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兒就這麼被教會搶走了,她才五歲啊!我問以後能不能看她,哪怕每年見一次面都安心,祭司老爺隨手抓了把銀便士丟到我腳下。我實在氣不過,吐了祭司老爺一口唾沫,然後就成了瀆神的罪人,當成奴隸賣到了聖光堡……”
教室裡,貝塔城移民學習班第一期的學員們正在開“生活會”,總輔導埃德蒙也給他們來了次“爲人民服務”,但力度溫和得多,讓他們心中或者淡忘或者壓抑的痛苦一一清晰浮現。
一個青年婦女正在哭訴她的痛苦,弗洛多和山姆滿臉憐憫的聽着。
輪到弗洛多,半身人茫然的道:“痛苦……很多啊,不過我對喜悅的記憶更好,而且希望總是比失望大嘛。泰索洛斯說過,絕望是毒藥……”
沒等他說完,三班輔導員卡洛斯打斷道:“那麼山姆呢?”
山姆看了看弗洛多,猶猶豫豫的道:“泰索洛斯說過……”
“好啦,別看你們半身人個頭小,心靈卻很堅強”,卡洛斯沒讓山姆再背泰索洛斯的名言。
生活會結束,學員們都回了宿舍。關燈令一下,偌大的房間裡,很快響起此起彼伏的打鼾聲。
對平民來說,這時候早就該睡覺了,何況他們在白天還忙個不停。挖壕溝,鋪碎石路,搬運貨物,織草鞋,體力勞動足足的,不是每天都有三頓飯,每頓飯都有肉,還真扛不下來。
體力活還好對付,每天還要背什麼五講四美三熱愛,學寫最基本的通用語文字,甚至像生活會這樣坐一起聊天,一整天腦子也轉個不停。
僅僅十來天,連山姆都習慣了把關燈令當作催眠號,屋子一暗就打起了呼。
然後他被弗洛多搖醒了,黑暗裡,弗洛多的眼睛亮得跟月亮似的:“山姆,輔導員正在開會,這是個好機會。”
“什麼好機會?離開嗎?”
山姆揉着眼睛說,弗洛多要離開的話他當然會陪着,不過說真的他有點遺憾。當班長不止是管着人,監督大家有沒有出狀況,還要安慰勸解想不開的人,幫大家向輔導員轉達大家的各種想法和需求。山姆對這個工作很投入,生平第一次感覺自己很有用處。
“當然不是,是去看看他們到底想對我們做什麼”,弗洛多招招手,身影隱沒在黑暗中。
山姆想了想,覺得這的確是個必須弄清楚的問題,努力驅散睡意,輕手輕腳的下了牀,跟着弗洛多去了。
這座大倉庫分了好幾層,十個班的人住在最下層,中間幾層是教室,最上層是學習班的辦公室,所有輔導員都在這裡辦公。
被源石燈映得通亮的辦公室裡,十多個輔導員圍坐成一圈,討論得很熱烈。
“這批奴隸的成分太雜,只有一小半是純粹的底層勞動人民,而且因爲太愚昧和麻木,能覺醒二十個我就覺得不錯了。”
“流氓無信者也不是不能改造的啊,你看七班那些扒手,編織起草鞋多靈巧?他們好多人都是被迫幹那行的,只要有可以過新生活的機會,我相信他們的心靈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要按出身看人,要實事求是。只要能認識到痛苦,希望消除痛苦,同時又不想向別人施加痛苦的人,都有覺醒的資質。”
“其實第一期的情況已經很不錯了,畢竟我們只有一個月時間,現在也過去了三分之一。我已經觀察到了至少二十個苗子,再加上你們補充的名單,三十個是肯定有的。”
“對,這是第一期,大家不要把目光落在具體的數字上,而是熟悉流程,健全機制。史丹主任組織的第二期學員馬上就要到了,那可是三千人。”
“三千人啊,我們怎麼忙得過來……”
“所以要留用一些第一期的學員,包括我們確認的苗子。通過地位和環境的改變,進一步觀察他們的心性。逆境中不放棄,順境中不忘形,這樣的人才有資格成爲我們的同仁,乃至最後成爲同志。”
輔導員們後面說的就聽不太懂了,總之弗洛多和山姆明白了,這個學習班其實是在給赤紅女士的教會篩選神職者。
至於落選的學員,聽說願意離開的可以自由離開,想留下的會成爲貝塔城市民,擁有住房和工作,弗洛多和山姆都有些懷疑這些人是在給他們兩個竊聽者故意演戲。
隨着勞動項目的不斷更新,兩人意識到,這個安排說不定是真的。
他們所在的“學員區”已經擴大到了十多棟倉庫似的“教育基地”,足以容納四五千學員。挨着“學員區”的“冒險者區”,巨大的廣場、交易區、冒險者公寓圍繞着冒險者公會大樓伸展開,就算容納幾萬人也不會覺得擁擠。
在這兩個區域附近還有軍營和工坊之類的建築,而這一層區域的後面,一道藤蔓交織的高牆正在成型,牆後面的大小樓宇層層疊疊,每天都會多出來一片。
“要不我們先在這裡拿到什麼……市民證?”
山姆對生活在這裡有了點嚮往,當然是輔導員跟他說過,希望他能以輔導員助理的身份留下來,照管新的學員。這是一份正式的工作,除了有公寓樓和對應的待遇外,每月還有若干相當於薪酬的“貢獻點”可以拿。
“我們得找到戈米斯和皮克啊,這麼多天了不知道他們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出事。”
謎題解開後,弗洛多對這裡不像山姆那麼留戀:“而且還得跟格羅妮婭和梅恩打個招呼,不能讓她們太擔心。以她們的性子,說不定會闖出什麼亂子。”
雖然不覺得戈米斯和皮克會出事,也不認爲兩個聖武士會爲他們做點什麼,不過山姆還是有些想念夥伴們了,答應了弗洛多。
很快,他們的想法又變卦了……
在他們成爲學員後的第十五天,第二期學員到了。
這批學員總數多達三千,狀況比他們這些奴隸好得多。
男的都是哈德朗的軍團士兵,年輕健壯,因爲軍團不再需要平民,他們全被取消了軍籍,補償他們的是貝塔城市民的資格。
女的也都很年輕,素質普遍很高,這也是士兵們安心接受這種安排的重要原因。這些女性要麼是貴族的侍女甚至家眷,要麼是爲歡悅教會和優雅教會服務的平民。前者的主家在希爾維清除邇香奸細的行動中被掃滅,後者是教會萎縮,無力維持原有的規模。
這批人的安排和第一期學員一樣,完成一個月的“準備教育”後,就可以獲得貝塔城市民的資格,擁有住房、生活補貼和工作崗位。
讓很多學員憧憬的是,只要男女雙方都是貝塔城市民,結婚之後,兩人就能擁有獨棟住房,還能獲得生育獎勵。
這些看起來就跟天上掉餡餅……不,掉金蒲耳的好事,原本很令人生疑,可允諾的是赤紅女士的教宗以及哈德朗王國的普雷爾公爵,加在一起都快抵一個國王了。所以第二期的學員們接受新身份的過程和心態,遠比第一期的奴隸們快和安定。
因爲人手不足,第一期學習班裡的很多“尖子”,比如山姆這樣的,被挑了出來,幫助輔導員管理新學員。而很多工作崗位,也提前在第一期學員裡開始了挑選。
弗洛多就獲得了這樣的機會,他和第一期裡的十幾個盜賊、遊俠、夜幕刺客和殺手們被集中到一起,做了一些口頭上的測試和技能展示後,再跟一個人單獨交談。
這個凶神惡煞的光頭,正是之前用鐮刀逼着他們閉嘴的傢伙,讓弗洛多心頭一陣狂跳。他不清楚對方的力量等級,但他能感覺到,自己不管怎麼躲,都會被這個光頭抓出來的。
“弗洛多,你獲得了我們的初步信任,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加入我們的軍事情報部。我相信這是個可以充分發揮你的特長,而且符合你興趣喜好的工作。”
光頭直視着弗洛多,用令半身人汗毛亂跳的森冷語氣說:“我叫圓鉤,軍事情報部的部長。”
加入普雷爾公爵的私人情報隊伍?
這意味着加入了秩序同盟,與邇香的忠誠神廷爲敵!
弗洛多對這兩邊都沒有好感,忠誠神廷代表了教會,那些肥頭大耳的祭司們從來都讓他感到噁心。秩序同盟代表了貴族,一直在壓榨他們部落的那個子爵,是他最想幹掉的人。
不過拒絕的話應該會有麻煩,而且成爲公爵的探子,應該能更接近公爵。對這位公爵的好奇程度,在弗洛多的關注人物列表裡,僅次於曙光女王。
再說了,當探子這種事情,其他人會感到畏懼,對半身人來說卻是求之不得的機會。能享受路費和生活補貼,去各個地方探知秘密,完成任務的同時,解開一個又一個的謎團,這跟半身人的天性簡直是完美的契合。
弗洛多努力剋制着點頭的衝動,還在找理由:“我……跟朋友們失散了,等完成學習後,我想去找他們。”
圓鉤淡淡的道:“然後呢?找到他們,再在神隕高原風餐露宿,因爲沒有靠山,被冒險者打各種主意,甚至又被邇香的人當奴隸抓起來?我可以免除你後面的學習時間,你現在就出發去找你的夥伴,這個崗位會爲你留着,只要在半個月內回來就行。”
其實還有個出路,去夏安迪亞。不過在弗洛多看來,夏安迪亞的確安寧祥和,但生機遠遠不如拔地而起的貝塔城。對半身人來說,生活的地方越熱鬧就越幸福。
可半身人更忠誠於夥伴,他可不能把山姆一個人丟在這。泰索洛斯說過,背叛夥伴的半身人會墮落成小惡魔。
他覺得自己還有足夠的剋制力:“我能再考慮一下嗎?”
圓鉤點頭:“沒問題,明天直接向你的輔導員作出答覆。”
弗洛多沒花什麼功夫就說服了山姆,答應和他一起離開貝塔城,先去夏安迪亞看戈米斯和皮克有沒有回來。沒有的話再去聖光堡找他們,總之找到他們是最重要的,找到之後再商量是不是留在貝塔城。
第二天,弗洛多和山姆出了宿舍,正準備找輔導員談這事,人羣忽然騷動起來。
聖光堡的人打過來了?
兩人下意識的看看北面,不可能啊,之前他們也在北面的炮臺和防禦工事幹過活。那裡雖然還沒有城牆,可立起來的厚實藤蔓,肯定藏着那種可以發射大火球的可怕武器的炮臺,以及道道構造令人眼花繚亂的壕溝,還有正在進行訓練的士兵,加在一起提供了超過城牆的安全感。
“芙蕾婭!芙蕾婭!”
“伊麗莎白女王陛下!”
“是絲芭達克絲!”
聽清了人羣在喧囂什麼,弗洛多和山姆對視一眼,身影嗖的閃了過去。
完全不費力的穿越密集的人羣,看到一個穿着和輔導員一樣的紅衣女子。身材窈窕,褐發紮成一對麻花辮垂落在胸口,一張不施粉黛的美麗面容洋溢着春天般的笑容,向大家頻頻頷首。
這張面容十分熟悉,弗洛多和山姆稍稍想象,就跟幻劇裡的女主角們對上了。
扮演斯嘉麗、伊麗莎白女王、絲芭達克絲和芙蕾婭公主的歐蘿拉-貝希米亞女伯爵,費恩男性最憧憬的美麗女性,就這麼活生生的出現在他們眼前。
弗洛多兩眼發直的嘀咕道:“噢……我覺得,我們應該儘快找到戈米斯和皮克,然後說服他們來貝塔城定居。”
山姆抹了抹嘴角的口涎,腦袋點得跟撥浪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