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爹心裡跟明鏡似的,自從看了母親大人姜俊卿留給自己的絕筆信,他就猜到了,張祿不僅跟孃親姜俊卿有私情,嬸孃姜秀卿作爲孃親形影不離的親妹妹和妯娌,也同樣難以潔身自愛,她與叔叔成親那麼多年都沒生育,而自從張祿闖入姜俊卿的感情世界後,姜秀卿就接連生了文軒與慕煙,母親大人在絕筆中雖然沒有提及姜秀卿一個字,但柳老爹仔細回憶張祿與姜俊卿、姜秀卿三人在一起的那些曖昧情景,特別是慕煙長得跟三嫚就已經很像了,結果長大後的張豔,長得跟慕煙就像雙胞胎一樣,柳老爹早就明白了其中的緣由,但這牽扯到柳家大院的聲譽和柳張兩家多人的前程命運,況且木已成舟,柳老爹只能揣着明白裝糊塗,不聞不問,纔會偷偷地跟張祿在書房私會,就是不想刺激叔叔柳承祖,今天好好的一場家宴被文喜攪得不歡而散。
酒席散了不久,柳老爹就帶領柳家大院的所有子嗣上祖墳祭祖,並在大院門口擺好攔門棍,然後才上炕休息,剛剛入睡只聽見大門外鑼鼓喧天,人聲鼎沸,智章和惜谷跑進西屋齊聲喊道,“爹,縣裡領導上咱家慰問來了,送來好多好吃的呢!”
柳老爹明白柳魁章和張世寶名義上是代表縣委來慰問柳家大院,實則是想借此跟自己套近乎,柳老爹爲了揭開柳魁章的虛僞面紗,不得不與他虛與委蛇,並且要演的恰如其分不露破綻,他穿戴整齊,來到正屋,家裡其他人都跑到大門口看熱鬧去了,屋裡只剩下張豔端坐在梳妝鏡前,搽脂抹粉,張豔中午多喝了幾杯有些微醺,送走客人後就睡下了,聽到智章的報信後也剛剛起牀,她從鏡子裡看到一身正裝的柳老爹走進屋裡,也沒吱聲只是嫵媚地笑了起來,柳老爹低頭打量了自己一番,發現並無不妥,就笑着問道,“小豔,你笑啥?”
張豔回過頭傲嬌地說道,“爹,就你這身行頭和氣質,一會兒柳縣長見了還不得給你作揖?怎麼看也不像個小村長,倒是有一副封疆大吏的派頭。”
柳老爹哈哈大笑,不無諷刺地說道,“像柳魁章那等貨色,本是後山人,偶做前堂客!他的眼裡只有權力和利益,對付這種人,越是在他面前端足架子,他越會打心眼裡敬畏你,憋着勁巴結我這個小村長哩!”
“爹,一會兒,我穿這件風衣去會見客人,合適嗎?”張豔手裡拿着一件咖啡色風衣徵求柳老爹的意見,這件風衣是柳老爹剛從天津給她帶回來的,非常時髦,張豔對它愛不釋手。
“再合適不過了,小豔,你穿上這件風衣,我敢保證任何人見了你都會驚爲天人,也符合你柳家大院女主人的身份。”
“爹,來,幫我把簪子插上。”張豔明明自己可以輕鬆地把簪子插上,卻有意使喚柳老爹來幫忙,柳老爹往院子裡瞅了一眼,發現沒人,就接過簪子認真地給張豔插上,張豔從鏡子裡一眨不眨地盯着柳老爹,滿眼的柔情蜜意,輕言細語地說道,“爹,一會兒送走柳魁章他們,我到書房跟你商討新年的一些規劃,記得要去喲。”柳老爹點點頭,這時忠章在院門口大聲喊道,“二叔,弟妹,王支書讓我來催一下你們,縣裡的領導在大院門口候着你倆呢。”
柳老爹和張豔這才並肩來到大院門口,只見柳街被擠得水泄不通,門口停着一輛吉普車和一輛大卡車,卡車上站着七八個鼓吹手,一男一女兩位年輕的後生使勁吹着嗩吶,其他人有打鑔的,有敲鼓的,有拉二胡的,有耍口技的,合奏出一首別有風情的《百鳥朝鳳》,各種鳥鳴聲、公雞司晨聲、甚至還有小孩的哭笑聲與老人的咳嗽聲,各種聲音都模擬地惟妙惟肖,把歡樂喜慶的氣氛不斷推上**,鄉親們不時發出熱烈的叫好聲和歡呼聲,柳魁章和張世寶站在大門口的正前方,王守午、柳老孃、蕙蘭兄妹三人陪在一旁,就等着柳老爹和張豔前來接受慰問,張豔挽着柳老爹的胳膊往大門口一站,世寶趕緊朝卡車上的鼓吹手揮了揮手,聲樂戛然而止。
柳魁章滿臉堆笑趨前兩步,一邊朝柳老爹伸出右手一邊熱情地說道,“二叔,恭喜恭喜,義章賢弟在朝鮮戰場立下不世之功,可喜可賀呀!也是桑梓之福啊!”柳老爹與柳魁章緊緊握手,不卑不亢地說道,“柳縣長能百忙之中撥冗光臨寒舍,柳家大院蓬蓽生輝呀,犬子義章和雙柳村的後生們在前線奮勇殺敵,乃是軍人之本分,柳縣長如此興師動衆,柳家大院寢食難安喲!”
“二叔,雖說軍人報效國家乃是本分,但義章賢弟入朝短短几個月就屢立戰功,極大地鼓舞了黃縣人民保家衛國的信心,我代表黃縣人民感謝柳家大院培養出義章這樣的人民英雄,並向您致敬!”
柳魁章說完,還一本正經給柳老爹敬了一個軍禮,這時攝影師一直在旁邊嚓嚓嚓地拍照,張豔笑着對柳魁章說道,“柳縣長,您一路辛苦了,請進屋喝杯清茶吧。”柳老爹也做了個請的姿勢,柳魁章和世寶也沒推辭,跟着柳老爹進了柳家大院。
柳魁章對柳老爹一直就心存敬畏,他只比柳老爹小一歲,當年柳魁章的父親柳文夏投資金礦失敗後,落得家破人亡,柳魁章跟叔叔柳文華徹底鬧翻,柳老爹作爲柳氏宗族的族長,並沒有一味偏袒柳文華,而是很客觀地進行了調解,讓柳文華掏出一些銀兩給與柳魁章作爲補償,柳魁章追隨王炳乾抗日的時候,柳老爹帶領幾十個兄弟跑海運,時常資助渤海抗日大隊,拋開王炳乾是柳老爹的老丈人這層關係不說,柳老爹本人也一直傾向革命,並先後舉薦了姜豐翼等十幾個手下的兄弟參加了抗日隊伍,即便是膠東軍區的高層領導也對柳老爹高看一眼,私下還多次接見過他,柳老爹爲人低調,這些事從不對外人提起,而柳魁章卻心知肚明,土改前柳家大院的田地一點也不比柳宅的少,柳老爹接到上面的通知後,就在土改前夕,把柳家大院的長工全部遣散,並把柳家大院的上千畝良田都勻給了雙柳村幾百戶柳氏宗親,柳家大院只留下不到一百畝,柳魁章從內心講,他不敢得罪柳老爹,因爲他清楚柳老爹的背景深不可測,所以在劃分家庭出身的時候,王守午把柳老爹上報爲中農,柳魁章大筆一揮就改成了貧農,令柳老爹都感到荒唐,心裡更瞧不起柳魁章,這種毫無原則的官吏今天能把你捧上天堂,明天就能把你打入地獄,根本就不講公平道義!
送走柳魁章和張世寶,柳老爹讓張豔把收到的慰問品全部饋贈給村裡其他的軍屬,一切料理完畢,柳老孃和愛稻開始忙着做家廟祭祀用的供品,有紅燒黃花魚、炸糕、水豆腐、炒雞、水煮蝦、炸油條這六個小菜,每個小菜上都放上兩顆菠菜,柳老爹和張豔則相約到書房去探討新年規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