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着沒事的時候,徐盛就喜歡擦刀,擦他的鐵背大環刀。擦刀是徐盛最愛的放鬆方式,只有在擦刀的時候,徐盛的思維才格外活躍,才能夠想一些事情。
當年黃巾作亂,徐盛的家業全部毀於戰火,只剩下他跟老母兩人孤零零逃到南方。那時候他們渾身上下,一枚銅錢都沒有。幸好徐盛還有一把力氣,雖然年紀小不能參軍,但是幫別人討個債還是綽綽有餘,靠着無數次江湖廝殺,徐盛也在江東紈絝中傳出來驍勇的名聲,更得到江東痞子老大——小霸王孫策的賞識,參軍入伍即被授以別部司馬的軍職,先是柴桑長、後任蕪湖令,現在又當上了中郎將。
在別人看來,徐盛的前途都是靠一把蠻力掙來的,可是徐盛自己心裡清楚,如果自己做事的時候沒有反覆思量,那自己早就死在一場場爭權奪利的暗鬥中了。畢竟江東不和中原一樣軍隊國有化,江東的部隊,尤其是精銳部隊,都是將領們自己的親信部曲。如何完成自己的作戰任務、如何在完成任務的同時悄悄擴編自己的實力、如何在擴編實力的時候不引起主公的猜忌……,這些可都是大學問,根本不是一個單純的武將所能夠勝任的,幸好徐盛也是一名“儒將”,所以閒着沒事或者說情緒緊張的時候徐盛總是在反覆思量,認真考慮得失。
如今這七寶山上只剩下不到五千曹軍,而徐盛手裡卻有着三千解煩軍、五千士卒以及一萬七千名青壯,兵力佔優,絕對能夠守住濡須山。可是作爲一名合格的將領,不應該只考慮眼前的事情,據說那曹爍可是率領“十萬大軍”出征,如今困住他一萬人,曹爍也還有九萬人馬呢。可江東這邊,由於春耕在即,孫策徵兵的速度大減,短期裡不可能徵集到充足兵力來支援濡須口,徐盛手中也只有這兩萬五千人而已。如何在曹軍援兵到來以前消滅七寶山上的曹軍,就是徐盛如今面臨的最大難題。幸好山上曹軍糧秣不足,不足以堅守,要不然徐盛還真擔心他們與援兵內外呼應、夾擊自己呢。
這時徐祥急衝衝跑進帳來,對徐盛匆匆行了一禮,大聲說道:“將軍,哨探報告曹軍正在集結、分發食物,可能是準備再次突圍吧!”
徐盛也顧不上擦刀裝深沉了,他猛地站了起來,幾乎想要仰天大笑。曹軍還要突圍,今天上午他們已經又折損了千餘人,實力已經被削弱不少。夫戰,再而衰三而竭,原來曹軍將領沒讀過兵書啊。徐盛大聲下令:“命令全軍主力悄悄集結在左右兩側,在大門那邊只佈置兩部兵力(兩千人左右),這次咱們來個甕中捉鱉,將曹軍一網打盡!”
就在七寶山上,贏火正在點校人馬,這也許是他最後一次在校場閱兵了。胸口的劍傷被他用白布緊緊纏住,可是仍能夠感覺到傷口在滲血。然而大戰在即,贏火纔不願在大家面前示弱。尤其是他將要的指揮的,是一場決死突擊,士兵們當然更願意相信一個親自率領大家衝殺的猛將。
贏火看着自己面前的三千名士兵,大聲說道:“兄弟們,這次是我姓贏的沒本事,拖累了大家,衝進了這個死地!我給大家作揖了,不過我現在還要幹一件更大的蠢事,就是領着大家一起去死!
對,就是去求死!起碼死了,還能是個烈士,自己進忠烈祠享受香火,家裡人也能得到豐厚的撫卹金,逢年過節官府還有慰問品,自己家裡人也能自豪地衝大傢伙說:‘俺男人是個烈士,是個硬骨頭!’
別想着什麼突圍的美夢了,人家又不是傻子,幹嘛放你們回去升官發財,肯定會拼了命的阻擊咱們。要是大家還想活,那只有跪下來投降了——可是,大家可要記得,那就意味着叛變社稷、投靠逆賊,那就意味着你家中的兄弟姐妹、父母子女永遠永遠擡不起頭來,一輩子都被人們罵作是漢奸、軟骨頭!死了連祖墳都進不了!這樣的活着,還叫活着嗎?!”
“我生國亡,我死國存!”
“頭掉了碗大的疤,幹了!”
“老孃養我不容易,得筆撫卹金總比人家戳脊樑強!”
“好!”贏火點了點頭,“幹了!大家以屯爲單位集合,缺編的相互合併,等天一黑,咱們就出發!殺一個夠本,殺倆咱們就賺一個!”
與此同時,蔣濟對張喜勸說道:“將軍,咱們丟了軍糧,七寶山上肯定糧秣不足。這兩日我聽見那邊殺聲震天,肯定是部隊在突圍。不過那徐盛文武雙全,他麾下士卒又多,曹植、贏火他們肯定衝不出來!那曹植可是曹爍大人的弟弟啊,到時候追究責任,咱們兩個肯定會被嚴懲啊!”
張喜長嘆了一聲,“蔣濟,你說怎麼辦?咱們倆現在手上也就百十人,別說策應他們突圍了,就是讓徐盛的哨探發現了,咱們也跑不了!唉!當初咱們倆怎麼就輕敵了呢!”
蔣濟並不爲張喜直呼自己名字生氣,他們兩個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現在最需要同舟共濟。蔣濟微微一笑,湊近了張喜:“將軍,現在可不是後悔的時候,我倒是有一計,如果奏效,說不定能解這七寶山之圍!到時候不但丟失糧草的罪過能彌補過來,說不定咱們還能夠立個小功呢!”
張喜一把就攥住了蔣濟的手,“子通賢弟,快說,快說!哥哥都快要急瘋了!別說立功的事了,只要咱們逃過這一劫,就謝天謝地了!”
到了這個時候,蔣濟也顧不得賣關子了,何況他還需要張喜的幫助呢。他對張喜說道:“將軍,江東這地方可是實行部曲制的,將軍們都靠自己手中的部曲來維持自己的地位。如果折損過多,自己的利益就會受損,在孫策心中的地位也會日趨低下。我估計贏火、曹植這兩天拼命突圍已經狠狠打擊了徐盛的親信部曲,他現在不知道該有多肉疼呢!”
張喜疑惑地問道:“子通啊,這和咱們有什麼關係呢?那徐盛倒黴了咱們應該高興纔對,要不是他,咱們早就把糧食送上七寶山了!”
蔣濟微微一笑,“子烈大人(曹爍)曾經說過一句話,我覺得很有意思:‘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那徐盛雖然年輕,可也是在官場裡廝混了三四年的老油子了,他絕對捨不得把自己的部曲全都折損在這裡,不可能像過去那樣對孫策玩命忠誠。他現在只不過是在投機,賭咱們的大部隊因爲雨天行軍速度慢,來不及增援罷了。如果讓他知道咱們大軍將至,第一個跑的就是他!”
張喜撓了撓頭頂,不確定地問道:“你是說派出細作來迷惑徐盛,他會上當嗎?!”
蔣濟一拍大腿,“對,還望張將軍挑選出五名死士,要那種虎背熊腰的,裝成信使送信,信上書寫這般:‘有步騎混合兵團四萬餘人,在糜象將軍帶來下輕裝出擊,已經來到了雩婁,即將抵達前線。希望贏火、曹植兩人固守七寶山,夾擊徐盛所部!’
讓這幾個死士趁夜潛入徐盛大營,悄悄衝往七寶山,最好能有一個衝上山去。徐盛小心謹慎慣了,俘虜了信使見了書信,心中必定緊張。再說了我們主力確實是還有幾天就到了,那徐盛一定會相信的!”
“好,就依賢弟之計!”張喜點頭採納,從他的衛士中挑選出五個亡命之徒,對他們家庭許以重賞,趁着天黑,讓他們向徐盛所部方向摸過去。
……
天色已黑,贏火悄悄一擺手,精選出來的二百名士兵弓着身子,偷偷摸向徐盛營盤。那徐盛手下日夜戒備,警惕度頗高,隱約聽到動靜,連忙喝道:“口令?”
“啊!!!”詢問口令的士兵慘叫着倒下。靜夜中突然響起了一陣陣急促的風聲,數以千計的羽箭從雲中撲下,直衝向徐盛營寨。鹿角、木牆、營帳瞬時間長滿了“羽毛”。幾點火星縮進箭桿,稍微一黯,火苗立即“噌”地一聲躥了出來,徐盛的前營頓時成爲一片火海!
五百名力士手持巨斧和狼牙棒,從七寶山上衝了下來,對着木牆就是一頓猛砸。徐盛營中確是靜悄悄的,彷彿被這突襲給打懵了,打傻了,愣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贏火立即命令再衝上去一千人,這次徐盛軍中便不再沉默了。就看見左右兩營居然豎起來千餘木盾,在這木盾之後,兩千名弓箭手同時鬆開了早就拉開了強弓!
“嗖嗖嗖嗖!!!!”
藉着山勢衝鋒的曹軍速度明顯地停滯了一下,數百名的士卒被那弓箭釘在了地上,一片片的血花在人羣中綻放,衝鋒的隊伍中瞬間就出現了一個淌滿了血的缺口!但是,遭受沉重打擊的曹軍並沒有後退半步,他們反而衝的更快了!許多人發出狼一樣地吼叫聲,玩命往裡衝!
徐盛再次揮手,又是上千支羽箭齊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