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去北京見過世面的劉僑,以及對於兵法戰法很有了解的徐以顯商議了一陣對付李自成乃至以後的滿洲騎兵的方策之後,當日再無他事。
武昌五月廿日的天氣很好,葉風一身從蟒袍騎馬當先,夥同着楚王朱華奎,楚王世子朱蘊鉅坐轎,楚王府郡主朱容榕坐車,在錦衣衛及暫由李定國代管的親兵騎兵的護衛下,浩浩蕩蕩從城北的楚王府出發,向位於城中的武昌府衙門,亦即是原劉文秀的坐衙前的廣場,去參加在那裡的宣誓大會。
說是宣誓大會,其實也就是個宣判大會,後世唸書時代,葉風曾被動員參加過一次公審大會,體育場的主席臺上十數個犯人五花大綁,牛人們宣讀審判書隨後押赴民兵靶場槍決,在缺少玩樂的少年時代而言,其實也算是個頗叫人興奮的活動。
今天就更是興奮了,聽說昨天下午的遊街活動很是得民心,一個大西軍小頭領,原屬於孫可望座下大將白文選麾下的親兵小頭目因爲去了賀逢聖家裡搶錢物的緣故,被推了出去斬首,到了遊街的時候居然活活被人當街打死。因是老人的緣故,葉風還特地見了白文選麾下的軍士,當然免不了的要說一番老道理大道理,總歸是這件事民憤太大,大西王又親自出面,白文選麾下沒出什麼反彈。
還有就是原先武昌府,包括楚王府屬下的一些低級官員諸如稅課司大使,還有些庫吏戶吏之類的民憤較大的當地官吏;犯了強姦搶劫這類嚴重罪行的士兵之類的全部公開處死之後。伴隨着滿城都張貼的大西王軍紀的將令,告武昌父老書,免錢糧的告示,與楚王府結親的告示,加上口口相傳的大西王承天之命的讖言,種種之類綜合起來,終於是葉風這冒牌張獻忠的名頭和聲望達到了頂峰。
這個宣誓大會,其實就是用來給武昌一些心中尚存有疑問的人一個發問的機會,順便也好起一個廣告作用的場合。按照葉風與徐以顯等人的計議,末了的時候再宣佈全城放賑一個月救濟平民,放出風聲出去吸引周邊的流民過來,從中也好選拔出一些兵員出來,以補充眼下最頭疼的兵力問題。
應邀而來的自然還有心中惴惴的明朝投降的沒有惡名的中下級文官,以及湖廣戰場上從李自成手下敗退下來的把總以上的武將,以及早就跟大西軍搭上關係的武昌當地士紳,當然還有湯志湯斌這兩個嶽州方面過來的入夥的頭領——按照葉風的計劃,孫可望去了嶽州整頓一下之後,等自己大婚過了再叫這兩兄弟回去,把白文選調過去鎮着嶽州,慢慢的再圖其他。
今日天氣好,就連養傷中的潘獨鰲也來了興致,坐着一個輪椅,兩個親兵推着跟在楚王府轎子後邊,一行人浩浩蕩蕩,很快便到了武昌府衙門前。
兩個石獅子早已經被綁上了紅繡球,兩邊一字排開的是十來個布告牌,上面用大紅紙大字寫着諸項安民舉措,以及大西王得天命的宣傳語,幾個收羅好的秀才在親兵的幫助下執守着,擔負起解說的職責。廣場正中央十來個親兵圍成一個圈子,保護着木欄圍着的河馬和洛龜。
人頭攢動,熙熙攘攘,議論紛紛,好不熱鬧。隨着劉僑一聲“大西王,楚王駕到!”人羣開始靜了下來,陸陸續續的有不少人開始下跪,黑壓壓的一地。
這是收買人心的好機會,葉風下得馬來,正着一張臉跑到門廊高處,一掀蟒袍前擺,跪下還禮。
“諸位父老請起——”葉風便那麼跪着朗聲道:“咱老張進武昌,給大夥兒添麻煩了,咱老張先謝謝大夥兒!”
幾個士紳代表趕緊出言相勸,葉風這才起身,一拂衣衫道:“大夥兒都起來,都起來!”朝剛剛過來的楚王府一行人道:“老殿下,您給大夥兒說兩句?”
這自然是安排好了的,朱華奎雖說名聲不怎樣,但畢竟也是個朱朝宗室親王,他這一講話,配合上與小郡主的婚事,安定下來之後就要舉行的開科,立時就能把湖光地面上的讀書人吃下一多半來。這裡面出個幾個人才還是很有可能的。
顫顫巍巍的朱華奎神情萎頓,背了一晚上的講話稿唸了出來倒也算流利,無非也就是如今朝廷積弊,大西王革除弊政很得人心,楚王府上下體會很深之類,再吹噓吹噓得天命的讖言之類。差不多意思也到了。
正當葉風看着下面一些降官們不住點頭而高興的時候,人叢中一羣很顯眼的文士突然有些騷動起來,一個面紅耳赤的年輕人被推了出來,結結巴巴的要退回去。
“這位兄臺高姓大名?”葉風看的明白,知道那肯定是一羣來看風頭的秀才們,聽徐以顯說因爲李自成張獻忠鬧事的緣故,這一年的鄉試是要取消的,但很顯然這些秀才們不曉得,還是到了湖廣的鄉試考場武昌府來了。肯定是看了這些日子大西軍的做派之後,到這邊來最後看一眼的。
這一問果然問對了,也猜對了。
“鄙……鄙人……”那人顯然很是靦腆,結結巴巴的好不容易纔鎮定下來道:“賤姓王……”
“嗯,王先生可有高見?”葉風掃了一眼一大夥等着看笑話的人羣,綻開自覺和藹的笑容來道:“王先生可有表德?”
那王秀才此刻已經全然恢復正常,臉上很有一股子傲氣,面無表情的直了身子,拱手一揖道:“鄙人王夫之,草字而農,將軍若是高看的話,稱鄙人姜齋即可。可不敢說什麼高見,學生等從長沙府嶽麓書院至武昌應試,不期正遇將軍牧馬,如今見將軍行事,心中但有一問,能否請將軍賜示?”
王夫之,葉風心中有感,面上微微一笑,心中大概也有了數,他稱呼自己將軍而不是大王,牴觸情緒是顯而易見的,這是個認明朝正朔的人。點頭道:“姜齋先生請問無妨。”
“敢問將軍——”王夫之臉色一緩,看了一眼旁邊眯着眼睛假寐的朱華奎,搖了搖頭轉了過來道:“夫之觀這府衙之前有言云說大王夢先賢而得祥瑞,敢問將軍如今還尊不尊我皇明正朔?還是要自立一不臣之國?”
葉風看見人羣之中,坐在輪椅上的潘獨鰲眉頭一緊,心下也是頗感棘手,這個問題是繞不過去的問題,不但他們這些學子們想知道,自己麾下的將領們士兵們恐怕也正有些迷糊呢。尊楚王還可以說是敬家中尊長,但若是尊大明正朔的話,恐怕會打碎很多人建爵封侯的夢想。
感受到身邊劉僑呼吸急促,面前幾個大明朝投降過來的官員,特別是武將們臉上表現出緊張來,葉風也有些猶豫起來,這個問題對於明朝這些降官降將們更是棘手,因爲他們算是投了賊的,如果說還尊朝廷號令正朔的話,他們的將來就沒有任何保障和安全感可言。
該怎麼回答呢?看着王夫之以及他身後那些秀才們的臉色愈來愈多的冷色,葉風額頭上一熱,盡是一滴汗落了下來。
身後的汪兆麟在自己的背上輕輕一碰,葉風正要回頭,感覺到那手指開始移動起來,細細一辨,似乎是在寫着什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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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表德,即表字。
2王夫之。王夫之此時當然沒什麼名氣,事實上整個明末清初他都沒名氣。他的名氣要到曾剃頭紅了以後才大了起來。