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廷式的確是不想找樑鼎芬,儘管樑鼎芬一直把他當做朋友,可是不管誰幹了這種事兒,能夠有臉面對正主嗎?文廷式無奈地回到住處,龔氏正在指揮下人擺放傢俱,三個兒子正在打鬧,見到此情此景,文廷式更是有一些愧疚了。
“叩叩叩!”
下人推開門,見到一個陌生男人,忙問:“大老爺們您找誰?”
那人低着頭,也看不到臉,說道:“文道希家在此吧?我是他的學生他他拉氏的家人。”下人不明所以,心說什麼他他拉氏,那人說:“你儘管告訴他,我時間有限。”下人忙找到文廷式,將門口那人的話轉述了一遍,文廷式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大喜道:“帶我去見他……不,你去收拾一間沒人的房間,我帶他過去。”隨後文廷式來到大門,二話不說將那人帶了進來,然後關上了門,來到偏屋。
文廷式激動地說道:“你是……你是……珍妃千歲的人?”
那人低聲道:“是。”
“你是誰,我怎麼相信你?”文廷式忽然驚覺道。
那人搖了搖頭,摘掉帽子,露出面容來,文廷式還是不認識他,那人說道:“我叫貝明德,現任順天府警察總隊警察總長。”
“啊?”文廷式嚇了一跳,“你是順天府警察總長?”
“是。”貝明德道,“我有必要親自騙你嗎?我要是想抓你的話,早就抓了你了。”
文廷式一想也是,人家順天府警察總長手下警員上千人,抓自己還不容易,便請他坐了下來,說道:“貝總長,您今天來的目的是……”
貝明德問道:“文先生,我有一件事問你。”
“請講。”
“你是否忠於陛下?”
文廷式看着他,不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貝明德認真地說道:“我只問你,是否忠於陛下,不管自己多麼危險?”
文廷式反問道:“你是代表誰問的?”
貝明德道:“我出身西北軍,你說我代表誰?”
文廷式頓時站起來,指着他,一臉憤怒,許久之後才嘆了口氣,道:“那還不抓我?”
“我不是說了嗎,我要看看你是否終於陛下,確定你是忠於陛下,而不是曹中堂,我才能抓你。”貝明德冷笑着說道。
文廷式苦笑起來,沒想到終於還是被曹躍的人給緝拿住了,那白天的那羣人估計個個都跑不了吧,死就死吧,所幸壯志激揚一把。他一梗脖子,道:“在下熟讀文章四十餘載,雖然不曾在學問上通古論今,但自問不敢對不起天地君親師。大好頭顱只管拿去做你升官發財的墊腳石,我文道希,一生只效忠陛下一人。”
貝明德拔出匕首,抵在他的脖頸之上,陰冷地說道:“我這就送你去西天,你還有什麼遺言需要交代?”
文廷式想了想,說道:“我妻兒與此無關,請不要連累他們。”
“好。”
文廷式又道:“給我朋友樑鼎芬帶一句話,今生我不配做他朋友,來生給他做牛做馬報答友情。”言罷,一閉眼睛,只等着引頸就戮。只是等了許久,也不見貝明德傷害自己,文廷式一張眼睛,卻見貝明德雙手抱着肩膀嘿嘿乾笑,驚訝道:“爲何還不動手?”
貝明德道:“殺了你,少了一個忠於陛下的人,推翻曹賊的力量,豈不是弱上三分?”
文廷式恍然大悟,指着他說道:“你……你……你也是陛下的人?”
貝明德清了清嗓子,從衣袖之中拿出一張布絹,道:“文廷式接旨。”
“草民,文廷式跪拜接旨。”
貝明德道:“康師傅,翁師傅,以及諸位愛卿,朕困於龍淵,進退不得,幸有貝明德以身涉險冒死相救,然一人之力不及曹賊萬人大軍,希望諸位忠勇能夠共誅,還我大清江山,救朕與水火。時不我待,得此血詔,應速速聯合衆人,討伐曹賊。貝明德忠於朕,現伴於曹賊左右,然此乃權宜之計,諸位可以信任。愛新覺羅·載湉。”
文廷式聽聞,痛哭流淚,只覺得自己五臟六腑肝膽俱裂,做臣子的居然看到君主受此奇恥大辱,豈能苟活於人世之間?
“文先生,請起。”貝明德將其攙扶起來,語重深長道:“陛下雖然被困於宮內,然天下間各國都在看着,曹躍不敢動他分毫。所以還是請速速聯繫他人,早作打算,我知道康有爲被人監視,這纔不惜以身犯險警告於你。”
文廷式長揖道:“貝將軍,險些誤會與你了,還請原諒則個。”
貝明德搖頭苦笑道:“我早已習慣,切勿多言感謝二字。”
文廷式道:“今日白天,我們還在商議,如何聯絡更多的人反抗曹賊,沒想到晚上就得知貝將軍居然是我們的人,由此可見反曹大事,深得人心啊。將來必定會有更多的人加入到反曹聯盟之中,還請貝將軍明裡暗裡保護起來。”
貝明德點頭道:“這反曹聯盟需要格外保密,曹躍手下有一支鷹揚衛,都是曹躍從陝西和甘肅帶過來,極爲忠於曹躍,乃曹躍之鷹犬爪牙,專門用於暗中抓捕反對者。康先生入京之後,便被他們盯上了。只是這幾天鷹揚衛全都被派到遼東去偵查俄軍戰況,人手不足,否則文先生以及其他人必定會被進一步監控。”
“你是怎麼知道的呢?”文廷式問。
貝明德嘿嘿一笑道:“鷹揚衛人手不足,所以才求到我們順天府警察總局,請求我們配合監控。也就是說,現在你們被我監控着,我既要監控你們,又要保護你們,你可明白?”
文廷式哈哈大笑說道:“瞎了曹賊的狗眼,居然找你來監視我等。”
貝明德道:“不要高興太早,中俄談判即將結束,介時東北停戰,鷹揚衛爪牙必定會從關外返回,到那時我便不能插手了,還請你們早作打算。”
文廷式問道:“貝將軍,如今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人嗎?”
貝明德微微一笑,道:“我不能說。”
“我明白,我明白,是我唐突了。”文廷式忙致歉道。
貝明德收回衣帶血詔,說:“你看到就好,除了今天參加會議的,不要透露給別人,因爲其他人可能會是內奸。”
文廷式忽然想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道:“嚴子陵是不是也被監視了?”
貝明德道:“被我監視,怎麼了?”
“曹躍不是要看戲嗎?看龍大家的戲,而龍大家與嚴子陵的妻子是親戚,嚴子陵想通過這個關係,靠近曹躍,探知曹躍的底細,如果必要的時候,還可以當做刺客。”文廷式道。
貝明德點了點頭,道:“那就不要讓他和你們再接觸了,我會關照他的,你放心。至於打探曹躍地底細,還是交給我吧,起碼我是血軍出來的,他們不會懷疑我。”
“貝將軍辛苦了。”文廷式忙道。
貝明德笑了一下,拱拱手,壓下來帽子低着頭走了,文廷式卻心中興奮不已,連帶着晚上也睡不着覺了。次日偷偷地將此消息轉告了康有爲和梁啓超,兩人興奮異常,沒想到貝明德居然是他們的人,而從貝明德被寄予厚望來看,他還是一個非常關鍵的人物。但恰恰是因爲貝明德太過關鍵了,他不宜做事,因爲他一旦失敗,帶來的災難性後果更加嚴重。只有貝明德安全,大家纔有希望戰勝曹躍。
嚴子陵得知消息之後,對這個計劃放心不少,原來貝明德是自己這一邊的人,他還以爲自己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呢,如果得到貝明德的照顧,自己就更好辦了。嚴子陵開始琢磨怎麼靠近曹躍,他的計劃是讓龍廷芳龍大家在曹躍神魂顛倒的時候,推薦他在直隸總督府裡辦事,然後再利用女人的枕邊風,讓自己一步一步地靠近曹躍的權利中樞。
可這件事需要兩個人的配合,一是妻子,二是龍廷芳。
嚴子陵的妻子嚴龍氏很是配合,他的妻子真的以爲他希望投靠曹躍,得到一個好的前程,還說他明白事理,有進步咧。但對於龍廷芳,他麼夫妻二人卻不敢說實話,只好裝作走投無路求親戚幫忙。
龍廷芳看在同爲親戚的份上,將嚴子陵一家接到自己的府邸上住了幾天,這幾天卻看到有個官員天天來找龍大家,這人便是刑部左侍郎金篤男。金篤男本來保證三天就能清楚龍大家唱戲,豈料到,人家龍大家不稀罕他的金銀珠寶,更不害怕他的威脅,龍大家臉慈禧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金篤男也沒辦法誣陷她是後黨,所以只能拿出殺手鐗——死乞白賴地求龍大家。
金篤男貴爲刑部左侍郎,其他人也不敢得罪,所以當得知是金篤男要請龍大家,其他人也不敢再聽她唱戲了,而有一些戲園子老闆想請龍大家出演一場,很快就被誣陷購機義和團殺害“國際友人”的罪名,被抓緊刑部大佬,充當各國要求未來被殺的庚子事變義和團暴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