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忠的小兒子還沒取大名,只有個小虎的小名。小男孩六七歲年紀正是調皮的時候,身份特殊又加之生的虎頭虎腦得大人的愛寵,所以這個時間段是小男孩最討厭的時候。方來到楚王府宮裡沒幾天,這便闖出一件禍端來。
楚王府有個祭祖的宗廟,供奉着歷代楚王,便在王府之南,皇家苗裔的家廟,總是免不了各種龍形紋飾,這一日劉僑手下有人帶了他到宗廟來玩,小傢伙不懂事,偏生覺着仰頭看去大殿裡匾額上兩條對稱的游龍很合自己心意,便耍性子要讓人將那龍剝了下來給自己玩耍,還不要左邊的,偏生就點名要右邊那條龍。那帶他來的錦衣衛小官不敢做主,報給了劉僑,劉僑哪裡敢批,偏生大西王又出城去了城南的土工坊一帶檢閱新軍——從各營中抽調的老人混着新近徵募的湖廣新兵編了一個新營,準備充作模範營的。
這邊大西王不在,小殿下又鬧得厲害,說着鬧着就要殺人,劉僑素知大西王向來疼愛這個幼子,這一時半會的不遂了他的心願只怕要出大事,琢磨着楚王府反正是個捏在手裡的軟貨,便自作了主張叫人拿梯子摘了那條龍下來,這才叫小殿下安了心。
模範營的頭領是王應龍,此人性子憨厚,跟隨最早,有能力卻沒有野心,是個最好的副手的料子。用他來帶一帶自己這支親兵是最好不過了。武昌湖廣行都司衙門武庫裡起出來的四十多杆萬曆年間的鳥銃加上這些年累計下來的十九支,統共湊了六十三杆鳥銃,盡數撥給了這個模範營,當然,新人們都沒配發火器,而老人們除了鳥銃之外,每人還配了兩顆土番瓜。老人們忠心,新人容易灌輸,這一千人的模範營,便是爲着將來準備的。
這其中當然少不了小部分原先身邊左右的親衛騎兵,另外又撥了兩百匹馬過來,統共形成了一支火槍兵,弓箭手和騎軍,長槍兵混編的部隊。除了這個之外,與其他營還有個不同,那就是如今大王身邊很器重的軍師徐以顯還兼任了副頭領,另外還有四個副頭領位置,是給四個義子留着的,再加上舉人出身的汪兆麟要兼一個教諭之職,整個模範營其實是一個帳下第一營的配置。
因是這個緣故,這開營的儀式葉風自然需要親自到場,一來是個打氣,二來也是要做個姿態。李自成那邊遲遲不表態,北方的消息線路也一時斷絕,根本無從知曉他的重心是否已經北移。幾次與徐以顯潘獨鰲商議下來,都是覺着要過江打上一兩仗,不然老這麼耗在這總不是個事。李自成的兵力不北上,己方的人馬就根本不敢南下,即便是南下,也只有派遣少數的精兵去因勢成事。這當然也是這模範營成立的一個初衷——四將軍都不在身側,底下那些中低級頭領們用起來不是那麼便當,而且這裡頭還有個人事上的問題,用了一個人其他人都難免要有個搶風頭的心理,鬧起來很難平息——總不能全都派出去吧?那誰來守武昌?
白文選和鄭守豹去打了確山縣後,幾乎所有的中下級將領鬥來請過戰,本來是考慮要給南方諸郡縣弄個順昌逆亡的樣子出來的,如今卻造成己方內部將領個個爭功,這就是始料未及了。
用王應龍就沒這方面的顧慮了,老王爲人厚道,跟誰關係都很不錯,年歲又長,用他領模範營向南動一動,打一兩個縣城,順便練練兵,也不求把名頭打出來,總歸是要將兵練出來——訓練場上是練不出兵來的。
火槍兵如今還不成氣候,戰法也是老戚留下的三疊浪練着,儘管攻城戰也不太用着他們,但經受一下戰場的氣氛也是好的。
近來因爲何騰蛟的到來,黃州方向的用兵也是重頭,老何有知兵的名聲,但也只是個膽子大的名聲,從賀天雲那邊傳回來的消息看,老何很有意思自己親自過江去深入黃州發動發動鄉里,尋一些鄉紳的幫助,一來恐怕是不想受制於麾下無有自己的兵,二來可能也是以前有過單騎入寇寨說降的經歷,性格上有一種冒險求成的因素。這老何的節氣葉風在後世很是有數心裡也有幾分尊敬的,加上如今這態勢,自然不希望他出什麼亂子,便嚴命賀天雲一定要保着他,不准他過江。
其實他過江哪裡還能找到半個鄉紳幫忙?張獻忠李自成翻來覆去的輪,即便有一兩個漏網之魚,但這麼多年看賊的日子比見官的日子多得多的過下來,誰還敢信他一個空頭巡撫?對於這些張李你走我來慣了的鄉紳來說,朝廷一份恩表其實也沒什麼大意思。
但不管怎麼說,何騰蛟這個朝廷命官來了,向南方用兵就要找些名目下來,雖然行的是順昌逆亡的事,但嘴上可不能這麼說,打確山便是先有人過去挑起了奴變——明代因襲蒙元下來的等級森嚴的戶籍制度,這麼多年過下來,心存不滿求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雖然前宋也有賤籍樂籍等等種種三六九等,但遠沒有明代這麼嚴苛。世世代代的奴才當下來,如今世道一亂,憑什麼老子生下來就該是賤民?就不能出人頭地不能參加科舉?
湯志湯斌兄弟倒真是挑動奴變的好手,在武昌呆了這麼些天閒的也發慌了,到得確山縣沒兩天便把事情鬧了起來,在縣境邊侯着的白文選等人趁勢進兵,這邊武昌城裡也寫好了奏表,直送南京轉遞北京,當然也沒忘了抄送一份給何巡撫。
模範營訓話完畢後,葉風當然還是要到土工坊轉一圈,紙皮子彈和土番瓜都有條不紊的生產着,葉風這時候又生出一個念頭來,想起小時候看過的地雷戰,油然便想要照做起來,但意思剛一說出來,邊上王應龍便苦笑着把手一攤:“大王,咱要是鐵管夠用的話,這玩意做起來沒半點難處。但……”
資源,葉風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但一時也沒有什麼頭緒,便又說了些事情,這時從武昌城裡來的人飛馬趕到,驚慌失措的報告了楚王府裡的大事——從朱華奎到朱容榕,楚王府整整四代男女百餘口,整整齊齊的跪在宗廟裡,口口聲聲對不起祖宗,要絕食自盡!
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後,葉風真是好氣又好笑,這他孃的叫什麼事啊?當下心中做了一個決定,朝徐以顯吩咐道:“早間看到消息,說老二老三他們已經進了承天府地界,可望這小子給關在荊州城裡說是要往郝搖旗那頭送,嗯,你代我拿個意思寫個手諭過去——”心中一橫道:“叫他們儘速拿下灃州,就地休整!叫汪軍師先回來。嗯,再寫封信給荊州李幹德和承天府郝搖旗,就說老子拿親生兒子跟他換可望!”
這裡頭本來是個緩兵之計的意思,但話一出口可葉風就發現身邊不少人會錯意了,只見王應龍等人跪地感慨道:“大王!您……您真是沒說的!”
“起來,走,咱們回武昌,他孃的再不回去那些豬們可都要餓死了!”說着大步出門翻身上馬,向武昌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