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愕然:“假的靈魂……”
費恩世界當然存在着假的靈魂,靈吸怪可以複製靈魂,巫師可以製造靈魂幻象,某些魔鬼也能弄出魚目混珠的假魂,奧術師能用血肉傀儡術和機關術模擬靈魂。
不過最擅長這門技術的是今神,祈並者從實質上說就是假的靈魂。
今神是靠信仰之力吃飯的,信仰之力來自靈魂。在神祇之心的靈魂視野裡,凡人的靈魂就像後花園裡的草木,到底是生機勃勃,還是妨礙生機的雜草,或者由其他力量僞造的塑料花,一眼就能看清。
小紅很少用這樣的視野看凡人,因爲她人神合一,不會輕易站在神祇之心的高度審視凡人靈魂。不過作爲神祇之心的主宰,她有這樣的能力。只要用神力驅散遮蔽在靈魂上的各種力量就能看清。
李奇正想說他已經開了無數腦洞,準備迎接真相,沒想到自己的腦洞還不夠大,誰讓現實是不講邏輯的呢。
難怪剛纔凱恩交代的那些事情,總感覺是無數巧合湊起來的。
如果這就是最終的真相,那簡直太恐怖了,費共的英雄政委凱恩,是個被人操縱的傀儡,是假的!
李奇驟然一腦門汗,這簡直是要挖赤紅信仰的根基啊!
他用無比凝重的語氣說:“你看清楚了,這事可不能開玩笑!”
小紅目光迷離,一邊感應一邊嘀咕:“居然還懷疑我的水平,我說是假的就是……”
剛說到這她又咦了一聲:“又有真實的來源,難不成這是用血肉傀儡的原理製造的靈魂傀儡?”
血肉傀儡裡有一類非常特別的存在,就是將人的血肉粉碎,再揉成原樣。這樣不僅能完全操控這個人,還擁有了恐怖的再生能力,當然這個人就不再是活人了。
在這樣的原理上深入一層,將原本的靈魂攪碎了重新捏出一個靈魂。雖然還是那個靈魂,防護和再生能力也非常強,卻不再擁有完整的自由意志。
如果操縱者力量足夠強大,靈魂傀儡甚至能瞞過神祇的審視。黑暗時代前不少神祇的隕落,傳說都跟敵對神祇甚至魔鬼用靈魂傀儡從內部滲透到神祇身邊有關。
李奇的汗從腦門刷到尾椎,這個凱恩是藏在地圖裡的匕首?誰是荊軻!?
“等等……有外力的味道,但很微弱,並沒有重組的痕跡。”
“很奇怪,太奇怪了……”
小紅又推翻了自己的認定,氣鼓鼓的道:“好麻煩,搞不清楚!”
她無奈的攤手:“看來我只能改神祇之心的設定,取消靈魂操作大項裡不干涉不損傷的設定,暴力破解。”
好吧,到現在了你還是那麼不靠譜……
李奇擺手道:“萬一你搞錯了呢?凱恩豈不是變不回來了?”
小紅眼睫急速眨動着,看來是正在翻“用戶協議”,片刻之後,她瞭然的點頭,然後看住李奇,甜甜笑着:“還有這種操作呢,下面有人就是舒服。”
李奇咳嗽,確認自己的理解沒有偏差:“需要我幫忙?”
“不是幫忙,這是你的本分”,小紅說:“你跟我靈魂共生,又是凡人,就是最好的觸鬚。”
李奇黑臉:“你是奈亞子嗎?”
小紅趕緊糾正:“哦哦,探針!”
總之她的意思是讓李奇進入凱恩和欲魔所在的靈魂空間,這樣既能看清細節,又不會損傷凱恩的靈魂。
“要怎麼看?”
李奇當仁不讓,之前他淨化魔女,其實就是在當小紅的觸鬚。現在是當探針觀察,做法肯定不一樣。
“神祇的靈魂視野可以追溯靈魂的成長曆程,通過殘影看清最初的起源”,小紅哼道:“所以啊,我是絕對不會把你送給特蕾希婭的。她目前也是人神合一,沒有我罩着,她就能通過窺探你的靈魂,看清楚你曾經去過地球世界的底細!”
“別扯這個了,我知道自己是你的小白”,李奇心說你還解釋個什麼勁:“快來吧。”
跟欲魔雙目相對,用心靈鏈接勾住凱恩。雖然凱恩的靈魂已經處於迷失狀態,也就是處在瓦解的邊緣,只有微弱的迴應,僅僅只是關聯還是能做到。
“好冷——!”
李奇的意識進到凱恩與欲魔共存的靈魂世界,立即被之前提克納姆展現過的那股凍結之力罩住。他本能反應的打哆嗦,原本難以言述的虛無世界頓時化作有形世界。
這是片白茫茫的雪原,無邊無際,漫天雪花在凜冽寒風中奔騰,卻不是朝着一個方向,顯得混沌凌亂。
涓涓暖流淌進李奇的意識裡,抵禦寒意的同時,讓李奇的視野也變得更加清晰。
小紅的意念順着暖流傳進來:“這股力量是欲魔靈魂中的深淵之力,你得找到凱恩的靈魂,他應該是種……怎麼說呢,具體的存在。”
具體的存在嗎?
李奇站在沒過膝蓋的積雪裡,左右上下掃視這片雪原,沒多久視線落到了雪花上。
雪花雖然紛紛揚揚,卻沒一片是無辜……咳咳,沒一片落在身上和地上,即將接觸積雪的時候就又隨風而起。
風暴是深淵之力的話,那麼地上的積雪應該就是欲魔的靈魂,畢竟她被禁制住,凱恩的靈魂在主導。
那麼這些正跟深淵之力抗衡的雪花,應該就是凱恩的靈魂了,準確說是他靈魂活動的具現。
李奇伸手企圖抓住雪花,這是他意識活動的具現,但失敗了,不管怎麼出手,在手掌即將碰觸到的一瞬間,雪花就滑開了。
看來這不是可以直接抓的東西,抓住的話就意味着意識攝取了凱恩的一部分靈魂,哪怕很微小也是傷害,只能用看的。
李奇凝聚視線,追逐着風中亂舞的雪花,努力了好一會,終於在無數雪花中盯穩了一片。
意識中的熱流漸漸升溫,讓那片雪花越來越清晰。當李奇連雪花上的晶格都能看清時,雪花上開始出現影像,世界也隨之有了變化。
小紅傳來喜悅的意念:“啊,追溯到了起源!”
雪原消失了,雪花變作點點白光,不是歐蘿拉旌旗神力的那種冷白,而是她與菲妮淡金神光的混合,更像是……陽光。
這些光點掠過李奇的意識,朝着空間某處傾瀉,那裡漸漸亮起模糊的七彩色斑,一席能看到無數光點匯聚成的光流涌動着。
小紅充當解說:“這是生靈循環的起點啊,真是奇妙,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僅僅只是殘影,還是非常零碎的片段。”
的確很奇妙,李奇注意到若干光點從光流中分離出來,投向遠處的彩斑。
彩斑一直翻滾着沒有定型,隨着光點不斷落下,急速擴展的同時也漸漸多出了細節。
當最後一個光點落下時,世界再度一震,沒來由的,李奇閃過一個念頭。
有什麼東西要活了——!
彩斑浸染了所有感知,形成有形有質的世界,正當李奇在辨認是什麼景象時,又一個光點落下。
那是個明顯有別於其他光點的東西,鐵灰色的,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
這個變化極爲細微,但李奇藉助小紅傳遞的力量,看得異常清晰。
小紅興奮的道:“這就是最初的異常!我感應到的奇怪力量肯定就來自這個!”
這粒灰光落下,世界的演進頓了頓,然後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似的,繼續變化。
細節不斷呈現,當最後一處模糊斑紋消失時,一股含着喜悅之意的漣漪蕩過,像春風般吹拂世界。無盡的生機充滿了世界,連李奇的意識都歡快得顫慄。
“生命女神的祝福,這是凱恩的靈魂成型的那一刻……”
小紅感慨的道:“就像死神注視着每一個將死之人一樣,生命女神也祝福着每一個新生的靈魂。不過這不是跟我接觸過的生命女神,而是純粹的生命法則,她現在還沒跟法則融爲一體。”
清晰的世界是一幕景象,因爲呈現的角度和方式並非單純的視覺,李奇梳理了好一陣才明白過來。
這是離開母親身體那一刻的感知,不僅有生的喜悅,也有母親的痛苦,還有各種力量的侵染。
“凱恩-丹希特不是假的……”
李奇無比欣慰,不知道凱恩的靈魂出了什麼毛病,但他的確是個實實在在,真真切切的凡人。
世界開始動了起來,因爲是追溯靈魂殘影,所以就像走馬燈一樣急速演進。當李奇關注到某些東西,比如看到的什麼景象,聽到的什麼聲音,觸摸到什麼東西時,又會馬上停下來讓他觀察細節。
這自然是小紅的神祇之能,李奇只是充當探針。他“看”到的,實際上是將觀察到的東西傳給了小紅,再由小紅的神祇之心整理加工後再反饋給他的。
從這些殘影裡,他看到了凱恩的前半生。
凱恩-丹希特出生在家境貧寒的農夫家庭,雖然是自由民,日子並不比領主治下的農奴好多少。
看殘影中的環境,李奇辨認出了唐古斯神殿山的遠景,這符合他自述的來歷。
凱恩的幼年經歷跟史丹和甘比特那些泥腿子沒什麼不同,雖然困苦,雖然飢餓,雖然冷,但他覺得世界就是這樣,好奇心消解了他的痛苦。
到了大概七八歲的年紀,像史丹和甘比特那樣,小小的凱恩參與到家庭的生產中時,情況有些不同了。
他的心靈開始成熟,意識到了自己承受的痛苦,並因這些痛苦而不安甚至絕望。
換做史丹和甘比特他們,就是靈魂被苦難漸漸矇蔽,直至變得麻木不仁的開始。
可在凱恩的靈魂中,開始出現一股力量,安撫着凱恩,支撐着他保持清醒,推動他做各種嘗試。
從凱恩那時候開始乾的事情來看,他似乎開始走上了邪路。
偷富人家的食物,被人欺負了就去欺負更小的孩子,去抱那些強壯有力的大孩子的大腿。
漸漸的他發展到混入那些地痞堆裡,從偷盜直至發展到去墓園挖屍體取陪葬品甚至剝衣服賣。
就在他即將被十便士會之類的組織吸收的時候,他忽然像是洗心革面了,開始尋求信仰。
先是做過終亡之主的信徒,再信過生命女神,而後還在知識神殿打過雜,學了些粗淺的書寫。
他還尋求過修瑪甚至凱姆的眷顧,當然以他泥腿子的身份和毫無超凡之力的根底,並沒有成功。
成年後父母相繼死去,兄弟姐妹也各有去處,他回到家裡,繼續耕種那幾畝貧瘠的麥田,自此生活再沒跨出泥腿子那個階層一步。
總之在他少年和青年時代,就是個在墮落和昇華邊緣都遊蕩過,卻始終沒有跨出泥腿子階層的普通人,普通得近似凡人的平均數。
直到他在逃避小鎮稅務官追捕的時候,把一位爵士撞下了馬,命運才發生了巨大改變。
他在監獄裡沒關多久,就遇上李奇向特蕾希婭要人,被當作輕罪移民送到了神隕高原,接觸到了赤紅信仰,從此一飛沖天,變成費共的英雄政委凱恩。
凱恩從人到靈魂都不是假的,他有完整的人生歷程。
不過讓小紅和李奇訝異的是潛藏在他靈魂中的那股力量,是那股力量一直在小心的調教着凱恩,既推動他去嘗試墮落,去追求昇華,又在人生因此會發生改變之前讓凱恩回頭。
這種影響是潛移默化的,甚至於漸漸將凱恩的靈魂分裂成兩部分。那股力量藏在後面,像是常駐後臺的木馬,掌握了凱恩的感知,隨時抽離着凱恩的記憶。如果不是小紅用靈魂追溯查看,就連凱恩自己也記不起自己的人生細節。
李奇對這個發現既震驚又好奇:“那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不過……”
小紅做了個推測:“如果我把你丟到某個剛凝聚成形的靈魂裡,讓你跟這個靈魂融爲一體,也能做到同樣的事情。”
李奇不信:“我可沒那個耐性,我會造反的。”
小紅嘆道:“所以,這必然是一位神祇,甚至是比神祇更怪異的存在插進凱恩靈魂裡的一根……探針。”
而後的情況就混淆不清了,因爲凱恩獲得了赤紅信仰,那個常駐的“木馬”不再活躍,也就偶爾露個面做點什麼。
再到蛛魔事件乃至變成魔鬼,因爲各種力量混雜在一起,既然看出了很多細節,也因爲沒有可供參考的信息,無法解讀。
看到最後,小紅松了口氣:“好消息是,凱恩的靈魂不再受那個怪異存在的控制了,那傢伙變成了欲魔利亞。”
這的確是好消息,說明凱恩政委是有救的。
“那麼現在怎麼辦?”
結束了探查,李奇從探針變回活人,欲魔還在翻白眼和抽搐,凱恩和利亞的靈魂還處於迷失狀態,這個問題得解決。
“他們的靈魂在根底上都有些問題,在我的神力之下被否定了,所以迷失了。不過剛纔我們的靈魂追溯就相當於觀察者視野,至少凱恩的存在和真實已經獲得了肯定,他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
小紅說:“至於那個東西……也就是現在的欲魔利亞,就此消解了也好。不過我覺得她跟凱恩的關聯這麼緊,凱恩獲得了肯定,也就等於肯定了她。”
李奇趕緊問:“可以分離嗎?”
說到最重要的事情,小紅拍胸脯:“沒問題,我是誰?女神啊!分離靈魂這種事情怎麼會辦不到呢?”
“很好,我馬上把茵絲和梅恩她們叫回來”,李奇急衝衝出門。
小紅這邊看着欲魔,感慨的道:“凱恩政委,你的存在不僅沒有瓦解赤紅信仰的根基,相反,恰恰證明了這樣的信仰是強大的,趕緊回魂吧,革命還需要你。”
接着她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幾圈,嘀咕道:“至於那個東西,既然已經被凱恩擠成了欲魔,正好給我追查根源的機會。”
“趁着李奇不在趕緊動手”,她再度伸手,虛虛按在欲魔頭上:“到時候出了成績,讓他大大的驚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