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風霆剛進超市, 一樓和二樓之間的感應燈就驟然大亮。他急忙矮下了身子,並上下看了一番,待燈滅了才放輕了步子前行。
從柏永春那裡得知裡面的人比較集中在四樓, 可是具體在什麼位置卻是不清楚, 他不過看了兩三分鐘的平面圖, 根本就毫無頭緒。此時隱約能聽到警方在外頭用擴音器喊着什麼, 只不過十分模糊, 根本聽不清內容。
潘風霆心說人有三急,不由就往就近的一個衛生間摸去,想要碰碰運氣, 結果正撞見兩個西方男人從裡面往外走,一個已然背過了身去, 另一個還在低頭拉自己的褲鏈...於是他急忙蹲了下來, 快步挪到跟前的一個似是用來做促銷的小展車後藏身。
“我說這次的教訓是不是不夠印象深刻啊, 我看就該在那黃毛娘們兒眼前隨便挑個人爆頭,多刺激!”
“boss只不過是想警告一下, 還沒想真正跟他撕破臉呢...你以爲這是咱們的地盤呢?現在就已經夠刺激的了!”
走在前頭的男人操着一口略帶鄉音的英語,語氣裡多少有些抱怨,而後走在後頭的人邊說邊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兩人直接擁吻在一起,連旁邊的一個大貨架都壓倒了。
聽着扎耳的吮吻聲, 潘風霆不覺將腰間的槍抽出來捏在了手裡。如果悄悄的跟着他們, 尋到馮憶香的機率估計能超過百分之八十, 還有百分之十該是領他到什麼旁的地方去, 最後百分之十該是他會被發現...他得儘可能的跟着他們聽取一些有價值的訊息, 如果能幹掉其中一個,然後控制另一個, 事情會好辦很多......就在潘風霆的腦子高速運轉的時候,倒在貨架上的兩個人停止了糾纏,紛紛站起了身。
“你真是一條在哪兒都能發情的公狗...叫萊恩他們到地窖入口來,爭取十分鐘之內撤離。”
本欲起身尾隨的潘風霆聞言立刻就頓住了身形,他猜測他們口中的黃毛應該就是馮憶香,如果他們此行的目的就是爲了加以警告,那麼目的達到了,他們又要離開了,他就完全沒有打草驚蛇的必要了。
他潘風霆確實是一等良民,從來不會罔縱兇徒,可是跟馮憶香的安危比起來,旁的就什麼都不算事兒了。
接下來的時間,潘風霆只是默默的盯着手錶的指針,只覺度日如年,待過了十五分鐘之後,才又矮着身子往前移動。
潘風霆繞了一大圈一個人都沒找到,直到他隱約聽到響動,而後急忙往牆角的一個員工專用門跑去。
“給點兒水喝吧,猛男?”
“元寶!是我!你們都離門遠一點兒!”潘風霆聽到他女人在門裡瞎咋呼,只覺懸着的心這才落回了肚子裡,而後一槍就把門鎖給崩開了。
匆忙推開門,隨着槍聲引起的幾聲驚叫,還有撲到懷裡的女人。潘風霆把馮憶香想抱了個滿懷,而後環顧了一下四周。這裡原本是員工專用,不過現在看來好像是改成了倉庫,十幾個人跟很多紙殼箱在一起,十分的擁擠。
“抱歉,讓你擔心了。”馮憶香全然不在意旁人從他們身旁魚躍而出,因爲偶爾的碰撞都被潘風霆擋住了,她只感受着頭頂寵溺萬分的親吻。
“害怕了吧?有沒有受傷?”
“連根兒汗毛都沒掉!”馮憶香說着想起了之前門外的幾句交談,不覺扭過臉看了看相南。
她想相南理應明白她不想讓潘風霆知道,見相南朝她點了下頭,這才安了心。
這時警務人員也因爲潘風霆事先的通報趕了過來,柏永春到了之後就立刻安排人員控制現場。
“風霆,你這次可玩兒大了啊。我這回可保不住你,回頭肯定也得受處分,你自己想想辦法吧...”
“嗯,對不住了兄弟,謝了兄弟。”
*
潘風霆到局子裡蹲了一夜,第二天天矇矇亮的時候才讓他爸給撈出來。馮憶香又是讓他跨火盆,又是給他喂豆腐的,又折騰了小半天兒。
潘風霆斟酌許久,還是覺得相南該是一個突破口,於是他又把相南單獨約了出來。
“關於斯諾·魯伯特,你真的不想跟我說點兒什麼嗎?”潘風霆在得知斯諾·魯伯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服了美國局部區域的□□幫派之後,更是覺得此人不容小覷。他總覺得這個男人的接近帶着某種不明的目的性,卻是赤丨裸裸的,這令他十分擔心馮憶香的安危。
“他在美國很有勢力,我想這些你應該都能查得到吧...”
同樣是那個室外茶館,同樣是靠近荷塘的位置。如今不同的不止是在荷塘裡看不到粉荷和綠葉,潘風霆也不如當日閒適安然,即便他隱藏得很好,眼底還是不覺流露出一絲急切。
“這樣的人突然靠近,絕非偶然,何況他和馮憶香的過往我竟是一絲都查不到,這就更令人心生疑惑了...今天的劫持事件,我想只是一個開始...如果我一直都不瞭解情況,就沒法採取相應的措施,我想你應該不會拿馮憶香的安危開玩笑吧。”
“她跟我有過命的交情,不止這一次...我只能說這麼多了。”相南心說既然馮憶香不願意說,那麼他也不好多言,
“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不關機,等你打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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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美國。
“相南,我可不知道你有槍。”馮憶香粗喘着,越過身後粗壯的橡樹朝南邊看了看,而後掂了掂手裡巴掌大小的銀色手丨槍。其實她的腿還在打着哆嗦,剛剛震耳的槍響彷彿還在她的腦中盤旋。如果不是相南反應及時替她捱了一槍,還拉着她玩兒命的跑了這麼遠...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美國公民或移民簽證/綠卡持有者可以購買丨槍支...很不巧,我早就成了美國公民了~”
“你這個賣國賊。”馮憶香邊打着哈哈,邊審視着相南的狀態,如今氣溫有些低,他右手臂上端中了槍,她的鵝黃色圍巾已然被染成了紅色,顯然他流了很多的血了。
“...憶香,我跑不動了...我不會浪費脣舌勸你扔下我自己跑,現在我把我的命也交到你的手裡了...”相南都能聽到自己上、下牙打架的聲音,原來中了槍真的是能疼到這個份兒上。他爸是左撇子,在他小時候還教過他用左手用筷子,可惜他不上心,沒把自己也練成一左撇子。所以看看當下的情況,與其把一切賭在他的左手上,不如相信馮憶香的射擊能力...畢竟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
當初看這丫頭拼命努力,好像要證明什麼;彷彿有無盡的心事,卻根本無從宣泄的樣子...他真的是怪心疼的。於是就把馮憶香帶到了他常去的靶場,沒成想她一下就迷上了。
馮憶香的槍感極好,聽說也就他爺用氣丨槍打鳥的時候,讓她偷偷放過兩槍。於是他三不五時的就約她去靶場,畢竟約她去幹別的她多是推三阻四,唯獨帶她玩兒槍她不拒絕。
這瘋丫頭...
“相南,你乖乖躺好,別出聲...”馮憶香邊說邊用找來的樹枝、樹葉往相南身上蓋,眼見僞裝得差不多了,又信誓旦旦的開了口,“...剛纔是你保護我的,現在輪到我保護你了......你等着,我一定活着回來救你!”
相南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溜到地上的,他努力的想讓自己的意識清醒,卻只是在樹枝的縫隙之中看到了馮憶香決然的背影,而後便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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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南驀地睜開了眼,發現自己驚出了一身的冷汗,於是起身走進盥洗室,打開了淋浴器。
他已經有很久都沒有夢到過這個生死瞬間,如今再度回想仍是覺得自己挺窩囊的。人家馮憶香也是胳膊中了一槍,不但擊斃了歹徒,還能硬是抗着帶着人找到了他這裡...相比之下,他竟然直接厥過去了,真是太遜了。
“抱歉,潘風霆,我竟然在這個時間給你打電話...”外頭的天還沒徹底亮透呢,話筒裡的男聲清朗依舊,令人懷疑他根本就徹夜未眠。
“我說過,如果你想通了,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潘風霆確實一夜沒睡,他篤定相南不會拿馮憶香的安危開玩笑,只是沒想到他這麼不乾脆,竟是拖到了這個時候,也合該他家女人瞧不上他。
“我知道我不該拿着我跟憶香是生死之交這事兒跟你叫板兒,其實我也知道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只不過是跟自己較勁罷了...”
“說重點。”
“得,你們兩口子,真是一個驢脾氣...當初斯諾·魯伯特是我們的競爭對手,他買兇對憶香不利...那個男人從公路上一直把我們追到林子裡...後來,他一腳踩進捕捉野獸的獸夾子裡了,所以本是瞄準他肩膀的子彈直中他的心臟......憶香殺過人,我想她並不想讓你知道這件事情,所以才什麼都不肯說的吧...她事後很難走出來,於是我砸了錢讓那個男人的母親找到了憶香,他的母親含着淚感謝憶香結束了她兒子的生命,細數他懶賭、酗酒傷人、行竊搶劫等罪行...總之這件事情對憶香的衝擊挺大的,她從那之後再也沒去過靶場,還在槍傷上紋了一條龍。”
“相南,謝謝你。”
“謝什麼,那樣的女人,爲她做什麼都不多...哈哈哈,你放心,我已經不奢望什麼了,不過,還請你允許我繼續在心裡愛慕她,或許,我只是渴望活成她那個樣子......”
“相南,謝謝你愛她...還有,謝謝你在我不能陪伴她的時候,給予她溫暖......你是我們永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