這就擡起頭來就看向欒子辰。欒子辰見了後,這就收斂了臉上的愁容,露出些許笑意來,
“是啊。陸家之事太過紛繁,也不知道該在背地裡隱着什麼秘密,這事在我心中懸着,總也放不下心來。”
可小骨頭卻是一臉疑惑,
“文竹不是已經認罪了嗎?這件事情還有什麼值得再想的?”
可欒子辰卻是搖了搖頭,
“這雅安縣隱藏了太多東西,我只能一點一點地去揭開。而這陸家,恰是揭開這團迷霧最重要的線索。”
然後小骨頭就沉默不語。
欒子辰見小骨頭不說話了,自己也是輕笑一聲,
“我與你說這些做什麼,我還是先來看看你今日寫的字吧?”
欒子辰說罷,人就往小骨頭這邊來了,而小骨頭也將身子往旁邊讓了讓,給欒子辰騰出個位置來,然後欒子辰這便擡眼一看。
鐵畫銀鉤,筆觸風流。
行走之間雖是稍有刻意,可這份力道卻是難得,小骨頭小小年紀能寫到這個程度已然不易,可況還有着他欒子辰的三分意境,假以時日,必能將欒子辰的筆法學個十成十。
“今日的字較往日又有精進。”
小骨頭聽了,這便就眉開眼笑,撓了撓頭後就又開始臨摹了。而欒子辰卻是將眼神投到了外頭。
夏歡剛剛來過。
欒子辰踱着步子走到外頭,果然又見一瓶梨花清釀。一瓶帶着酸氣的梨花清釀。
那日之後,夏歡就再也沒有進過欒子辰的屋,因爲他知道欒子辰決定的事情沒人再能撼動分毫。只是欒子辰是犟不假,夏歡卻比他更犟。
所以每過一日,這院子外頭就會多一瓶東西。不論風雨不論陰晴,院子外頭都會多那麼一瓶東西。那人就是這樣,不知不覺就留在了你的心裡,那麼無聲無息,那麼如影隨形,那麼,蠻橫霸道。
讓人一點防備都沒有。
欒子辰將這瓶小釀拿進屋裡,打開那個裝滿了夏歡氣息的櫃子,這便就把這瓶小釀放在了裡頭。
一瓶一瓶,竟已經攢了九瓶之多。
然後欒子辰就站在櫃子前頭嘆了一口氣。
“大人!是小歡哥哥來過了嗎?”
欒子辰斂了神色,從臥室裡頭出來,穿過中間的大廳,這就又回到了書房,
“對。是他來過了。”
然後小骨頭就含着笑意仰着頭問道欒子辰,
“小歡哥哥喜歡欒大人對不對?”
欒子辰賞了小骨頭一個爆慄,
“寫你的字吧!”
然後人就走到一旁,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可小骨頭的興趣不減,
“小歡哥哥真的,真的是,是斷袖?”
欒子辰翻了個白眼,
“過一會子我還要去陸府,我且去收拾東西了!”說罷也不管小骨頭那吃驚的神色,這就準備擡腳往外頭走,卻不料還沒走出多遠,就被一個白團長給嚇了一嚇。
你別看這個白團子胖胖圓圓,跑起來可真是不慢,且不說它“蹭”得一下子就從欒子辰的身邊竄進了屋內,就但看它那個在屋子裡頭上躥下跳的勁頭,都覺得這不是隻正常的小貓。
誰能想到這隻之前還奄奄一息,有出氣沒進氣差點沒命的小貓,能成了今天這個模樣?
欒子辰擡眼往外頭一瞧,果然見程小娟喘着粗氣就往這邊來了。
“欒哥哥,可見到我的糰子了?”
欒子辰無奈,擡手往裡頭一指,這便就說道,
“在裡頭折騰呢。”
程小娟聽了,這就趕忙跑在裡頭,先是在桌子上逮了逮,後又是在地上撲了撲,總是在歷經千辛萬苦之後終是又將那隻糰子抱在懷裡。
只是可惜了欒子辰的屋子。
欒子辰先是極爲無奈的搖了搖頭,之後才吩咐小骨頭收拾,最後則是轉過頭來對着程小娟說道,
“東西可都收拾好了?”
程小娟撇了撇嘴,“我真的一定要回家嗎?”
欒子辰萬分肯定地點了點頭,
“對!今天必須回!沒商量!”
然後程小娟就又想放貓了。
只是欒子辰沒給她這個機會,眼疾手快地就把糰子給抱在了懷裡,
“今天必須回家,我已經答應了程大叔。”
所以等到欒子辰和程小娟再見面的時候,他們兩個就雙雙坐到了馬車上。
“小娟,我知道你留在這裡是爲了替文竹開脫,只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文竹現在已經伏法認罪,就再也沒有被釋放的道理。這是他自己犯下的錯,他必須自己承擔。”
可聽到欒子辰如此說的程小娟卻是不說話,眼睛靜靜地看着糰子,手也在糰子身上不停地摩挲,過了半晌後,程小娟這才擡起頭來,
“欒哥哥是想去陸府對不對?”
欒子辰不明所以,
“不錯。”
程小娟聽了,眼睛就立馬放光,手指還指在天上作發誓狀,
“那我隨你去好不好?我保證,從陸府出來之後我就乖乖回家!”
然後欒子辰就點了點頭。
不僅是程小娟,他欒子辰也想知道陸府的秘密。
欒子辰往外頭一喊,
“小骨頭,咱們先去陸府!”
小骨頭聽了,便在在外頭應和一聲,馬鞭一揚,這就直往陸府而去。
不過今日的陸府可比平時要沉寂許多。
欒子辰三人先是在大廳裡頭候着,待得茶水上了幾回之後,陸文傑才坐着輪椅緩緩而來。
只是神情之間帶些憔悴。
“陸兄今日可是身子不適?”
欒子辰起身對着陸文傑問道。
陸文傑不作迴應,看向欒子辰便就問道,
“文竹會如何?”
欒子辰斂眸,
“蓄意殺人,自是該如何就如何。”
陸文傑聽了,這便就躺着身子靠在了輪椅上,然後嘴角就喃喃出聲,
“該如何就如何。”
只是陸文傑說完這一句之後反倒哧笑一聲,
“爺爺怕是就這一兩日了,欒大人可要去瞧瞧?”
陸文傑的神情太過奇怪,讓欒子辰一時措手不及,可這送上門調查的機會,欒子辰卻不能不要,
“老先生身子不爽,後生晚學自該前去探望。”
然後跟着陸文傑,便就一同去了後院。
後院裡頭人來人往不假,可那些人卻沒有發出半點多餘的聲響,要麼低着腦袋有走着道,要麼垂手立在屋外不作動作。
唯有主屋裡頭的嘶喊撕心裂肺,讓聽了的人不寒而慄。
“爺爺得了瘋病,欒大人莫怪。”
欒子辰自是相答不敢,可偏偏此時屋內又傳出來新的一聲吼叫,
“他們來了!來了!我們誰都逃不掉,逃不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聲音淒厲張狂直指人心,那破掉的尾音就在空氣中翻轉流連,直教人心裡頭再難平靜。
然後程小娟就一把抓住了欒子辰的胳膊,
“欒哥哥,他那是怎麼啦?”
欒子辰伸出手去摸了摸程小娟的腦袋,
“你莫要害怕,要不然你和小骨頭就在門外等着,我自己進去吧?”
可聽了這話的程小娟卻是搖了搖頭,一臉堅定地就看向了欒子辰,
“不!我要進去!”
看到這一幕的陸文傑卻是沒有作聲,只是眼神漸漸變得深邃,彷彿將未來都看了個清楚。他轉過腦袋去,轉動輪椅,這就進了裡間。
欒子辰見了,自是連忙跟上,連帶後頭的程小娟和小骨頭都一併進到了裡頭。
可裡頭,竟是又一番天地。
陸軒雙手雙腳都被捆在牀頭不能動彈,可整個身子卻依舊在牀上使勁撲騰,便是旁邊有兩個小子用力按着,仍是不能阻止他半分。
陸軒見外頭進來了人,這就張開嘴巴大笑了起來,也不知道他究竟笑着什麼,反正是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淚!而更讓心膽顫心驚的,是陸軒那雙眼睛!
陸軒整個人消瘦不堪,臉上的顴骨更是立得高高,可那雙睜得老大的眼睛卻是極爲有神,甚而都叫人害怕起來。
“又來了,又來了!你們一個個來,還不是要被一個個的吃掉?想活命的趕快走,這裡是……哈哈哈哈!”
陸軒突然收了笑意,
“這裡是地獄!”
然後陸軒便就像是使光了所有力氣一般,募地一下倒在牀上,如此老態龍鍾奄奄一息的樣子,方纔像是個真正的遲暮老人。
至於剛纔的猙獰神色,也一下子散了個乾淨。
陸文傑見此,就給牀上服侍陸軒的兩個小子使了個眼色,那兩人見了,這就從兩旁退下,然後屋子裡就只留下陸文傑、欒子辰、程小娟、小骨頭四人。
陸文傑轉動輪椅來到牀前,這便輕手輕腳地鬆開了陸軒的捆綁,罷了,還替陸軒蓋好了被子。欒子辰見此,心裡也是震動,因爲陸文傑的動作太過仔細太過輕柔,感情又太過細膩太過複雜,所以,也太過讓人疑惑。
程小娟見了,心裡大概也是難過,這便送了一杯水遞到陸軒跟前。陸軒起先還沒有反應,可待到他就要喝到那杯水的時候,他卻將眼睛猛地一睜!沒有束縛的手腳這就猛地掐住了程小娟的脖子!
陸文傑見了,自是前去制止,卻不料陸軒的力道實在太大,陸文傑沒有阻止陸軒不說,還反被陸軒推到在地上,整個人連同輪椅就那麼大剌剌地摔倒在地!
不過欒子辰卻沒有功夫理會陸文傑,因爲程小娟還被陸軒掐着脖子!欒子辰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牀前,這就控制住了陸軒的上身,可陸軒的雙腳卻還在那裡使勁撲騰!欒子辰先是告訴程小娟趕快離開,之後便回頭看向小骨頭,
“小骨頭,你還愣着在那裡做什麼!”
小骨頭揹着欒子辰蹲在地上,聽到欒子辰的喊話這纔回過頭來,
“我這便來!”
而程小娟則是趁着這個功夫,從旁邊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